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以后，奶奶還是跟了進(jìn)來。
“小時候你外婆也幫襯了我們家不少，現(xiàn)(xiàn)在她身體又不好你應(yīng)(yīng)該去看看她。”
“奶奶你不要忘了她當(dāng)(dāng)初是怎么對我們家的，就算你忘了，可是我還記得。”
奶奶不止一次的叫我去外婆家，我從來都不會去，就連偶爾從外婆家?guī)Щ貋淼臇|西，我也是從來不碰，恐怕這土豆又是奶奶用了幾百塊錢換回來的。
“夜雨，人不能光記仇，要懂得感恩，你外婆她現(xiàn)(xiàn)在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說說話，就這點(diǎn)要求你都不能滿足她么？”
“我怕她是希望我過去給她送錢才是真的。”
“你這孩子，唉，不說了不說了，做飯去了。”
奶奶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想起我的童年，想起那個我和外婆在一起生活了小半年童年。
王小雨還沒有出生之前我就是留守兒童當(dāng)(dāng)中的一員，留守兒童沒有完整的親情，得不到父母的關(guān)(guān)愛，有很多人用“野草”一詞來形容留守兒童，我們孤僻，壓抑，惶恐，絕望。
自打我記事起一直都是奶奶在我的身邊，老媽生下我以后就跟著老漢一起去了GD打工，那時候我們家還在CD的鄉(xiāng)(xiāng)下，等我到了要上學(xué)(xué)的年紀(jì)(jì)，沒有辦法我才住進(jìn)了當(dāng)(dāng)時在CDCH區(qū)(qū)買了一套房的外婆家。
外婆瞧不起老漢，也跟著瞧不起我，除了老媽之外我們這個家她誰都瞧不起，奶奶拿著兩只養(yǎng)(yǎng)了好幾年都一直舍不得吃的老母雞帶著懵懵懂懂的我就上了外婆家。
“親家母，夜雨以后就多麻煩你了，他要是犯錯了你就打他。”
外婆陰陽怪氣的接過了老母雞，她當(dāng)(dāng)著奶奶說出的話我至今記憶猶新。
“打他？我怕臟了我的手，這就這兩只老母雞，要不是妮兒打電話來在電話里都快哭了，誰會稀罕這兩只老母雞。”
奶奶卑躬屈膝的賠笑，將我“扔”在了外婆家，坐都沒有坐一下低著頭就走了。
我在外婆家一共呆了小半年不到，雖然外婆沒有打過我罵過我，但是在我的心里那時候的她是最惡毒的老女人，就好像動畫片里面的老巫婆。
每當(dāng)(dāng)有客人來外婆家閑聊玩耍的時候，外婆總愛抱怨。
“你是不知道啊，我家妮兒當(dāng)(dāng)初就是瞎了眼，怎么就會看上王國棟那沒用的家伙，現(xiàn)(xiàn)在苦了自己苦了孩子，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后悔死了，當(dāng)(dāng)初要是肯聽我的話，恐怕妮兒現(xiàn)(xiàn)在在CD是有車有房，哪里還會受這個罪。”
外婆和別人長篇大論的抱怨又哪里會想到我的感受，也許是應(yīng)(yīng)為從小沒有老漢和媽在身邊的原因，我比同齡人都要堅強(qiáng)許多，再者說我已經(jīng)(jīng)有兩年沒見過老漢和媽了，心里也有點(diǎn)恨他們?yōu)槭裁窗鹽疑聛砹艘院螅植回?fù)責(zé)(zé)任的將我遺棄，那時候我就像一個皮球，老漢把我踢給奶奶，奶奶把我扔給外婆。
雖然我恨他們，但是聽到外婆一直這樣詆毀老漢，我心里還是有點(diǎn)難受。
在外婆家我最高興的時候就是每周的星期天，應(yīng)(yīng)為在這一天賣完菜的奶奶總會來看我，時不時還給外婆家捎點(diǎn)自己種的蔬菜，更多的時候是在我學(xué)(xué)校門口等我放學(xué)(xué)，然后帶我去吃炸土豆和棉花糖，奶奶自己不吃就看著我吃，走的時候還會給我留上幾塊錢當(dāng)(dāng)做一個星期的零花錢。
奶奶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小學(xué)(xué)的時候有一篇作文，標(biāo)(biāo)題是我最愛的媽媽，全班就我一個人寫了我最愛的奶奶，老師問我是不是不會認(rèn)(rèn)字，我說我沒有媽媽，只有奶奶。
外婆觸碰到了我的底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對現(xiàn)(xiàn)實(shí)感到害怕，第一次發(fā)(fā)現(xiàn)(xiàn)其實(shí)我對什么都無能為力。
那一天我放學(xué)(xué)回外婆家，剛到家我就感覺到了跟平常不一樣的氣氛，舅舅一個勁的坐在沙發(fā)(fā)上抽煙，而外婆則進(jìn)了屋生悶氣，我不敢多說話就準(zhǔn)(zhǔn)備回房間。
可能是外婆聽到了我開房門的聲音，氣沖沖的就從臥室跑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說說你們家讓我女兒吃了多少苦，現(xiàn)(xiàn)在連生活費(fèi)也不給了，你們家可真有意思。”
舅舅是個懦弱的男人，有心想幫我卻也不敢站起來跟外婆頂嘴，自從外公去世以后，這個家，就是外婆一個人的家。
我當(dāng)(dāng)時低著頭不說話，當(dāng)(dāng)時的年紀(jì)(jì)，面對于脾氣暴躁的外婆我也不敢說什么。
