耳邊的風(fēng)(fēng)呼呼的刮著，吹地眼睛生疼。沙僧突然明白，為什么猴子的眼睛會(huì)(huì)經(jīng)(jīng)常通紅了。
在空中飛行，其實(shí)(sh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特別對(duì)(duì)于那些有恐高癥的人來說。腳下踩著一片云彩，其實(shí)(shí)雙腳依然沒有腳踏實(shí)(shí)地踏實(shí)(shí)，只不過那團(tuán)(tuán)云彩可以遮住空曠的天空，減少飛行的恐懼。
沙僧已經(jīng)(jīng)想不起自己多久沒有飛行了，也記不得自己飛了多遠(yuǎn)(yuǎn)。
云霧漸漸的散了，腳下傳來波浪之聲，東洋大海到了。
前面不遠(yuǎn)(yuǎn)，應(yīng)(yīng)該就是花果山了。
海風(fēng)(fēng)吹的更猛烈了，一股黑云散開，一座滿眼綠色，花開燦爛的大山出現(xiàn)(xiàn)在大海之中。高峰排戟，峻壁懸屏，柳綠桃紅，流水飛瀑，好像是仙山一樣的美景，這就是傳說中的花果山了。
“怪不得猴子每天晚上都說自己做夢(mèng)回家了呢。”沙僧按落云頭，來到花果山上。
沿著潺潺流水，順澗爬山，沒有費(fèi)(fèi)多大勁，沙僧就找到了一處高聳懸崖上，找到源流之處，乃是一股瀑布飛泉。在清流急流形成的水簾后面，一個(gè)(gè)巨大的洞口出現(xiàn)(xiàn)在眼前。
剛到洞口，沙僧突然呆住了。
猴子高坐在石臺(tái)(tái)之上，雙手扯著一張紙，朗朗地說道：“東土大唐王皇帝李，敕命御弟圣僧陳玄奘法師，上西天大雷音寺專拜如來佛祖求經(jīng)(jīng)。中途收得大徒弟孫悟空行者，二徒弟豬悟能八戒，三徒弟沙悟凈…別吵吵，都給我注意聽了…誰要背不過，今晚不許吃飯。”
猴精們停止了吵鬧，大聲小聲，七嘴八舌地念了起來。
“東土大唐王，皇帝李，吃命，御弟圣僧陳，玄奘法師上西天…”
猴子聽的津津有味，聽罷，揮手叫道：“還不快把取經(jīng)(jīng)人給我請(qǐng)(qǐng)出來？”
沙僧吃了一驚。細(xì)(xì)眼觀瞧，只見洞里一陣聲響，一個(gè)(gè)猴子牽著一匹白馬走了出來，后面跟著一個(gè)(gè)唐三藏，一個(gè)(gè)八戒，挑著行李；最后走出來的人，竟然是自己。
“你是誰？”沙僧問道。
“你是誰？”另外一個(gè)(gè)沙僧反問自己道。
“我是沙僧啊。”沙僧說道。
“我是沙僧啊。”另外一個(gè)(gè)沙僧像復(fù)(fù)讀機(jī)(jī)一樣回答。
“你是沙僧？”沙僧忍不住笑道，“那我是誰？”
“你自己的都不知道你是誰？”另外一個(gè)(gè)沙僧說道，“回去問你媽去。別耽誤我們拍戲。”他說完，沖旁邊的豬喊道，“二師兄，別睡了。你怎么老愛睡覺啊。”
“因?yàn)樗X是我唯一的解脫。”豬在旁邊說道，“睡著了，不悲不氣不孤單，什么煩惱都沒有。”
“錯(cuò)(cuò)！”旁邊的老和尚糾正道，“臺(tái)(tái)詞不能這么讀，要走心。走心你懂嗎？”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啊？”沙僧忍不住問道。
“你沒看我們?cè)諭嫖魈烊〗?jīng)的游戲嗎？”老和尚眨著眼睛，沖沙僧道，“你的妝都花了，趕緊回去補(bǔ)(bǔ)補(bǔ)(bǔ)妝，這樣不專業(yè)(yè)。”
有時(shí)(shí)候，你所厭倦的，正是別人渴求的。
沙僧心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這樣想著，沙僧轉(zhuǎn)(zhuǎn)身要離開。一回頭，看到猴子和豬站在自己的身后。從他們的眼神里，沙僧就知道他們真的是猴子和豬。
“等你的徒弟回來。你們就可以繼續(xù)(xù)上路了。”老楊頭對(duì)(duì)老和尚說道。
老和尚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數(shù)(shù)著佛珠，睜開眼睛看了看老楊頭，苦笑著搖了搖頭。
“怎么？”老楊頭支起了身子，道，“難道他們不回來了嗎？”
“他們會(huì)(huì)回來的。”老和尚扭頭看了看窗外，道，“這是上天注定的安排，誰也逃不了。”
水簾洞內(nèi)(nèi)。
豬把釘耙往地上一扔，巨大的響聲，絲毫沒有嚇壞那幾個(gè)(gè)專心致志玩著取經(jīng)(jīng)游戲的人。
“我們玩過很多次，這個(gè)(gè)游戲最沒勁了。”旁邊一個(gè)(gè)圍觀的猴精低聲地說道。
“你也玩過？”豬好奇地問道。
