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喊一句,我叫一嗓子,就這樣往回走了一段,遠遠地看見雷大兵站在通道中央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手電筒發出微弱的光亮,雷大兵的身影顯得模模糊糊,他面目表情僵硬,雖然嘴里想喊“救命”,但已聲嘶力竭,幾乎弱不可聞。
黑貓和縣太爺“媽呀”一嗓子就蹲地上說什么也不肯起來,嘴里胡言亂語說:“鬼上身了,他也鬼上身了!”
大家伙也跟著嚇得夠嗆,個個面色死灰,恨不得拔腿趕緊逃命,無奈雙腿像釘在地上一樣,就是挪不動窩。
雷大兵的右腳輕微地陷進地面,打著手電筒的光亮,還能夠勉強看到露在外面的皮鞋邊緣。由于驚嚇過度,他確實很像一張死人臉,黑貓和縣太爺說是“鬼上身”倒也不是驚人之語。
見大家伙沒動靜,雷大兵有點急眼了,他右腳已經麻木,好像完全不聽使喚,認為死神已經在向自己呼喚,他只能站在原地,渾身上下瑟瑟發抖,一只手反復指著自己的腳下,似乎在說明什么。
歐陽蕓蕓心細,仿佛看到了什么苗頭,對劉乾和歐陽樹一說:“雷大兵的右腳似乎被什么東西絆住了,你看他仿佛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看到我們來了,應該主動走過來才對,不會不停地用手指指著腳下。”
歐陽樹一心里沉重說:“雷大兵的腳已經觸動了機關,如果不是當事人,外人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那是古代一種機關樞紐踏板!一般會事先埋在通路上,一旦行人引發,兩邊墻壁會出現暗箭或者流沙,輕而易舉就會埋葬探墓者的生命。還好雷大兵知道這種機關的利害,沒有輕舉妄動,否則生命難保,牽一發而動全身,說不定我們也會跟著葬身于此。”
歐陽樹一安排劉乾和高陽摁住雷大兵陷進去的右腳,其余幾個人用一根繩索向后拉住他的腰部。
老頭子轉身拖來一塊倒落的石柱,用一頭牢牢壓住雷大兵腳下踏板的部位,然后示意他慢慢將失陷的腿腳一點一點地挪開。
大家一起使力,就將雷大兵連拉帶拽地拖到安全地方。歐陽樹一歇了口氣,不放心說:“這種機關就像是我們生活中的老鼠夾子,夾不住老鼠就應該立馬清楚,留著是一種隱患,處理不當,一不小心就會咬住自己人。剛才我仔細看了,墻壁有很多孔,應該是暗器的噴口,一會劉乾拉石柱的時候大家務必小心,盡量躲開暗器的殺傷力范圍。”
劉乾在石柱另一端系一根繩索,等人員撤離后,猛勁拉動,隨著石柱受力移動,機關樞紐由于失去壓力而激發,“錚”的一聲彈簧輕響,巴掌大小的踏板忽然自地面彈起半尺,隨之兩邊的墻壁忽然張開數不清的小孔,向石柱的方向射出無數短箭,最可怕的是箭鏃上涂抹了藍汪汪的劇毒,在微弱的燈光下發著魔鬼般的藍光。
這種噴發式的射擊足足持續了十分鐘,就算有一百個人此時也會被射成篩子。
歐陽蕓蕓像一只弱弱無力的綿羊驚懼地依偎在劉乾懷里,此時此刻她覺得這里才是最安全。
劉乾和大家伙不停地摸著腦門子的冷汗。機關設置大多屬于金屬機械裝置,只有少量部件屬于木制和熟牛皮,這些東西歷經幾百年的腐蝕,自然容易腐爛失靈,大家都確信,如果再回到幾百年前,人類的腳面只要壓住機關樞紐的同時,彈簧一定瞬間激發,數以萬計的弓箭輕輕松松就可以讓大家命喪黃泉。
大家都在暗暗替雷大兵僥幸,也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歐陽蕓蕓從懷里拿出一張試紙,上面密密麻麻做了很多標注,她把毒箭涂抹劇毒的位置用刀片刮下些粉末,摻合特殊液體后涂抹在試紙上,然后根據變化的顏色細細比對。
劉乾心想,這種事情也就是女人有這個細心,如果過換成自己早就罷工了。
大概半個小時后歐陽蕓蕓信心十足地說:“錯不了,這種劇毒正是失傳的五毒散。野史記載,五毒散相傳是古朝鮮高麗國五毒教的鎮教之毒,只有教主毒圣鬼母才有解約,此人原先效力于元朝末代皇帝元順帝,元順帝被朱元璋打敗后就樹倒猢猻散,毒圣鬼母又投靠了大明朝,朱元璋原本想殺掉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朱棣再三為她求情,毒圣鬼母這才保全了生命,并且死心塌地為朱棣賣命。五毒散的解藥配方交給朝廷后,就被廣泛用于皇家的毒藥毒酒和帶毒兵器,甚至后來演變運用到帝陵的機關中,殺傷力足可以見血封喉,只要被擦破一點皮肉,就是大羅神仙也無能為力。”
劉乾問道:“那照你說,這種毒藥天下只有毒圣鬼母才有,朱元璋和朱棣都生性多疑,豈會容留此人活在世上?”
