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參見國師，公主!”老太監恭敬地行禮，不陰不陽的聲音激起涼生一陣雞皮疙瘩。

　　祁卿倒是習以為常，開口道:“皇上呢?”

　　老太監一愣，又記起涼政的話，身子一抖，“皇上在歇息，奴才這就去請示皇上。”

　　“不必!”祁卿手一揮，徑直上前，剛觸到大殿的門，老太監更加驚慌，“咚”一下跪倒在地，身子如篩子一般瑟瑟發抖。

　　“國師切勿逾矩!”

　　祁卿的臉色黑了下來，涼生疑惑地瞥了一眼老太監，上前握了握祁卿的衣袍，低聲說道:“看看在玩什么花樣。”

　　老太監將殿門拉開只限一人進入的縫隙，閃身進屋了，好似書房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東西。

　　“嘭——”殿門被重重帶上。

　　“皇上，國師公主在門外，要不要......?”

　　華麗的楠木桌前年輕的皇帝低頭沉思，黑色長發用一根金黃的絲帶半挽著，幾縷發絲散落在桌上。

　　涼政半瞇著眼睛，勾起一抹微笑，“告訴他們，朕近日上火臉上長了些紅點，不宜見人，有事就代為轉告。”

　　“可是，皇上，您先前不是說國師有要事稟報嗎?奴才擔心......”老太監跪在地上，深感伴君如伴虎。

　　“那是一個時辰之前的朕，不是現在的朕!”涼政倏地站起，王者的威嚴重壓在老太監的身上，與往日渾渾噩噩的形象截然不同。

　　“奴，奴才遵旨!”

　　殿門再次被拉開，老太監臉上的冷汗還沒來得及抹去，祁卿已經看出了一絲異樣，先聲奪人，“如何?”

　　“皇上今日身子上火，龍顏不宜見人，國師有什么事奴才能代為轉告。”

　　這么一說，兩人都覺得有點不自在。

　　若是涼政拒絕祁卿的面見可以理解，君臣有別;但是涼生是他的親妹妹，不可能將她也拒之門外。

　　“皇兄有說讓本宮進去嗎?”

　　“沒有。”

　　祁卿冷哼一聲，斜倚在柱上，用眼神示意涼生。

　　“本宮想和皇兄商討一下震獅堂還有圣女的事，又要麻煩公公了!”順著老太監的眼神，一個青衣男子自遠而近走來，衣角飄飄，面目清秀。

　　見了涼生，眼神一滯，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行禮，“參見公主，國師，臣陳毅!”

　　“陳，陳大人，您怎么來了?”老太監顯得有點招架不住，還沒有解決完國師公主，現在又來一個尚書陳毅!

　　喚作陳毅的男子微微一笑，“本官有要事稟告，國師也在這里，真是少見!”

　　“呵!”祁卿站直了身子，面容慵懶，微咧著嘴角，發出一聲冷笑，“尚書大人也是御書房的稀客，要事?本座怎么不知道?”

　　“哈哈哈，國師職權雖大，但也不是所有要事都要向您一一稟報吧!您說是吧，公主殿下!”

　　“啊?”涼生本想看戲，沒想到被點名，“女子不參與朝政，不過尚書大人此言言之有理。”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祁卿的神色，果然如預想中的那樣，祁卿微蹙著雙眉，危險的眼光流連在她的臉上，“公主倒是幫著尚書，嗯?”

　　“就事論事而已，國師又何必如此計較!”陳毅轉頭看向涼生，露出感興趣的笑，青年俊秀的臉映進涼生的眼眸，有絲絲驚艷。

　　“今日皇上不適宜見人，恐怕各位是白跑一趟了!”老太監低眉順眼，不想成為國師和尚書對峙的炮灰。

　　國師權傾朝野，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朝廷重臣都聽遣他的調派，陳毅年紀輕輕能當上尚書，背后的實力不是國師，也不是丞相，穆王，因此一直是朝中一個津津樂道的話題;他的做派又總是和國師唱反調，兩人互相看不慣彼此的作風，奇怪的是，他又不屬于另外的兩大陣營，獨立一派。

　　陳毅倒是輕松，黑眸饒有興致地盯著涼生，語調輕快，“能見到公主也是臣的福氣，不是嗎?”

