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禮的最后一曲,長首邀所有人共舞。純白的靈光不止是在曇鸞人身上,也飛到了來客身邊,有兒時去野外提蝴蝶的欣喜、歡樂。
人群歡亂中,應(yīng)覺沒有像以往一樣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他穿過的人流,快步走到孤啟汜身邊,在耳邊說著什么。這樣喧鬧的地方,說活大聲些也不會引起注意。
孤啟汜的臉色變了,分明了臉骨,咬著牙,一瞬的憤怒之后,他滿目愁云,擔(dān)心的看向正笑得開心的卿芥。到卿芥身邊這幾步的距離走得無比漫長,腿上像拴了千斤,邁不開腳。每近一步,便離她遠(yuǎn)了一步,他一點(diǎn)也不想要這樣的結(jié)果。
“卿芥,寤青閣...出事了?!?p> 聽到孤啟汜的話,卿芥愣住了,腦中飛速的旋轉(zhuǎn),下秒就轉(zhuǎn)身跑出去,純白的霞花環(huán)墜落在地,花瓣墜落,碎了一地,再也無法美好如初。
偃修緊接著跟上,伯離和年豐,還有孤啟悅在中間看到快速消失的卿芥和偃修,一臉進(jìn)茫的走過來詢問情況。孤啟汜極力讓自己冷靜,沒多作解釋只是讓他們都跟上。
爹爹的笑臉浮現(xiàn)在腦海中,沒有什么時候比現(xiàn)在更加清晰了,印象中的他沒有那么多銀發(fā),也不知是哪里來的皺紋非要爬他的臉,壞了原來俊眉善目的模樣。
寤青閣的院里到處都是四濺的血,卿尚青灰的袍子被裂開的傷口浸紅,御貍扶著卿尚,頭頂原本毛茸茸的耳朵也被血浸濕了。
雙司走進(jìn)來,接過品三手上的劍。
“您這樣讓我很難做,打傷我的人又不取其性命,”雙司環(huán)顧一下看了周圍倒在地上茍延殘喘的殺手,“不過,您不死,您女兒就得死?!彪p司用劍指著卿尚。
原本還打了算再奮力-搏的卿尚,聽到這句話一下放棄了求生的意識,這才明白這群人的來意。
劍鋒流利的在衣服上劃出半佘屬的圖紋,雙司把劍還給品三,出掌用靈力一震,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您女兒馬上到了,留一口氣見最后一面吧?!?p> 剛剛那一震,御貍體內(nèi)和體外的力量相斥,一瞬間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圓圓的大眼睛充斥著血色,鮮血從嘴角、眼角流出。身體虛軟,無法用力,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卿尚用力半睜著眼,嗓子斯啞,連發(fā)聲用的力都會帶來斯裂般的痛。
寂靜,聽著變慢變緩的心跳、呼吸。御貍躺在卿尚旁邊,可他連轉(zhuǎn)過頭看看它,伸手摸摸它的力氣都沒有。
地面起風(fēng)了,碎得滿地都是的藥草被風(fēng)吹向旁邊,模糊的雙眼看出去,好像有人來了。
“爹爹!“卿芥一股勁的沖過來,沉重的跪在卿尚面前,輕輕把他扶起來抱到懷里。
眼前的血紅猖狂,鼻子里全是血腥的氣味。卿芥的嘴唇擅抖著,看到靜躺在旁邊的御貍一動不動,語無倫次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卿芥緊緊地握住爹爹的手,她能感受到爹爹的呼吸、脈博都慢得可怕。卿尚看著她,看到她平安人無事,
寤青閣又來了幾位新朋友,卿尚可以看到他們都懷著難過擔(dān)心的心情。
我的芥兒長大了,有這么多交心的朋友支持你,爹爹就放心了。
沒法說出口的話,卿尚全映在眼眸中,然后慢慢的合上。
“偃修哥,快去找醉雙蝶的瓊粉,還有其它的,其它的...”卿芥用哭腔無力的對偃修說,瞳孔震動著。
偃修走過來,跪在卿尚面前,用力摟著卿芥。
秋天的風(fēng)定是涼爽的,舒適的,可現(xiàn)在卻是蕭然的清冷的;紅色是歡樂的、喜慶的可現(xiàn)在卻是觸目的,驚心的。
卿尚的尸骨化作一顆發(fā)著靈氣的種子,卿芥在楓橋邊拓了一片地,悉心地把它埋在里面。御貍埋在了卿尚旁邊的一棵老參樹下。御貍說過,記得它出生的地方似乎也有棵參樹;說這句話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大概是卿芥來惇物山?jīng)]多久的時候吧,時間太久了,記不清,只是記得它看著那棵樹時的眼神有些濕潤,那是唯一的一次,卿芥見到御貍的眼淚。
卿芥在卿尚的房間仔細(xì)收拾著,挑出幾樣爹爹曾經(jīng)最喜愛的物什,準(zhǔn)備拿到種前化了去。伯禹、年豐也幫著收拾院子,往日話多的孤啟悅也不見出聲了。
一個糙木盒,裝著卿尚生前自己做的些小玩意,平日里除鉆研藥草、看翻看書籍,最愛的便果一邊喝酒,一邊搗鼓這些個家伙事了。一壺銀楓酒,兩樣?xùn)|西放在土上,卿芥雙手合十,物件上的靈氣都飄進(jìn)了土里,最后把酒繞著土倒了一圈。
“是何人所為?”卿芥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冷靜,或者該說是無情。
“絕屠半會屬?!憊聠岬腦捓锿鋼載?。
“為何要?dú)⑽义磺嚅w?”
