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快要涼透的咖啡，葉知秋看了一眼對面那個依舊喋喋不休問話的修女，有些擔心不知道被關在何處的葉白。
之前她查看過葉白衣服下的傷勢，雖說大多已基本愈合，但他整片背后依然布滿了大大小小的一片可怖傷疤。
人狼族的自愈能力很強，一般不會留疤，除非傷的真的很重。
從那一道道傷口可以看出，葉白在那場雨里真的很拼命。
被葉知秋背到最近的駐地，經過簡單的緊急處理后，二人迅速被隔離了起來準備審問。
第十三次臨時探索隊全滅，他們兩人是唯二的幸存者，而葉知秋還不是原本編入隊伍的成員。
這種情況當然要查，無論是違規還是導致隊伍全滅的真相。
面對著那個明顯是審問新手的修女，葉知秋簡單的敘述了一下自己混進隊伍的原因和遭遇，以及遭遇的那場雨。
至于那把傘，那之后似夢非夢的經歷，那個自稱是毗濕奴的存在，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身為教會的一員，她很清楚除了教典里明確指定的那位「唯一之神」，教會將任何其他傳說里的存在都定義為“偽神”。
信仰偽神是教會內部一項很嚴重的指控，是思想路線出了嚴重問題，是影響信仰忠誠的大問題。
所以關于遇到毗濕奴的經歷，她必須一個字也不能提，哪怕對方真的是一位神明。
遇見偽神，沒有以身證道反抗至死，那證明這個信徒的信仰很不純粹。
一般這樣的人下場會很慘，會被信仰勢力請去喝茶，然后判為墮落者剝奪同袍（人類）身份，扔去墮落勢力和那些淪為戰俘的異端異族為伍。
就像葉白一樣。
所以早在進入駐地前，葉知秋便喊醒了葉白，教他對好了口供。
有些讓她奇怪的是不知是因為太累還是受傷太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葉白很罕見的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嗯了幾聲對她表示了解。
她發現自己好像想多了，葉白對雨中昏迷以后對記憶是一片空白，他沒有看到什么撐傘的人，也沒有看到毗濕奴。
那就好，這樣也更好混過去。
在她的故事里，她和葉白在雨中互相偎依著苦苦支撐，直到精疲力竭兩人雙雙暈了過去……
特質的密封鐵門再度打開，走進來一位帶著眼鏡的神父。
負責審問的修女看到來人有些吃驚，慌忙行了一禮便識趣的離開了房間。
神父推了推眼鏡，看著葉知秋說道：“我們核實過了，葉知秋小姐你的供述沒有問題，現在你可以回原來的駐地了。”
葉知秋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問道：“我帶回來的人呢？我們是一起的。”
“他和你不一樣，態度不是很配合，不管我們怎么問，自始至終一句話也不說，所以還需要留下繼續調查。”
“還有什么好查的？情況就是這樣，他不說話你們就覺得有問題？怎么不連我繼續一起扣著算了？”
“你不要鬧，我相信你很清楚在這里鬧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對你們兩個也都沒好處。”
“我要見他。”
“可以，如果你能幫我們讓他開口更好。”
神父說完，便解了手銬，帶著葉知秋走向走廊盡頭那個房間。
看見門后的景象，葉知秋驚呼了一聲。
葉白被分別牢牢固定了四肢，像一個“大”字一樣趴在一面試驗臺上，如同等待解刨大實驗動物一般。
更過分的是，原本已經愈合大半的傷口再度血肉模糊。那些可怖傷口的形狀以葉知秋浸淫醫道多年的毒辣眼光一眼便能確定是被人為再度扒開所致，此時上面還夾著數把鉗子之類的器械。
一把沖上前去解開束縛，葉知秋小心的把葉白抱在懷里，小心翼翼的注意著不碰到他的傷口。
“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他不愿意說話，我們只能走流程，你知道的，這是例行公事。”
“條例不是這樣的。”
“對你當然不是，但他是墮落勢力。而且這樣更高效。”
葉知秋瞪了神父一眼，沒有說話。她知道對方說的沒錯，教會成員對待墮落勢力所屬的異族異端確實大多時候都與這種情況大差不差。
之前也說過，教會里沒多少人看得起葉白這樣的人，也不會對他這種人講什么基本人權，甚至就沒把他當人看。
“為什么不說話？我不是教過你要聽話嗎？”
心疼的抱著葉白，葉知秋的語氣已經帶著哭腔。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白睜開眼確定抱著他的人是那個熟悉的存在，眼神如釋重負的柔和了下來，伸手指了指喉嚨，依舊沒有說話。
