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石桌上一碟新鮮青菜，一碟清香茶糕，四碗清淡肉粥，少鹽少油，吃著平淡的味道也令人滿足。

　　清晨露重，看得見的白霧絲絲縷縷的纏繞在寤青閣上緣；卿芥幻出古桐琴，席地而坐，一曲《無言》輕挑悠長，幾轉(zhuǎn)歡快又幾轉(zhuǎn)哀傷，淋漓盡致。她終于完美的演繹了這首曲子，原來不是技法的問題，是內(nèi)心；倘若得有如此心境才可演奏出這首曲子，那驀疏心里也就帶著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過琴弦，直指長空秋水，蒼白了滾滾紅塵，回夢曇花；詩意江山，鴛鴦戲水，斟酒陪君笑，話世間流離，平淡共醉；記一笑牽魂動魄，待回眸余生茫茫，奈何情意泛泛，如覆水難收；終一日，見舊人顏，相依相偎，流連天涯，看盡浮生煙火。

　　曲謂無言，卻可訴盡奏者心中事，情到深處曲亦有情。琴音流轉(zhuǎn)入耳入心，卿尚的眼中亦流露出了一絲傷色。

　　音律漸淡，緩緩收尾；偃修起身回去上介，承諾回來時帶給卿芥好吃的點心。卿芥與爹爹坐在石桌前，講述著過去一路上發(fā)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在深海見到了羅紅色錐霞一事；但卿尚也不難看出說到錐霞時卿芥面部表情的變換，雖然只是一瞬而過，說到底爹爹還是懂自己女兒的。

　　過了惇物山上介的云層再向高處去便進(jìn)入了上介的范圍，偃修先回了居所換了一副著裝，便去向眾生殿的偏殿，到的時候北眙、天淵的肅清大人和仙帝都在此了。

　　“偃修，你是從寤青閣上來的，通透性脾性也略好于同期的仙神；現(xiàn)由你去天淵看守三介重犯，你可有何問題？“仙帝坐在中上的位置，氣度、談吐都散發(fā)著帝王的不凡。

　　“沒有?！辟刃薜皖^領(lǐng)命。

　　“若你能明是非，勿徇私，這必定是個對你好的差事；現(xiàn)隨肅清去吧?！?p>　　殿內(nèi)，北眙看著偃修隨肅清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既是天淵預(yù)見的，便是定數(shù)；此番若是福，也算是找到了能為你減輕負(fù)擔(dān)的人?！?p>　　天淵是這三介的至高之處，眾生殿也位于它的下方。從偏殿一路往上，偃修能感覺到過了不少靈力界層，每一層都比上一層有更高的限制，能在這里出入自由的除了一些毫無靈力的仙鳥飛蟲，也只有掌管天淵的肅清了。

　　偃修隨肅清降落在一朵云上，穿過云的內(nèi)部走在幾股巨大的鎖鏈上，云深處越發(fā)的白，全然看不清前面的路。過了一會出現(xiàn)了幾級石臺，登上后便見了天淵的全貌，前面坐落著幾所別致的房屋，后面有一座一眼就能看到頂?shù)男∩劍舛d禿的，不生一草一木，整個天淵都是，沒有一點綠色，但仙鳥卻不少在此停留。

　　肅清邊走邊給偃修大致的說明了天淵的規(guī)矩以及不能觸及的地方；尤其是那座小山山腰以上，不可踏足半步。穿過房屋，走過池面回轉(zhuǎn)的石路便到了山腳，山洞邊上刻了一行字；字跡刻了很久了，邊緣都已被磨得圓潤了。

　　“塵石清，天水涼...”偃修默默地念出石壁上的六個字。

　　走進(jìn)洞口到再看到光只不過幾步路，也難怪，山小路自然淺；這光是靈力發(fā)出的，映在潭水上又折到洞內(nèi)的石壁上。

　　“這山名為清山，此潭為涼潭。涼潭下便是關(guān)押重犯之處，你要做的便是隔三日來此檢查涼潭靈力狀況，有一絲減少便要加一絲，維持它的穩(wěn)定?！?p>　　“是?！?p>　　涼潭底清澈可見，一鋪石床，一蹲石桌，一塊石凳，一個靛衣男子。