“這里所有的人都玩過啊。”猴精眨著眼睛沖豬說道，“你不也玩過嗎？你的妝有點(diǎn)(diǎn)差啊。”
“我的妝怎么差了啊？”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有點(diǎn)(diǎn)不理解。
“你看看。”猴精行家似的打量著豬，說道，“你的服裝太舊了。肚子也有點(diǎn)(diǎn)癟，誰不知道豬八戒是個(gè)(gè)大胖子啊。你看，你嘴上的獠牙太大，多嚇人。鼻子里的毛也該剪剪了。這樣演，觀眾不買賬啊，怎么能有票房呢？”
豬看著自己的鞋，上面的鞋帶有的都斷了好幾次，還有一根都沒有系好。
“豬八戒的性格特點(diǎn)(diǎn)是懶。”猴精繼續(xù)(xù)分析道，“還有一個(gè)(gè)特點(diǎn)(diǎn)是**，見了漂亮母豬就挪不開腿。你看看你的眼神，一點(diǎn)(diǎn)色迷迷的樣子都沒有。演戲要走心的，不想當(dāng)(dāng)主角的配角不是好配角。”
猴精的話讓豬聽著都有些羞愧了。
“你看那個(gè)(gè)沙僧，演的多好。”猴精指著場(chǎng)子里那幾個(gè)(gè)人說道，“表情木訥，臉上無光，眼神黯淡，動(dòng)(dòng)作在嫻熟中帶著僵硬，特別是挑擔(dān)(dān)子的樣子，你看看，多像。腳步踉蹌，背還有點(diǎn)(diǎn)彎，就像擔(dān)(dān)子里放著很重的行李一樣。把一個(gè)(gè)肩挑重?fù)?dān)，遠(yuǎn)(yuǎn)途跋涉的傻和尚演活了。”
猴精話音剛落，場(chǎng)中央的沙僧突然把肩上的擔(dān)(dān)子扔在了地上。行李箱摔開一道口子，幾個(gè)(gè)大塊的鵝卵石掉了出來。
“誰往里面放的石頭？”場(chǎng)子里的沙僧突然怒氣沖沖地叫道。
圍觀的眾人一陣哄笑。
豬也忍不住笑了。他扭頭一看，旁邊的猴子和沙僧也在笑。
“你好！”一個(gè)(gè)猴精從圍觀者中擠了過去，躥到了場(chǎng)中央幾個(gè)(gè)人面前，道，“我是花果山水簾洞報(bào)(bào)社的，想采訪采訪你們。”
場(chǎng)中央的猴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預(yù)(yù)約嗎？老孫沒時(shí)(shí)間。”扭頭不理他。
場(chǎng)中的豬伸著大臉湊了上來，道：“我說，我說，你問吧。”
那猴精從屁股后面摸出幾片小芭蕉葉，拿個(gè)(gè)小樹枝在上面劃拉著，做記錄狀，問那頭豬道：“請(qǐng)(qǐng)問，你為什么要去西天取經(jīng)(jīng)？”
“為什么？你這個(gè)(gè)問題好大啊。”那頭豬做思考狀，裝模作樣地說道，“因?yàn)槲覠o聊行不行啊？”
嗤嗤，圍觀的猴子們笑了起來。
“能不能說一個(gè)(gè)能讓大家不笑的理由？”那猴精問道。
“這…為什么去取經(jīng)(jīng)？”那頭豬撓撓頭，為難地說道，“這你得去問豬八戒去。難道是因?yàn)樗麣⒘巳耍脵C(jī)(jī)西逃？”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來了。
那猴精笑了一會(huì)(huì)，好容易忍住笑，繼續(xù)(xù)問道：“那你取經(jīng)(jīng)回來有什么打算呢？”
那頭豬干脆地說道：“買幾套房子，娶幾個(gè)(gè)媳婦，再養(yǎng)(yǎng)點(diǎn)(diǎn)豬什么的。”
哈哈，大家笑的都直不起腰來了。
“那你呢？”猴精看著旁邊的老和尚問道。
“你說我取完經(jīng)(jīng)干什么？”場(chǎng)中的老和尚反問道。
“我想問問，你為什么去取經(jīng)(jīng)呢？”
“這不是領(lǐng)(lǐng)導(dǎo)(dǎo)交給的任務(wù)(wù)嗎？”老和尚又反問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每個(gè)(gè)人都有夢(mèng)想，但不同的是，有的人只夢(mèng)，有的人敢想。”老和尚一本正經(jīng)(jīng)地說道，“我的特點(diǎn)(diǎn)是，我不但敢想，我還敢做。”
“那你知道怎么去西天嗎？”
“一路向西。”
“到西天要走多久呢？”
“既然認(rèn)(rèn)準(zhǔn)(zhǔn)了一條道路，何必去打聽要走多久呢？”
“最后問你一個(gè)(gè)問題。”那猴精說道，“一路走來，你也見過不少的女妖精，請(qǐng)(qǐng)問，你最喜歡哪個(gè)(gè)呢？”