　　“尚書大人夸張了，能見到尚書大人，也是永和的運氣。”

　　“喚臣陳毅便可，一口一個尚書大人倒是顯得生疏了!”陳毅拍拍自己的衣袍，眼里的光芒更甚。

　　祁卿一翻白眼，修長的手指威脅地抵在涼生的背上，眼里盡是不爽，“本座可不記得公主和尚書有這么熟，既然見不到皇上，先告辭了!”

　　背上明顯的觸感，涼生不得不挺直了脊背，臉上不動聲色，“告辭!啊，對了，請轉告皇兄，注意身體，還有別再尋仙問藥了。”

　　“奴才一定原話轉告!公主，國師慢走!”

　　老太監長舒一口氣，總算送走了兩個!

　　陳毅輕咳一聲，“能進去了嗎?”

　　“陳大人，皇上今日......”

　　話還沒說完，書房里傳來涼政的聲音，“進來!”

　　陳毅淡淡一笑，不顧老太監驚訝的表情，側身進了御書房。

　　“國師留步!公主留步!”

　　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官道跑來，上氣不接下氣。

　　兩人停頓了腳步，小太監險些撞上祁卿的胸口，連忙跪倒在地上，膝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皇上圣言，國師公主許久未入宮，甚是想念，就留在宮中小住幾日。”

　　祁卿低垂鳳眸，陰暗的眼神掃在小太監身上，“皇上可連我們的面都沒有見，什么時候下的旨意?”

　　小太監恐懼地將頭整個貼在地上，祁卿的眼神如同來自毒蛇的凝視，危險十分，“方才，就在您踏出正午門的時候。”

　　“皇兄可是改變主意要見我們了?”

　　“皇上沒有這么說，兩位請隨奴才來吧!”小太監驚慌著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一邊走一邊說道:“公主之前的寢宮怕是住不了人了，所以就只能請公主將就在朔月宮，國師在宮內的行宮。”

　　祁卿倒是沒有什么意見，涼生忽然想到兩人共處一個宮殿，祁卿難免不會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忙道:“就沒有其他空出來的宮殿嗎?”

　　小太監聽到涼生沒有責怪的語氣，緊張感消了大半，語調也變得輕快起來，“公主曾經可是做夢都想要去朔月宮住呢，一直央求皇上，結果被國師拒絕可是不開心了許久。”

　　“有這回事兒?本宮記得不太清楚了!”

　　涼生摸了摸鼻尖，心里頓感那個永和公主真是幼稚，導致現在她在小太監面前鬧笑話!

　　“公主貴人多忘事，宮里可都傳到現在了呢!”說完這句話，見涼生的臉色有點不佳，小太監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清脆的巴掌聲令涼生目瞪口呆。

　　宮里的人都這么奇怪的嗎？動不動就自虐。

　　“你這是干什么!本宮也沒說......”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不能議論主子的!”

　　身后的祁卿涼涼地開口，“你是哪宮的人?”

　　久未開口的國師突然開了金口，小太監素來聽聞國師的性情做派，不免有點慌亂，“回國師的話，奴才在戚公公手下做事，平日里就是給各宮的貴人們打打下手，還未正式賜給哪位貴人。”

　　“這幾日就照顧公主的飲食起居，如何?”

　　“國，國師抬舉，奴才感激不盡!謝國師，謝公主!”小太監趕忙下跪，模樣十分好笑。

　　涼生驚訝地盯著祁卿，低聲詢問，“你怎么就隨隨便便就替我做決定了?”

　　“齊春齊夏本座將她們派去和弒二一起監視萬神教，住在皇宮也是在本座意料之外，不過，趁機可以驗證一下徒兒的猜想。”

　　“什么猜想?”