　　“你在此呆上半盞茶的功夫，同時緩緩運(yùn)聚靈力，讓涼潭熟悉你的氣息，方便以后出入。”說完，肅清就從洞口出去了，他在這里難免會使偃修的靈力摻雜他的氣息，“出來后去找寫著回舍的屋子，那里便是你今后的住處?！?p>　　偃修坐在涼潭邊上運(yùn)聚靈力，內(nèi)心一直想著事情，半盞茶的時間一下就過去了，起身后偃修還是說了。出了山洞，偃修向前去尋回舍的位置。

　　話語存于靈力當(dāng)中，在涼潭熟悉后輕易地穿過水面?zhèn)韉津囀瓚叀?p>　　芥兒很好，我會告訴她你也很好。

　　躺在石床上的驀疏，胳膊壓著眼睛，眼淚從兩頰滑下，苦澀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又清凈了，自到?jīng)鎏兌院篁囀柙僖矝]有聽到過人說話的聲音，能有人告訴他卿芥很好，真的是這寂靜之處的佳音，往后不知是十年百年千年才能再聽見卿芥的聲音了。

　　但愿歲月如梭，莫讓胭脂染了灰，相見一瞬，一生離散。

　　回舍同其他屋子的構(gòu)造相似，圓形的隔門，青帳翩翩，除床以外都是精細(xì)打造的石制擺設(shè)，也恰好符合清山?jīng)鎏兜木吧Ｙ刃薨鴉厴醿?nèi)的物品都按照自己的習(xí)慣重置了一遍，這里和寤青閣都有的東西都按照寤青閣的樣子擺放著。

　　惇物山下著小雨，地面已濕了半指，藥草受到雨水的滋潤，一個個都飽滿剔透的，雨后定又能生出不少好藥材。

　　這個時間，卿芥是一定在楓橋的，盡管下著雨她也會去那里呆一會，偃修便直接去了古楓樹，卿芥果然在樹下坐著，古楓樹樹葉茂密，只偶爾有雨點滴到肩上，稍潤了衣裳，過不多久就干了。雨淅淅瀝瀝的洗凈了空中的塵埃，火紅的楓葉愈發(fā)的明媚。卿芥的裙角微微浸濕，沾染上了些許泥土，弄在棕黃的衣裳上也不見臟；她靠著樹干仰頭望著樹頂，一滴雨水滴下打到她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疼痛。

　　“芥兒，”偃修停在樹下，頭發(fā)有些濕潤，“回去吧，看這雨可能還要下大?！?p>　　“好?！鼻浣鎿纹饍簳r偃修和她一起做的楓傘，因為傘面用的是從飄落的楓葉中提取的顏色，卿芥便給它去了這個名字；雖不及楓葉那般紅艷，也是別有一般韻味的顏色。

　　“偃修哥，今日你去上介是有什么事嗎？”偃修拿著傘，卿芥抱著異凈和幻青走在偃修身邊。

　　“...嗯，”偃修深吸了一口氣，“芥兒，驀疏他很好，你不必?fù)?dān)心。“卿芥好不容易想通了，他真怕一提起這個名字，她又要傷心。

　　“真的嗎？偃修哥見到他了？!“卿芥開心的笑著，看起來似乎沒有傷心的意思。

　　“嗯，他在天淵，往后便由我看守?！?p>　　“那真是太好了!“

　　看著卿芥安心的笑著，偃修也放心了，“晚些我還要回上介一趟，你有什么話要我?guī)湍銕?？?p>　　卿芥想了一下，“沒有，知道他好就行了，謝謝偃修哥?！鄙辖樽屬刃薷缛プ鲞@么重要的事定是很信任他，我不能為了自己害了偃修哥，能知道他很好就很好了。

　　“我這個做哥哥的還從沒帶你出去玩過，卿上同意的話，明日我便帶你出去走一走，如何？”

　　“好！”

　　雨漸漸下大了，好在卿芥和偃修已回到寤青閣。兩人一同去找卿尚征求同意，有偃修帶著，卿尚也放心，很快也就答應(yīng)了。這兩天對卿芥來說真是好事連連，不高興也不行了。