“因?yàn)槲?,不過具體的還太清楚?!?p> “我曾經(jīng)不管你的身份跟你做朋友,如今那也只能是曾經(jīng)了。你走吧,我不管你跟這件事有沒有關(guān)系,從此刻開始,整個絕屠都是我的仇人?!?p> 曾經(jīng)那個善良熱情對人的人,如今也用無情冷漠的背影對著他。孤啟汜不明白自己到底該如何,他從沒有這樣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好感、認(rèn)可,但到頭來,這一切付出都不如從前絕情的他讓人心生敬畏、恐懼來得容易。
“謝射你?!惫聠徂D(zhuǎn)身離開,他不怪卿芥無情,她沒有殺他已經(jīng)是留情,若有人殺了啟悅,他可能想都不會想就把那人殺了。他回憶起當(dāng)時在盜竹寨時的光陰,或許是往前往后幾百年最放松的幾天了。
那怕我不是上將、哪怕我不生絕屠,哪怕我不是孤啟汜,都不會這樣了;可這些,哪由得了我。孤啟汜苦笑,走回寤青閣。
“啟悅交給你可以嗎?”孤啟汜把年豐叫出來。
年豐疑惑地點(diǎn)頭。孤啟汜走進(jìn)去站在孤啟悅面前,摸著她的頭,“你就好好跟著他們,短時間內(nèi)不要回絕屠了,我會讓卷耳帶著你的東西去找你。在外面照顧好自己,不要亂來。”
這是在爹娘走后,孤啟汜第一次對啟悅笑,孤啟悅一把抱住他,眼淚都蹭到哥哥的衣裳上。
下了惇物山,應(yīng)覺在百霧林外等候,“他們已經(jīng)回絕屠了?!?p> 王尊殿上,剛聽了雙司匯報(bào),給完獎勵,雜人離開后,準(zhǔn)備開心地喝個酒,沒一會兒,孤啟汜就來了,沒有各侍衛(wèi)通報(bào),大跨著步子地進(jìn)來。
“王尊最近是不是缺新玩物了?”孤啟汜咬著牙笑道。
“哪里,中將剛送來了新酒,甚合心意?!?p> 殿上酒桌,七八個不同模樣的酒杯沒有規(guī)律的擺放著,桌上的一盤葡萄已經(jīng)吃得所剩無幾,葡萄籽吐得到處都是。
“那你,為何,要動她家人!”孤啟汜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不受控制的面部表情,幾近狂躁。靈力化成的尖錐迅速飛出,停在王尊脖子前,只差一片樹葉的距離。
王尊下意識的把脖子經(jīng)后縮了縮,眼里閃過,一瞬的霸氣并未被孤啟汜發(fā)現(xiàn)。
轉(zhuǎn)眼又是那副庸惺的嘴臉,“我知道你喜歡她,但這會讓她成為你的軟肋;你是我的上將,不能有任何可以落人的把柄?!奔忮F松動,融化成氣,消失無跡。
孤啟汜沒有辦法,他從未像此刻這樣無力,他無法殺雙司,無法屠辦事兒,更無法傷王尊、滅絕屠。不是做不到,是他手中握著成干上萬人的性命,只要放松了,他們就會像沙一樣從他手中流走。幾百年了,他從未讓覬覦的人有機(jī)可乘。
壓抑的心情化作數(shù)把鋒利的靈刀,瘋狂地,朝四周砍去。避開了王尊,但殿上所陳之物無一幸免破碎、墜落,與寤青閣的樣子相像。
孤啟汜任由彈回的余力劃爛衣袍,細(xì)小的傷口露出血色。
留下的破敗的尊殿,侍衛(wèi)立馬趕來收拾。
“還好我心愛的外紗衣沒被劃破,”王尊張開胳膊,上下審視,“這里修好之前,我就住夫人那,有什么事你們自己解決?!?p> 時間也是一劑良藥,不論是內(nèi)傷、外傷還是心傷,都會被淡化,被治好。這是卿尚對卿芥說過的話。
關(guān)于寤青閣發(fā)生的事,偃修需要回上個稟報(bào),又是一個三天,還要去涼潭一趟。
過了午夜,偃修扶著卿芥回房休息,一直守到她睡著才離開。
寤青閣又恢復(fù)了平靜,很多毀掉的東西無法復(fù)原,都只能扔掉,于是今晚的寤青閣格外空曠,為夜風(fēng)的侵襲少了阻礙。
“肅清大人,卿尚去世了?!辟刃薜橢^,看著地面。
“嗯,我知道。”
“寤青閣的事務(wù)還希望您向仙帝請示,可以暫停一段時間?!?p> “我會去請示,你好好地陪陪芥兒吧,但涼潭還是要去的?!泵C清嘆了口氣,讓偃修退下。