“問白龍馬去！”
哈哈哈，大家一陣狂笑。
豬和猴子笑的眼淚的出來了。
沙僧沒有笑，他覺得這鬧劇一樣的故事，像一把利劍，插入自己的胸膛。自己重新感覺到那萬劍穿心的劇痛。
在那冰冷的流沙河河底，天好的時(shí)(shí)候能看到水面高處那藍(lán)(lán)色透明的天空，能聽到河底魚和水草的竊竊私語。生命是那樣的簡單而自在。風(fēng)(fēng)浪起來的時(shí)(shí)候，波濤下面依然一片平靜。風(fēng)(fēng)沙和烏云在頭頂滾滾而過，烏黑的天空里依然看到飛翔的鳥兒。
“我們?yōu)槭裁匆ト〗?jīng)呢？”沙僧回過神來，扭頭看著猴子和豬，說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很多年的一句話。
猴子眨著眼睛，問他道：“你忘了你當(dāng)(dāng)時(shí)(shí)是怎么想的了？”
“我那時(shí)(shí)候沒有想那么多。”沙僧老實(shí)(shí)地回答道，“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可能我最想擺脫的是那每七天來一回的萬劍穿心的痛苦。我沒有想到，自己失去的更多。”
“那你呢？”猴子扭頭看著豬道。
“我沒想著去取經(jīng)(jīng)。”豬簡單地回答道，“我是給觀音姐姐一個(gè)(gè)面子而已。你們知道的，**一直是我的一大缺點(diǎn)(diǎn)。如果換個(gè)(gè)別的人來，我想我還在高老莊當(dāng)(dāng)我的妖精呢。”
“你呢？”沙僧問猴子道。
“我被壓在五行山下，每天都想回到花果山。”猴子看著場(chǎng)下的一群猴精，說道，“我以為只要能放我出來，我起碼能有機(jī)(jī)會(huì)(huì)回來看一看。但我沒想到，我反而離這里更遠(yuǎn)(yuǎn)了。我好久沒有聞到這里花開的香味了。有時(shí)(shí)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沙僧問道：“如果我們?nèi)〗?jīng)是為了解脫我們的痛苦，那這些痛苦又是誰給我們的呢？”
虎項(xiàng)(xiàng)金鈴，誰能解之？
“如果我不大鬧天宮，如來佛祖就不會(huì)(huì)把我壓在五行山下。”猴子的話突然多了起來，他說道，“如果我沒有被壓在五行山下，那我就不會(huì)(huì)為了逃出來，答應(yīng)(yīng)他們?nèi)ト〗?jīng)了。”
“你為什么要大鬧天宮呢？”
“因?yàn)樗麄儼鹽誼P(guān)在太上老君的丹爐里，燒了我七七四十九天。烈焰焚身的痛苦，你們嘗受過嗎？”猴子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狠狠地說道。
“那為什么他們要把你關(guān)(guān)在丹爐里呢？”
“因?yàn)槲掖篝[了蟠桃會(huì)(huì)。”
“那你為什么要大鬧蟠桃會(huì)(huì)呢？”
“因?yàn)槲以隗刺覉@看著樹上的桃子。”猴子回想起以前的種種經(jīng)(jīng)歷，眼神里面有了色彩，道，“有一天，有一群人來園子里摘桃子。”
“摘個(gè)(gè)桃子，就讓你生氣了嗎？”沙僧問道。
“土地老兒！”身穿金甲頭戴紫金冠的猴子在蟠桃園叫道，“這滿園的桃子，哪個(gè)(gè)最好吃？”
土地爺爺咂巴咂吧嘴道：“稟告大圣，這仙桃乃是仙家極品，老頭兒怎么能有福分吃呢？”
“什么？”大圣眨著眼睛道，“你從來沒有吃過？”
土地爺爺搖頭道：“借我個(gè)(gè)膽子也不敢啊。這幾百年來，老頭兒就是聞上一聞也是奢望啊。”
大圣扭頭看到在園子里摘仙桃的仙女，喊道：“這些桃子列位可曾吃過？”
阿瑤停住了手，看著大圣道：“仙桃乃是仙家寶貝，豈是我等下人能吃的？”
“這猴子真是不懂仙家的規(guī)(guī)矩啊。”其他仙子掩口笑道。
“那蟠桃盛會(huì)(huì)可曾請(qǐng)(qǐng)俺老孫去啊？”大圣睜大眼睛喊道。
“不曾聽說。”阿瑤飛快地回答道。
大圣突然發(fā)(fā)怒道：“管桃園的，看桃子的，摘桃子的，都不能吃桃子。這是哪里的道理！”
沙僧看著猴子，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jīng)在心里生根發(fā)(fā)芽。
猴子的眼睛突然發(fā)(fā)亮了。
水簾洞外，西天升起一股霞光，整個(gè)(gè)天空被染成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