　　天涼了，泡一個熱水澡簡直再好不過。

　　留在卿尚房里的偃修將上介和驀疏的事情告知卿尚，卿尚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讓偃修好好做這差事。

　　不只惇物山，似乎整個中介都有或大或小的雨，從午后便開始，直到入夜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浮梁內(nèi)的花草不少，這雨一直下也省得澆水了。撤兵后，年豐就和伯禹一起回了浮梁，在這呆的幾天覺得很無聊，于是就開始東想西想；其實伯禹也這么覺得，他還是挺喜歡驀疏的，現(xiàn)如今驀疏被關(guān)在上介，他還是有些傷心的。

　　“不知道小疏疏怎么樣了，卿卿一定很難過，他們倆明明才把話說清楚，這兩人的命怎么這么難啊...”伯禹說著，起身用靈力在浮梁上方生成一個屏障，“這雨真煩，還不停？再下把我花兒都澆壞了。豐豐，你說這雨還要下多久啊？”

　　“有個兩天吧，”年豐抬頭望了一眼天。

　　“什么？!唉...“伯禹眉頭一皺，心情更加煩躁。

　　“會停的，“年豐還是水鯉的時候?qū)Ｗ魷掠甑幕?，跟淤D€是頗有淵源，這點判斷還是準(zhǔn)確的，”等雨停了，我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p>　　“好啊，可是往哪里去呢？”

　　“就往惇物山去吧，也能去看看卿芥?！?p>　　雨打在地上，沉寂了悵然心事，柳葉低眉絮語，柔軟的心緒，幽幽的嘆息，引著一縷牽念入了夢。

　　再向西去，就連絕屠這個常年不下雨的地方也飄起了雨滴，可見這次的雨不好好下一下是不肯罷休了。孤啟汜回來了，把籠罩孤府的靈力也降低了些。

　　“哥，沒事了嗎？”孤啟悅從房里跑出來，上下打量著，看看哥哥有沒有受傷。

　　“沒事了，這次可以多陪你幾天。”孤啟汜語氣輕柔，若是在外人面前；他從不會讓人覺得有半分柔意，只會讓人覺得孤傲絕情，很多時候連孤府里的下人見到他都是低著頭的，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應(yīng)覺從門口走來，貼到孤啟汜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把人帶到正堂?！肮聠岚櫨o眉毛，渾身散發(fā)著凜冽的氣息，疾步走去正堂。

　　正堂下，孤啟汜安排在王尊身邊的手下單膝蹲地，低著頭匯報聽到的消息，“上將，屬下發(fā)現(xiàn)王尊派人出了絕屠，并在暗地里查東西。”

　　“查什么？”坐在正堂的高椅上的孤啟汜，陰影落到眼睛上，雖看不見眼神，依舊可以感受到逼人的寒光。

　　“這個還不清楚...”跪著的人聲音底氣不足，看得出他咬牙強(qiáng)忍著，不讓身體發(fā)抖。

　　“去查清楚告訴我，否則自己按規(guī)矩解決?！闭Z氣輕挑略帶殺意，字字如鋒，朝脖子而來。

　　“是！”那人利落的回了一句，連忙示禮離開。

　　“應(yīng)覺，你也去?！惫聠峥傆X得不對，前兩日備戰(zhàn)去王尊那里時，便覺著王尊跟他說的話中總有試探的感覺，好在沒有開戰(zhàn)，現(xiàn)在也回來了，可以好好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能讓王尊這么上心。

　　昏暗的天空籠罩著一切，大大小小的人家也都晚出早歸，緊閉家門，安心的在家里等待著雨過天晴；也多虧了這雨，絕屠的日夜操練的士兵難得休息；烏云閉月，燈火星星，涼風(fēng)稠，寒氣侵襲了衣袖，輕燃一柱香，熏濃了空氣，蔓延到濕薄的被褥，迷離，沉淪，幾經(jīng)輾轉(zhuǎn)，入了夢。

　　對很多人來說，雨夜是個舒適的入眠時，但也會有人心事難解，遲遲不愿睡去。

　　最后，困意難抵，帶著難了的心事尋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