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突然間覓得了顧寒清留下的物件，使得他毫無頭緒的行蹤終于有跡可尋，程金枝一時興奮便脫口而出。若不是程素錦出言諷刺，她都沒有意識到，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來說，這句話確實有欠妥當。

　　尤其是還有岑風這個對她過往一無所知的外人在場，待程素錦話音剛落，他已經用異樣的眼光瞟向了一旁面色沉寂的高珩，似乎在揣測些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像程大小姐你一樣如此小肚雞腸的。”

　　正當程金枝在心里暗暗擔憂高珩會為此感到不悅時，只見他面無表情地抬頭注視著程素錦，唇邊顯出一絲冷漠的嘲諷之色。

　　“程大小姐身上這股濃郁刺鼻的脂粉味，不止是本王，恐怕連躲在這牢房暗處的蛇蟲鼠蟻都嗅到了一二。”

　　“我……”

　　程素錦被高珩驚得一時愣住，瞪著她那雙嫵媚的鳳眼，頓時啞口無言。

　　若說她最耿耿于懷的，莫過于顧寒清仍舊對程金枝念念不忘，而對自己冷若冰霜，視若無睹。她本想借由此話挑撥程金枝與高珩之間的關系，卻不曾想到反被高珩不留情面地嗆了回去。

　　但這位素來喜歡爭強好勝的程家大小姐卻不敢出言反駁。

　　不僅因為對方是身份尊貴的皇子，也因為高珩眼中那冰冷如霜的寒意，看得她心中頓生畏懼之感。

　　萬般無奈之下，程素錦只能無比氣悶地咽下一口氣，緊緊咬住下唇，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然而程金枝并不知道，高珩表面上看起來雖然不以為然，甚至還替她挺身而出去化解這場尷尬。但實際上，當聽到程金枝毫不猶豫地說出那番話時，他還是不由心中一緊，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幾分失落。

　　“素錦，事態緊急，你就不要出言胡鬧了。”程衍責怪地瞪了一眼滿目慍色的程素錦，看著程金枝手中的香囊皺眉道，“這個香囊，如果真是寒清刻意留下的，那到底有何用處？”

　　岑風也湊上前來仔細端詳了幾眼：“這里面會否留下什么字條之類的東西？”

　　“我檢查過了，這個香囊的做工細致，走線勻整，沒有重新縫制的痕跡，不像被人后來動過手腳。”高珩輕輕擰眉，“況且寒清被帶走時，應該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往何處，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留什么字條。”

　　程金枝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抿嘴試探道：你們說，香囊這個東西本來是做什么用的？”

　　高珩聞言眼波流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記得，小時候我娘跟我說過...”程金枝提到自己的生母時，目光下意識地瞥過程衍，但很快就移開視線繼續道，“她告訴我，當你遇到困難或者對什么人事琢磨不透時，不要認為它有多么復雜難懂，而是把它想得越簡單越好。”

　　“燕王妃的意思是，溯本求源？”

　　“差不多吧。”

　　程金枝朝岑風揚了揚嘴角，將手中的香囊遞給了他。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種香氣應當是白芷蘭的香味。”岑風將香囊拿近鼻尖輕嗅片刻，隨即正色道，“據說白芷蘭只產于江南麓賀山一帶，數量極少，是十分稀有的調香用材。它聞起來雖然清芳淡雅，但是留香卻十分持久，好像可以持續數日而不散。”

　　“沒想到岑長司對于香料也有研究。”

　　“沒什么。”岑風朝著高珩擺了擺手，“只因為岑某有個懂得制香的朋友，所以略知一二罷了。”

　　“可是...這香味到底能用來干什么？”

　　程金枝自言自語地說著，正當她面露難色地歪頭思忖時，耳邊突然傳來了幾聲響亮且底氣十足的犬吠，聽起來應當是從剛才經過的幽冥道上傳來的。

　　“這天牢里怎么還能聽到狗叫聲？”程金枝調轉臉色，朝囚室外張望了幾眼玩笑道，“難道大理寺的天牢如此開明，還允許犯人帶寵物一同入住？”

　　“那是在這里看守天牢的張牢頭養的。”岑風往外看了一眼解釋道，“天牢這里陰氣重，進來的犯人很少有機會能再走出去。有只狗帶在身邊，不僅能夠震懾惡徒，寂寞的時候還可以有個伴，也是挺有用處的。”

　　“原來是這樣。”程金枝表現得饒有興趣，“那它剛才叫得那么大聲，是不是聞到什么好吃的了？要知道這狗的鼻子可靈了……”

　　“等等。”

　　還未等程金枝把話說完，高珩突然出言打斷了她，眼中靈光閃動。

　　而與此同時，其他人也都豁然開朗，和高珩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處。

　　“狗的鼻子確實很靈。”眼見事情找到了突破口，程衍臉上顯出幾絲振奮之色，“既然這種白芷蘭的留香時間甚久，那一定可以幫我們尋到寒清的蹤跡。”

　　“這樣看來，我們要借張牢頭的愛犬一用了。”

　　高珩說著率先走出囚室，程金枝見狀也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張牢頭是個面相粗曠，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

　　他所養的狗喚作小寶，是一只毛色沉黑，黑中帶著些許棕黃的大型獵犬。

　　此刻它正豎著兩只三角耳，警惕地洞察著四周的動靜。一雙晶亮如珠的大眼睛靈動可人，毛茸茸的大尾巴搖來擺去，并沒有因為陌生人的到來而顯得疏離懼怕。

　　“小寶，你在這個牢籠里日復一日地呆著，一定看盡了世間冷暖吧？”

　　程金枝蹲下身來感慨地撫摸著小寶柔軟的腦袋，眼中的傷感稍縱即逝，隨即浮現出親和的暖意。

　　程素錦則遠遠地站在一邊，表面上裝出一副因為怕狗而不敢接近的樣子，實際上她真正害怕的，是面前這只氣勢威武的獵犬，會協助他們找出顧寒清的下落。

　　由于在囚室中找到的香囊是顧寒清的貼身之物，為他身上所特有的氣息。而犬類的嗅覺天生就比人類靈敏千百倍，加之顧寒清離開的時間不長，只要讓小寶順著這種白芷蘭的香氣沿途追尋，即使不能確定他如今所在的具體位置，也能大致鎖定一個方向。

　　“唉，都說養兒防老，我看等我老了，還是養只狗最可靠。”

　　岑風看著搖頭晃腦的小寶打趣了一句，卻見站在對面的高珩不緊不慢地接口道：“岑長司這話倒也不無道理。”

　　他微抬眼簾淡然一笑，深邃的眸色慢慢凝結成一束冰冷的寒光，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畢竟這狗永遠都是狗，但人，有時候卻不一定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