葉知秋探指撫過他的頸部，隨即轉頭向神父罵道：“他當然不能說話，因為他的喉骨嚴重骨折加錯位，根本說不出話。這么簡單事情你們這些蠢貨怎么就沒有發現？”
神父聽到這話也有些吃驚，隨即答道：“原來是這樣，我們直接提審，見他不說話只能上這套。事先確實沒有給他驗傷，那樣太麻煩，您的建議我們會吸取教訓，以后會注意盡量不再發生這種情況浪費時間。”
“我要帶他走。”說完，葉知秋又補充道：“現在。”
神父見她面色不善，也知道確實是自己理虧，語氣先軟了半截。
“確實是我們工作失職，給你添麻煩了，但他的口供還……”
“把我的抄一份，我們一直都在一起，經歷是一樣的。署名寫我，有什么事我負責。”
沒好氣的撂下話，葉知秋簡單處理了一下葉白身后的傷口，背起他離開了一片狼藉的審訊室。
神父尷尬的搓了搓手，沒有阻止任由她帶著葉白離開。
葉知秋不知道的是，一個月后她和葉白的檔案里多了一項加密黑條。
“經歷代號92M事件，疑似有第三類接觸，評估待定。”
……
幾經輾轉，葉知秋終于帶著傷痕累累的葉白回到了她任職的研究所。
事后葉知秋因為擅自行動被院長痛罵一通，挨了處分記了大過，據說這事還影響到了的單位季度集體先進評選，讓她和葉白挨了不少白眼。
同事們的態度出奇的一致，不過是條狗，死了就死了，何必沒事找事一路找過去？結果害得自己差點沒命不說，連帶著整個團隊被扣了績效，真是沒事找事。
對此，葉知秋依舊不置可否，畢竟她本來也不怎么在乎別人的看法。
葉白身上的傷終于愈合，只是仍然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很多可怖的傷疤。
奇怪的是，明明喉骨已然痊愈，但從回來以后，葉白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葉知秋以為是事后應激創傷，試了幾次后也沒有再繼續逼他開口，好在他以前就不怎么愛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對他下命令，所以她很快便適應了。
但另一個變化讓她不得不在意。
從印度回來后，傷好痊愈的葉白好像二次發育了一般，頭頂的獸耳豎的更直，身高也從到她胸口竄到了與肩平齊，更重要的是，他長出了尾巴。
準確來說不是長出，葉白本來就有尾巴，只是之前只有很小一截，穿上褲子后幾乎不會注意到。
但現在他的尾巴已經長到了直垂后膝，而且絲毫沒有停止變長的趨勢。
他身上明顯異于常人的人狼族性征愈發的明顯，外觀也越來越不像人。
當然，除了洗澡的時候尾巴很難處理外，這對葉知秋其實算不上什么影響。在她眼里他永遠是她收養的弟弟，無論外表變成什么樣，他就是他。這不過葉白的非人特征確實讓他連帶著她受到了比以前更多的白眼。
就在她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的時候，一個調查團入駐了她任職的研究機構。
這很不尋常，因為一般她們這種屬于后勤研發部門的機構沒資格引起那些大人物的重視以至于特地派出一個調查小組。
而且這個調查小組的成員中戰斗員比例有些過高，甚至包括一位序列修女、兩位信仰頌者和一位尚未得到敕封的準劍圣。
一般情況下，這個陣容不應該出現在對內調查里。哪怕是院長侵吞研究資產甚至出賣情報這樣最嚴重的指控也不會派出如此規模的戰斗人員。
看著那些頻繁出入院長辦公室和檔案館的調查組成員，葉知秋感覺很不好。
葉白也經常看著那些陌生人，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她腦子里冒出一個很荒唐的想法，這些人會不會是沖著自己來的？或者說……是沖著葉白來的？
終于，一天下午，一位調查專員手持蓋著公章的行政命令敲開了她的實驗室。
葉知秋經手過的研究資料和實驗數據被盡數封存，她本人雖沒收到監禁但也被限制了行動范圍，更重要的是他們帶走了葉白。
她本想反駁，但文件上有信仰、審判、征伐、墮落四個勢力的的公章。更重要的是，上面還有征伐圣女的簽名。
葉知秋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因為那是征伐圣女，那個已經和傳說無二的存在。
征伐圣女很少管事，但她只要管了，任何人都不會，也不敢成為她的阻力。
看著那位帶頭的序列修女，葉知秋咬著牙，最終什么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