　　兩個主子咬耳根，小太監自然不敢細聽，默默地在前領路，心里直犯嘀咕。

　　公主不是一向最怕國師的嗎，怎么現在兩人......嗯，如此親昵?

　　“自然是九幽泉底是否有青淵劍了。”祁卿一下靠近涼生，在小太監的視線死角處，對著她的耳垂輕輕一吻，快速地挪開。

　　涼生有片刻的愣神，突然臉臊紅了起來，識相地轉移話題，對著小太監說:“那個，你的名字是什么，疏忽了。”

　　小太監的身形意外的嬌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結果，“奴才自小入宮，母姓姓錢，戚公公一直喚奴才小錢子。”

　　“小錢子，有意思的名字。”

　　“公主，朔月宮到了，奴才去幫公主整頓整頓，國師還是原來的主殿，公主就偏殿吧。”

　　沒想到祁卿陰譎一笑，慢慢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道:“搬來主殿，去著手吧!”

　　“喂!男女授受不親啊!”

　　祁卿沒有理會涼生的不滿，徑直跨入門內。

　　小錢子也愣在原地，似乎是明白了，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原來公主和國師是這層關系，怪不得一路這么親密，但是還未出閣是不是有些不妥呢?哎呀，不能管，主子的事誰知道呢!要是說出去，我這條小命啊!

　　入夜。

　　涼生打著哈欠，換上了一身寬松的睡袍，懶懶地走進主殿，看到祁卿在榻上的身影，捂著嘴巴定在了原地。

　　“師父不去就寢?”

　　“這里本就是為師的寢殿，有什么不妥嗎?”祁卿慵懶地單手支著頭，修長的手指敲敲身邊的空位。

　　涼生有點猶豫，也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但是總覺得心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師父，我們不去九幽泉嗎?”

　　“晚上去？為師剛還看見徒兒困了呢!”祁卿忽然笑了，陰柔的笑容慢慢綻開。

　　“晚上去才不會引人注意!”涼生義正言辭，其實說白了就是不想這么早就落入虎口，就算知道結局，也要掙扎一番。

　　榻上的妖獸緩緩起身，隨意地披上一件長袍，輕啄她的嘴角，“那便依了徒兒。”

　　“小錢子!”

　　“奴才在!”小錢子從門口探進一顆頭，“公主有什么吩咐嗎?”

　　“拿上宮燈，夜游御花園。”

　　小錢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領命拿上了宮燈，三人向御花園走去。

　　高貴的人就是不一樣，入夜了都有這樣的雅興。

　　御花園離祁卿的行宮不遠，說是為了讓國師能夠緩解疲勞，連御花園的擴建都依著國師的口味。

　　“這烏七八黑的公主看不見什么，要是公主想賞花，奴才明日就帶公主來這里坐上一整天!”

　　宮燈微弱的光堪堪照亮腳下的一小塊地方，四周都沉浸在黑暗中，不時有沙沙的聲音從草叢中傳來，小錢子自小膽小，疑神疑鬼地四處張望。

　　“守在這里。”祁卿拉起涼生的手，向花園深處走去，將微弱的宮燈和疑惑的小錢子一人一燈留在原地。

　　“怎么下去?”九幽泉在黑夜中更像是一塊鑲嵌在皇宮中黑瑪瑙，淡淡的月光都被吸納在其中，只剩下黑暗。

　　祁卿看了看四周，“直接跳下去。”

　　“什么!”涼生一聲驚呼就已經被祁卿拽入水中，頭被人狠狠一按，沒有做好準備的涼生，猛喝了一口涼水，口中有出乎意料的甜味，但是鼻子酸酸的想打噴嚏。

　　手一直被祁卿攥著，有了祁卿的引導，水下變得容易多了，雖然昏暗成一團，但安心的力量透過手掌一絲一縷地傳遞給涼生。

　　青淵劍，千萬要在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