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黑衣尊使可只給了我們半個時辰。”
當先一名后背板斧的魁偉男子悶悶“嗯”了一聲,下顎處的濃密胡須微微顫動,對心腹的言外之意他很是清楚。
西洲戮宮等級森嚴,宮主之下,是六位專為五轉掌魂設立的黑衣尊使,但在二十年前一次以他的修為地位無法知道的圍剿行動中,黑衣尊使只有一名現今還在的半步創魂活著回來。
再之后,便是那人手下的十一名義子,早年號稱十二魂王衛,如今的十一尊衛,都有著一身掌魂尊境的強大修為。
再往后,還有近千名啟魂、掌魂修為不等的赤衣使者,遍布西洲三城,魂資尚可的融魂魂者則是歸入白衣使中。
白衣最多,足有五六千人,幾乎囊括了整個西洲所有能夠修魂的魂者,畢竟不是誰人都能有足夠的資源與悟性修成啟魂王境,得一身紅衣加身。
而他所在的巡海樓,雖是專為針對南州永魂集而另外開設的獨立之所,可那是對四樓五樓的王境魂者來說,對于他與至今還未露面的二三樓樓主來說,則可算是真正的戮宮底層。
莫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黑衣尊使,便是一位啟魂赤衣,對巡海下三樓的魂者都掌有生殺大權!而他們那位只認修為貢獻的宮主,一般不會多說什么。
若是上山時間超過了半個時辰,他這個帶頭樓主真的會兇多吉少。
便在這時,后背七尺板斧的魁偉樓主正在思量之際,一道洪亮呼喝從前方攔著山道的游魂長龍中響起,一名光頭大漢踏著眾人肩頭跳到黃發游魂身前。
“是哪個不開眼的堵住山道,還要殺光我等?站出來讓灑家看……”
光頭大漢看清來人后面色漲紅,如被一只無形大手捏住脖頸,后面的出場狂言被他生生吞回肚中。
“大…大人,這…是”光頭臉色由紅轉白,口齒打顫,“這是誤會…”
從身后緩緩抽出比他的魁偉身形短了一尺半的七尺板斧,修為同樣是融魂巔峰的巡海一樓之主低吼一個“殺”字,閃著微弱金芒的七尺板斧帶出一道尖銳風聲,朝著那顆程亮光頭,帶著游魂難有的殺伐果斷,當頭砍下。
板斧只是凡兵,不能如能夠承受魂元灌注的魂兵一般衍生各種異象,只是在斧刃處多了一層微弱金芒。
“殺…殺人了!殺人了!”。
光頭尸身倒地,其身后的數名游魂呆愣半晌后,有著一頭枯黃長發的瘦弱青年率先喊叫出聲,有惡臭隨之彌漫。
一斧砍死光頭的戮宮樓主皺了皺眉,瞥向青年襠部,那里有黃水緩緩流出,再往下,麻布褲管中有穢物順著小腿落下,那黃發青年,竟是被嚇得屎尿齊流。
持斧大漢身后,早已被等待磨光了耐心的戮宮魂者沉默著抽出自身兵器,山道堪堪只夠三人并行,他們便極為默契的三人一組,朝因光頭身死而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游魂撲去。
前方三人攻勢弱下,會側身駐足,身后養精蓄銳的另外一組會迅速補上,只半刻不到,便已有百名游魂尸體墜入山腰云霧。
若是有人能挺身站出組織游魂反擊,憑借他們數倍多于戮宮魂者的人數,也不至于發生此時一邊倒的慘烈屠殺。
可在事關自身性命的危難之中,常人所想皆是如何保全自身,什么唇亡齒寒,什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統統不及自身的一時安穩來得重要。
游魂長龍前端的喊殺慘叫驚起了下山游魂的惶恐騷亂,在青璇山頂傳來的恐怖魂壓中,后方距山頂較近的游魂終于按捺不住,往前擠去。
“快讓開,讓開!我要下山!”
“前面堵住了,我他媽往哪里讓?!”
前方游魂則被訓練有素的戮宮精銳殺破了膽,不住往后退去,可嘆站在山道中部的融魂散人,還未明白發生了何種變故,便已被前后傳來的巨力活活擠落山崖。
……
“不能讓他昏迷,黑煙白沙!你二人無比護好他三人周全!”
