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根據我們這段時間的探查，那個小乞兒的身后，是巫閭盟。”祜山垂著眼，目光里閃過一絲憂慮。

　　“巫閭？去年在蒙古喀爾喀與我們交手的就是巫閭。”想到那一戰，白十一蹙起了眉頭，巫閭盟的手段甚是狠辣陰險，其戰術詭譎，尤善使毒和偷襲，那次打斗中他的后背就中了他們的毒鏢。

　　與巫閭交手，需提起十分精神。

　　祜山說道：“巫閭人一向神出鬼沒，行事詭秘，這次，是他們太心急了，才露出了馬腳。”

　　“沒想到他們在貝勒府還有暗樁。”白十一思忖道，“有沒有查到是誰？”

　　“根據您給的思路，屬下經過一番暗查后，已經有了懷疑對象。”

　　“誰？”

　　“綽祺格格的侍女，四丹。只是屬下還不能十分確定，需待下次尋到機會后試探她一次。”祜山將這幾日的調查經過細細說了一番。

　　白十一臉色逐漸冷下來，“果然是……”

　　“注意行事謹慎，莫要留下痕跡。”

　　“是……”祜山看著他眸光中的狠戾之色，心中不禁升起幾分憂疑，想要開口說什么，最終還是忍住了。

　　“我找的藥材，都備全了嗎？”

　　“還差最后一味藥材，正從烏斯藏運過來，估摸還有三日就到沈陽。”

　　祜山言畢，目光掠過書案上的白瓷瓶，如果他猜的沒錯，這里面應是綽爾濟大夫送來的七夢藥粉。

　　自貝勒府投毒事件后，他們一直在研究解藥。聽說這一次，成功的幾率很大。

　　“屆時直接送到山莊，切記隱蔽。”白十一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到書柜前打開了一個暗格，他抽出兩封信遞給了祜山，“葉赫方面，改變計劃。”

　　“是上面下令不抓蒲喇了？”祜山沉思，薩滿法師蒲喇從大金竄到科爾沁，又一路逃到葉赫，他的一舉一動皆在他們掌控之中，本來后日就要收網……

　　“不抓捕，密切監視他的動向。”

　　白十一垂下眼，聲音沉沉，“這一份，是諸貝勒帳下的細作名單，你將它遞上去。”

　　窗戶猛地吱呀一聲，似乎有東西撲了進來，祜山唬了一跳，防備得往后一退。

　　“喵…”

　　原來是一坨圓滾滾的白貓，祜山一汗，尷尬地瞥了一眼白十一。

　　“您什么時候養寵物了？”

　　“管家撿回來的，叫團子。”白十一彎下腰，將在他腳邊作亂的團子抱了起來，手掌下雪白的小腦袋，溫溫軟軟。

　　祜山揉了揉鼻子，只覺得一陣奇癢。他將兩封信收好，便急急躬身退下了。

　　寒風嗚咽，樹葉蕭蕭，傍晚時飄起了細雨，直到半夜午時還不曾停歇。

　　郝斡云拿著一方手帕，靜靜擦拭著佩刀，西林看了他一會兒，又望了一眼主屋，“這屋內咋還亮著？”

　　橘黃色的燭光映在窗上，隔著濛濛夜雨，有一種靜謐的哀傷。

　　“點燈睡覺，也不稀奇。”郝斡云淡淡說道。

　　“誒，你不是又受了傷嗎，阿奇怎么找你幫忙值夜？”西林轉頭看郝斡云，他嘴角微腫，還有青色的傷痕。

　　被揍的。

　　府衛長伊格勒每隔幾日就要找府衛比試練武，他武藝高強，比試中也毫不留情面，沒人能在他那里討得了好。某一次比試中，郝斡云竟然接了他數招，算是眾府衛中接他招數最多者。伊格勒來了勁，郝斡云的苦日子也就此開始，每場比試都要被拉上去，然后頂著一身傷走下演武場。

　　“傷？早已好了。”

　　“還是你結實，耐揍的很呀，不像阿奇這小子，沾了點油葷，竟鬧起肚子來了，呵呵呵。”西林顫顫笑著，黑夜漫長，他總想找點話茬來打發時間，“這人與人的差別咋那么大呢。”

　　郝斡云垂下眼睫，兀自擦拭著佩刀。

　　西林瞅著他掌中锃亮的刀刃，“你已擦了一個時辰了。”

　　見郝斡云沒搭理他，他便蹭地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又按著佩劍警覺的看向四周，這深更半夜凄風苦雨的，應該沒人來找死吧？

　　“咳，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西林盯著那扇窗，用腳尖輕輕踢了下郝斡云，“盒子掉在地上的聲音。”

　　郝斡云頓了頓，既而猛地站起來，拿著刀便疾步走到了主屋前，西林也緊隨其后，來到窗前曲起手指輕輕扣了扣。

　　燈光下人影一晃，窗戶被緩緩打開。

　　西林曲起的手指頓在半空，他瞪著眼睛，神色怔怔，“姑……姑娘，您可有事？”

　　“沒事，只是睡不著。”海蘭珠聲音極輕，仿佛要消散在風雨中。

　　“您傷口嚴重，得在榻上好生躺著。”

　　海蘭珠看到西林身后的郝斡云，眼里浮過一絲訝異，“難為你們了，雨夜還要守在這。”

　　西林開口想要說不難為不難為，郝斡云卻搶先一步擠到他身前，將窗戶扶住欲往外合上，“天氣涼，您還是回屋好好歇著，莫染上風寒加重傷勢。”

　　言罷，他真慢慢合上了窗。

　　西林側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郝斡云。

　　窗外濛濛細雨，逐漸消失不見，只余兩個影子。

　　影子一躬身，嗓音冷靜莫名，“您記得窗戶拴好。”

　　海蘭珠抬起手，依著做了。

　　二人才作勢離開。

　　窗內燭影跳動了兩下，熄了。

　　凄清蔓延的夜色里，郝斡云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