出了房子,走在去涼潭的路上,偃修才發(fā)現(xiàn),天淵的燈皆換成了白色,每一個上面都有墨筆提的字。
一朝一夕君生,一逢一別盡尚。
離開裕臺前,偃修去拿制好的衣裳,看到紅緞,也就順便買了下來。偃修把裝著紗綢緞、針線的包裹扔在涼潭底的石桌上。
“卿上去世了,你與芥兒聯(lián)系的時候記得安慰一下她?!辟刃尷肓訟脒€是告訴了驀疏。
驀疏側(cè)著身子躺在石床上,異凈、幻青從驀疏懷里探出頭,看著偃修的背影離開。驀疏起身拿出卿芥給他備好的紙,重寫了一封。
“你倆回去好好陪著她,別再亂跑了?!碑悆艉突們幬c點(diǎn)頭,帶著信走了。驀疏打開包裹,翻看,又重新系上。
素食期,做這個的時間還是再推推吧。
白紗綁的花掛在寤青閣的木牌上,搭落的紗遮擋住了大半邊的字,只?!伴w”還清晰可見。
異凈和幻青安靜的坐在卿芥的身邊,帶回來的信條,卿芥沒有即刻拿起來看,余光掃視過后,又靜靜的看著面前的一小片土壤。
因?yàn)榕卤伙L(fēng)吹走,異凈就用厚厚的前爪壓在上面。
上介,許多殿、亭上都掛著一朵白紗綁的花,以示對很上的懷念和尊敬。仙帝也下令,上介素食十日,更有愿悼者,自行延期素衣。卿尚的人緣還是很不錯,上介的多數(shù)仙神都是有求過他的,他的醫(yī)術(shù)也是三介共知的。
肅清帶來了仙帝囑咐給卿尚的東西,一方他生地的水,一方他長地的土,最尋常的兩樣?xùn)|西經(jīng)仙帝的手,里面的靈力已是大大增多。肅清親自將土鋪在上面,澆上水,嫩黃的芽瞬即從土壤中冒出來。
“芥兒,你也別太難過了,卿尚他完成了他的任務(wù),沒有留下遺憾,已經(jīng)很好了?!鼻浣嬤皇嵌Y貌的點(diǎn)頭,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讓肅清很擔(dān)心。
“肅伯,您一定很早就知道了這些事吧;在我下山之前,爹爹幾次去上介都形色異常,現(xiàn)在想來,必是因天淵所見?!?p> “他在天淵見的只是部分,去天淵的人是不能看到關(guān)于自己的任何事,這是規(guī)矩?!泵C清也深表遺憾,他與卿尚數(shù)百年的交情,盡管早就知道了,此時也全是不舍?!跋傻垡呀?jīng)栽嘢寤青閣暫停事物,這段時間就陪著他吧,但之后,我希望你可以去獵道山,那里是卿尚呆過的地方,也是你生父曾經(jīng)學(xué)藝的地方?!?p> 生父,好陌生的詞,很久沒有人提過了,若不是還有個人提起,卿芥或許都忘了,自己不是出生在這里的。
卿芥沉默不語。
“這不光是我這么想,也是卿尚所愿的?!?p> “好,我會考慮的。”
總在不經(jīng)意間的年生,那時覺得光影很長,過了一段時日才發(fā)現(xiàn),一天沒一天,一年末一年,聚不可期,一離別便會作永遠(yuǎn),最后在夢里珍惜著一點(diǎn)點(diǎn)虛幻的時光。
寤青閣的石桌上擺好了飯菜,是年豐和伯禹一起做的,都是素食。異凈和幻青陪卿芥在土前呆了大半天,見著吃的就停不下來,也沒有管有沒有肉。
頭一次,坐在這個桌子上,吃到不一樣的飯。那個能把自己所有說過好吃和喜歡的菜名記住,并且常做給她吃的,只有它一個了。
借著蠟燭最后快燃盡的光,卿芥沉著的打開信紙,上面寫滿了安慰的話,有幾句都是重復(fù)的。卿芥不經(jīng)意濕了的眼眶,在快要落下時收住,看向房梁的眼睛,大睜著。
蠟燭燒盡,自顧自的滅了,房間里漆黑一片,竹簾遮著窗戶,月光也難以透進(jìn)。
如果人在身邊也會思念,那么一定會很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遠(yuǎn)方的人啊,希望我們各自安好吧。

五步咸
異凈:“放假啦,放假啦~” 《芥上花》全體:祝大家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