“明天我就把你那賣菜的奶奶給叫過來當(dāng)(dāng)面問問她，你們家到底是幾個意思，還打算白吃白喝賴上了是吧。”
“外婆，夠不夠？”
我天真的從書包里拿出了二十幾塊錢遞到外婆面前，這些錢都是奶奶給我的零花錢，我一直沒舍得花，就想多存一點(diǎn)，在母親節(jié)(jié)那天給奶奶買一雙鞋子，因?yàn)檳棠桃荒晁募徑即┲畮讐K錢一雙的解放鞋，因?yàn)檳棠桃鄖案藝f過她的腳怕冷，因?yàn)樵諛贛H節(jié)(jié)那天沒有媽媽在我的身邊，老師還會在這一天布置一個回家給媽媽洗腳的作業(yè)(yè)。
“哪里來的錢？是不是上我房間去偷的？小小年紀(jì)(jì)你就不學(xué)(xué)好，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媽，夠了，夜雨他現(xiàn)(xiàn)在還小，你跟他說這些干嘛。”
沉默不語的舅舅總于鼓起了勇氣，替我說了一句話，外婆像瘋子一樣在房間里面大跳大叫。
“你老漢一個月三百塊錢的生活費(fèi)都付不起，啊，還有你那狗屁奶奶，天天拿點(diǎn)破菜給誰吃，喂豬呢她！”
以前不管外婆怎么詆毀我老漢我都會選擇默不作聲的忍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你可以罵我，罵我老漢，但是你不能罵我奶奶。”
“狗屁。”
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外婆推倒在地，在外婆的叫罵聲中我奪門而出跑回了鄉(xiāng)(xiāng)下奶奶家。
那天我跑了不知道多久，好像還迷路了，歪打正著的跑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按著記憶中的路線我一直跑，一直跑。
奶奶后來回憶說，那天我差不多跑了三個多小時，也算我運(yùn)氣好沒跑丟。
喘息粗氣推開了眼前熟悉的木門，奶奶在暗黃色的燈光下仔仔細(xì)(xì)細(xì)(xì)的挑選看相稍微好一點(diǎn)的白菜。
一路上我都強(qiáng)忍淚水沒有哭出來，在看到奶奶的一瞬間，淚水如同洪水泛濫成災(zāi)(zāi)，一頭栽進(jìn)了奶奶的懷抱里打濕了她的衣衫。
從那次以后我一直沒有去過外婆家，奶奶挨家挨戶的借了錢在小學(xué)(xué)附近租了一間房子送我讀書，那段時間奶奶瘦了好多，頭發(fā)(fā)好像又白了好多，跟奶奶在一起后我卻越來越調(diào)(diào)皮。
后來老漢在廣州做生意發(fā)(fā)了點(diǎn)小財，老媽那一年也懷上了王小雨，于是我和奶奶再也不用看人家臉色租房子住了。
王小雨出生以后，老漢和老媽也再沒出去，一直到現(xiàn)(xiàn)在。
值得一提的是，外婆家這些年越來越敗落，剛和舅舅結(jié)(jié)婚的舅媽一直以來和外婆吵得不可開交，前兩年外婆害了病，住進(jìn)醫(yī)(yī)院了，舅舅卻沒有錢拿，還是老漢出的一萬多塊錢醫(yī)(yī)藥費(fèi)。
我也被奶奶拉著去醫(yī)(yī)院看了一次外婆，外婆在醫(yī)(yī)院看到了我以后險些沒有認(rèn)(rèn)出我來，直到奶奶笑著說，你的大外孫來看你來了，外婆恍然大悟的說道：“喔，原來是夜雨，一混都這么大了。”
我沒有菩薩心腸，天理輪回各有所報，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既有恩又有仇的那我只有置之不理。
老漢倒是比我看開得多，在這件事上他說我做得太極端，我說這是人之常情。
奶奶比較了解我，哪怕是王小雨吵著鬧著要吃酸辣土豆絲兒，奶奶也沒有解開裝著外婆送的土豆袋子，她知道，我是不吃的。
明天是二零零八年，五月五日星期一。
我還欠全班一人一根棒棒糖，明天順便全部給補(bǔ)上，明天又可以看到李儀，我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
“哥，你快來看這是什么意思，就塞在我們家門口下面，上面有你的名字。”
王小雨手里拿著一張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信簽紙，沖我跑了過來。
“真正的愛情，就是愿意為對方付出一切，而且是不求回報的付出，愛情是一種責(zé)(zé)任，每當(dāng)(dāng)不自覺第一時間能想到他那就是愛情，愛情不一定要白頭到老，但它一定終成眷屬，夜雨，相信我，愛情是美好的。”
落款，陳潔。
這是隔壁陳阿姨寫給我的，反復(fù)(fù)反復(fù)(fù)看了好幾遍有一句話我始終沒能明白。
“愛情不一定要白頭偕老，但它一定終成眷屬。”
既然都沒有白頭偕老又哪里來的終成眷屬這么一說。
“哥，有幾個字我不認(rèn)(rèn)識，你快跟我說到底寫了什么嘛。”
“這上面講了一個故事，我講給你聽.......”
我把陳阿姨給我講的一個故事又重新講了一遍給王小雨聽，只是我把故事里面的陳潔改成了張潔。
原本我以為王小雨聽完這個悲傷的故事她會很傷心，沒想到她卻是一臉遺憾的表情。
“哥，你說那個張潔她為什么不跟著他一起死？一起死了多好，就像是梁山伯與祝英臺。”
我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