歐陽蕓蕓點了點頭說:“讓秘密永遠成為秘密,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殺人滅口,皇帝們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更何況毒圣鬼母叛變元順帝在前,怎知不會叛變大明于后?果斷殺掉毒圣鬼母后,朱棣又派錦衣衛首領毛驤秘密潛入高麗國,配合李成桂軍隊實行剿滅計劃,龐大的五毒教很快消失于江湖,從此以后這種劇毒就成為皇家專用,解約一直秘密掌握在皇帝手中,世人很難得到。有一次我出差到苗疆參加一個民間組織的明代醫學會,一個苗族老醫生無意中透露說,五毒散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以毒攻毒。古代有一種三足毒蛇,這種毒蛇存活率很低,且只有幾公分長,又容易成為其他毒物的美食,據說只要半毫升這種蛇的毒液就可以解毒,多了反害其命,少了又不足以解毒。”
高陽也是冒著冷汗說道,古代三足毒蛇?我們要是中了這種劇毒豈不是無藥可醫?弄不好這毒蛇早就滅絕了吧。
大家伙循著原路繼續前行,這后面的路比較好走,基本沒什么塌方。穿過一個石梁搭建的門框,就看到一個頗為大的廳堂。對著門口的地方橫擺著一個石板祭臺,供桌左右還各放有一副牛頭和羊頭的骨架,估計當時祭祀遺留下的。
廳堂足足有兩間屋子大小,看來完全是按照實物大小建造的。
屋中央是一座青石堆砌邊沿的露天天井,井口也是四四方方,像是平整的地面忽然開了一道天窗,顯得不倫不類。
天井不是很深,也沒有干涸,井底的水面偶爾冒著一個接一個的大水泡,然后就漂浮著一層粘稠的綠色毛狀物,大概是一種類似浮萍的藻類植物。
井口旁邊擺放著一架古代的紡車和一個粗大的石磨,紡車的絲線早已朽爛了,木架由于先前涂抹過保護漆,倒是保存完好,銅銹斑斑的梭子還在,上面用刀子歪歪扭扭地刻了一首詩“伊人漸消瘦,夜深不見郎;宮樂夜已深,妾泣不成淚。”
筆跡婉轉圓潤,大致出自女人之手,書寫風格更不像是工匠的手筆,很有可能是織布者有感而發,信手書寫。
歐陽蕓蕓癡癡迷迷,她嘴里反復念著那首感傷的詩,語氣傷感漣漣,大凡聽者情之所至俱都心碎垂淚。詩意幽深而深廣,細細體味,韻味無窮。
劉乾是性情中人,眼睛頓時有了一些濕潤,他似乎看到一個美麗的女人失寵后獨居閨房,感懷傷心、眼淚婆娑,她只能依賴織紗紡布和推磨碾米來消磨余生時光。心愛的皇帝卻在整日玩樂,另尋新歡,根本已經忘了昔日的恩情,那個日漸消瘦的佳人翹首西望,無奈總是等不到皇上的回心轉意。
高陽忽然像個孩子似得嗚嗚得大哭起來,聲音無比凄慘,似乎對面前的織女嬪妃懺悔一樣。
劉乾大感詫異,高陽的為人好像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類型,今天怎么接二連三地出現人性柔弱的另一面?劉乾雖然大惑不解,但隨之釋懷,也有可能是對詩詞意境的感受程度不一樣,高陽只不過感受得深切一些罷了。
靠近墻角的地方雜亂無章地擺放了一些鋤頭、鐮刀之類的勞作工具。既然是一個等級極高的嬪妃墓,這里應該是一些宮廷樂器,比如整套的編鐘、娛樂的古琴,或者再擺放少量的精美炊具、飲食之類的玉質器皿,然而眼前這些不太協調的石磨、紡車以及粗陋的勞作工具卻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位地位顯赫的妃嬪變成貧賤的村姑了?
這座墓葬既然是皇帝朱棣恩賜,死者應該大富大貴才是。墓葬的陪葬風格一般會把死者生前的環境復制到墓中廳堂,希望死者在陰間繼續過陽間的生活,所以說死前什么樣,墓室就會擺放什么樣,基本上沒有人刻意去更改,這是一種生與死的延續。有人推測,妃嬪有可能生前犯錯被皇帝打入冷宮,終日做一些粗糙的體力活,直到死亡。在古代皇宮,嬪妃如果不是犯了很大的過錯,一般不會受到如此懲罰的,死后厚葬的也不多見。那些生生世世受寵的嬪妃大多都追隨帝王埋入皇陵。
那么這位被打入冷宮的嬪妃又是何許人也?什么人即使被打入冷宮,死后依然得到皇帝的恩賜、秘密藏于此?她從榮華富貴到飽受折磨,這期間又經歷了什么樣的坎坷和曲折?冷酷無情的皇帝為何如此厚待一個“不得待見”的嬪妃呢?他與她之間經歷了一場什么樣的情感糾纏呢?歷史掩埋了一切,卻又默默述說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