冰冷目光始終不曾離開與他氣機牽引的兩尊帝者,池江寒用上了一種連池墨淚都未曾聽過的凝重語氣,對身后五人低聲叮囑。
魁木孤卿哭喊掙扎了半刻之后,終于緩緩靜了下來,被狄龍與池墨淚的風火雙魂托離地面,失了魂一般神情呆滯,殘破不堪的軀體則是因劇烈動作后的錐心疼痛而在微微顫抖。
或許有人能夠理解他此時的無力悲慟,可本就是萍水相逢,也盡是他鄉之客,能帶著惻隱之心多注視他幾個剎那,便已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叫,可憐。
池江寒也來不及與他細說,早在他于迎客樓中閉關破境之時,老人就曾拿出過帝境魂術,作為讓他日后多多照拂魁木孤卿的報酬。
而在老人身隕之際,伴著那道把魁木孤卿送出險境的明黃魂罩,還有一句他至今回想起來也依舊為之動容的臨終囑托,那是一位創魂帝者的遺言。
“江寒掌座,我這將死之人厚顏一次,也可算老朽求你,求你把這孩子,帶出此地…
青璇魂宗主殿的石壁之中,藏有元箋初祖留下的帝境之密,得之…有很大可能…跨入無上境。
此事,青葉不知……”
魂元留言斷斷續續,作為場中唯一能夠看清三人動作的人,池江寒很是清楚,傳言之時,老人在結印燃魂,且已是重傷垂死。
而那段璇璣子在傷悲絕望中留下的遺言,一是請求,一是報酬,任何一字都透漏著他對魁木孤卿的擔憂惦念。
再有,那個在他印象中并不算多多愁善感的女兒,單是他親眼所見,便已因這少年之故流了數次眼淚。還有他修魂百年唯一收下的弟子,也都不允許他對瀕死青年袖手旁觀。
“主上!主上…情況不太妙啊”
黑煙輕喚兩聲,把面對兩尊創魂帝者還敢分神的池江寒喚醒,并示意他朝熊絕方向看去。
只見在熊絕身旁,一名名身穿赤衣的魂者從正從遠處御空趕來,足有數千之數,那是整個戮宮傾巢而出才能匯聚的魂者數目。
而令黑煙驚疑不定的,則是夾雜其中的數位負劍青衣與被眾人目送遠去的碧魂元氏一行!
其后還有同樣提前離開青璇試劍的幾名有著啟魂修為游魂散人。此時都被一眾戮宮赤衣擁簇著、或是說脅迫著掠至熊絕身后。
一炷香后,整個永魂大陸,除從不踏出北洲一步的部落勢力之外,能夠自成一家的魂者勢力,盡皆匯聚于此。
東洲世家,除韓家外的元、司、月、林,聶、風、雪,無一缺席。
南州宗門,除少數散亂黃級之外的玄級宗派,也都收到了青璇魂宗的問道請柬,只是無人知道,十玄兩地中的地級天機門來人,已憑空消失。
西洲戮宮,加上此時從山道中帶著滿臉血跡來到廣場邊緣的勁裝魂者,很大可能也是傾巢而出。
“池掌座”,熊絕咧嘴,露出紅齦白齒,“你認為我和青葉宗主聯手,你有幾分勝算?”
池江寒被無形力量籠罩的模糊面龐看不清情緒變換,只能從聲音,聽出他話中的冷笑不屑。
“勝算?熊宮主,你我相識數十年,你以為加上一個創魂中境的青葉,就能讓我俯首認輸了?”
熊絕抬眼看了看古井無波的青葉,正欲接話,便聽池江寒冷聲道:“璇璣子燃魂之下能有我七分實力,你說,我有幾分勝算?”
熊絕合攏雙唇,面色緩緩沉了下來。
確如池江寒所說,他與之相識數十年的時間,以他對這位掌座殿主的了解來看,確實不是他與青葉聯手就可以戰而勝之。
創魂帝境的境界之差,如同五轉掌魂與融魂魂師一般,是蟲豸猛獸之別,滴水江河之差!
他是距創魂圓滿只有一線之隔的創魂高境,青葉則是創魂中境,能拖死一名帝者的聯手之威,只能說與這位天下第一有一戰之力!
在相同境界,尋常帝境根本不可能徹底滅殺一名創魂帝者,能修到創魂帝境,無一不是活了百年之久的魂資絕高之人,拋開燃魂不談,除魂術之外的各種逃命手段是千人千樣、層出不窮。
他與青葉聯手,且還是有魁木孤卿與突然冒出的駝背茶離讓璇璣子分神,這才讓青葉偷襲得手,合兩名帝者全力,拖死了再過幾年便算是壽終正寢的璇璣子。
可此時同時面對他與青葉也依舊淡然的池江寒,是永魂之上,唯一一名可以獨自滅殺帝境魂者的人!
也正是百年前的殺帝之戰,讓他成了三洲魂者公認的天下第一,讓他能夠安插執法司到東洲主城中而無人敢公然反對,讓他能夠憑一己之力撬動傳承萬載的問道規則,生生改成為各家勢力割分村鎮魂晶的問道試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