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憶三歲了，他叫我媽媽，父母都沒意見，別人問起，只說是孩子爸爸出了遠門，很久才會回來。

那孩子越來越像小時候的蘇明，我經常恍惚，以為時光倒流，那就是蘇明。

那年十一月時，A大60年校慶寄來邀請函，我看了看，扔在旁邊。那座城，我只想當成一個噩夢，夢醒后就不要再去想。美加的電話一個接一個，說她想我了，想看看蘇億，拜托我一定去參加校慶。我遲疑著，腦海中閃現出那個人的臉。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想著我與他，要有多堅強，才敢如此念念不忘？

拗不過美加，帶著小蘇憶坐上開往A市的列車。

美加早早的在車站等著，見我下車，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激動不已。抱著蘇憶更是喜愛的不得了。那天，我們早早趕往A大，那個流逝著我們任性年華的地方。

多少年沒來A大了，我在心里默默計算著時間。看著那熟悉的一切，心里不免感慨萬千。

那天的A大，宛如人的海洋，到處熙熙攘攘。我牽著蘇憶，時刻不敢松手，生怕在人潮中弄丟他。蘇憶卻完全一副不怕生的表情，東張西望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那屆的同窗，終究還是難免見面。寒暄之后，看到我一人帶著孩子，大都會面露疑色，問起孩子的父親，我笑著，均已出差為借口打發。轉身離去，背后仍是傳來好事者的蜚語。我不回頭，只是雙手更加用力抱緊蘇憶。

終于挨到現任校長結束冗長的報告，我趕緊抱起蘇億，拉著美加準備離開，此時卻有人過來招呼，說是要捐款校友留念。我茫然不知所以，想著自已那捉襟見肘的經濟，哪里會有閑錢去冒充富貴？回頭看看美加亦是一頭霧水。兩人相顧無言，只好跟著來人，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走上前去，加入那場風光的頒獎留念儀式。

前臺上，我手里握著校慶紀念章，看著下面抱著蘇億的美加，微微笑著，想起那個人來，心底異常平靜，表情更是仿佛冬日結冰的水面。

來年四月，我帶著蘇憶回了趟老家，想著他都那么大了，總該讓他爸爸看看吧。

蘇憶很聽話，從不向我和母親打聽爸爸的事情，那次旅程，我第一次對著一個三歲小孩，講起關于他爸爸的事跡，他聽的很認真，表情完全超出屬于他的年齡。

清明時節，總是沒完沒了的下著雨，在親戚家小憩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便朝后山出發。

清晨，雨總算小了些，細細密密的飄落下來，這個時節的雨，讓人并不覺得冷。我抱著蘇憶，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去。

后山人漸漸多起來，平日里這里盡是陰郁和神秘的氣息。此時，卻宛如一個盛大溫馨的聚會，陰雨之中，到處都是手執花束的如織人流。

三年沒來了，那里滿是枯黃的落葉，我把蘇憶放在旁邊，揮動帶來的掃帚，輕輕拭著蘇明的墳墓。眼里盡是淚。“蘇明，姐來看你了。”

“媽媽，你哭了”一旁的蘇憶很是眼尖，馬上喊道

我沒說話，放下掃帚，抱起蘇憶，指著墓碑上蘇明的照片讓他叫爸爸，蘇憶低著頭，輕輕叫了聲“爸爸“，便掙開我，跑到旁邊去玩。

我慢慢在墓碑前坐下，一字擺開蘇明愛吃的食物，都是母親親手做的。叨叨的跟他講這些年發生的事，講父母的，小文的，還講蘇憶的趣事給他聽，仿佛弟弟就在旁邊。

山上雨漸漸大了，雨水滴滴答答的打著樹葉上，頓時風雨聲四起。我抱著蘇億，撐起一把大傘，慢慢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