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熟悉的晨鐘喚醒了沉睡的人們，夜市閉而早市起，有氣無(wú)(wú)力的鼓樂(lè)(lè)聲在龍城，這座繁華的，歷經(jīng)(jīng)風(fēng)(fēng)雨的巨城中響起。唯一奇怪的是，今日龍城里很多居民都在忙慌慌地收拾行囊，小到行乞的流民，大到尚書(shū)侍郎，龍城本是十分吸引人的地，就算沒(méi)(méi)本事，乞討都能過(guò)(guò)活，如今人們卻爭(zhēng)(zhēng)先恐后的想離開(kāi)(kāi)，這是為什么呢？當(dāng)(dāng)然是因?yàn)椋埑菦](méi)(méi)有一處是不透風(fēng)(fēng)的墻，在龍城里的人大多機(jī)(jī)靈，稍有風(fēng)(fēng)吹草動(dòng)(dòng)，就能感知到許多事。
皇城議政殿后堂，林昊天躺在太師椅上，右手食指在一摞信件上輕敲，問(wèn)(wèn)已反程回京的君臣道：“怎么樣？東西都送到了嗎？”
“都已辦妥，只需等周邊的衛(wèi)(wèi)廠(chǎng)將旨意傳出便可，現(xiàn)(xiàn)在是六個(gè)(gè)衛(wèi)(wèi)廠(chǎng)得到了消息，預(yù)(yù)計(jì)(jì)十日后傳到各個(gè)(gè)衛(wèi)(wèi)辦，至于判決殿和裁決殿的人還沒(méi)(méi)有通知，他們只是表示以修士不干政的中立身份存在，對(duì)(duì)蒼狼衛(wèi)(wèi)的限制條款與他們無(wú)(wú)關(guān)(guān)，皇上，全國(guó)(guó)撒網(wǎng)(wǎng)可是大手筆，您真的想好了。”
“朕知道，你擔(dān)(dān)心朕的安危，可，作為華夏之主，若是讓華夏一天天衰敗下去，于私對(duì)(duì)不起列祖列宗，于公對(duì)(duì)不起華夏蒼生！朕，唉——”
“……”
“我們的人有多少？”
君臣摸著下巴想了想道：“皇城里的京師衛(wèi)(wèi)戍親軍，算上白翎衛(wèi)(wèi)和西北方龍門(mén)關(guān)(guān)的鐵壘營(yíng)(yíng)，再加上校場(chǎng)(chǎng)的京師天恩營(yíng)(yíng)一共是三萬(wàn)(wàn)余人，這些是就近能找到的軍隊(duì)(duì)，其他地區(qū)(qū)不好說(shuō)(shuō)，至于其他家族的護(hù)(hù)駕，就得看他們忠心了，有一事臣不明。”
“說(shuō)(shuō)。”林昊天仰躺著，打開(kāi)(kāi)扇子扇了扇。
“為什么要給蘇家救急令？龍城附近大家那么多，蘇家實(shí)(shí)在不可與之相提并論，這可是底牌啊？”
“這事啊，你還記得北蒼城之亂嗎？除了他一家召集義軍奪城，其他家族無(wú)(wú)論大小幾乎無(wú)(wú)動(dòng)(dòng)于衷，不說(shuō)(shuō)他們私心，就憑借這般行動(dòng)(dòng)能力，足以，而且朕相信蘇家，正如相信那個(gè)(gè)人一樣，朕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這樣啊。”
“話(huà)說(shuō)(shuō)君臣，”林昊天收起扇子，拍在手上，身子前微曲，神色嚴(yán)(yán)肅地問(wèn)(wèn)君臣，“你，害怕嗎？”
君臣直視林昊天的眼睛，那兩顆黑寶石一樣的眼眸里，閃著焦慮與堅(jiān)(jiān)定的光，他答道：“臣……臣自然是怕，不過(guò)(guò)，那沒(méi)(méi)什么用，現(xiàn)(xiàn)在就剩不顧一切的勇氣了。”
“這話(huà)朕喜歡，說(shuō)(shuō)到心坎上了，不愧是朕身邊的人，是啊，朕和你一樣，只剩下那可憐的勇氣了。”
林昊天沒(méi)(méi)有繼續(xù)(xù)說(shuō)(shuō)下去，他又躺在了椅子上，合上的扇子又打開(kāi)(kāi)了，呼呼的吹起了風(fēng)(fēng)，好像要吹走林昊天的煩惱似的。他看著書(shū)案上的掛職歸鄉(xiāng)(xiāng)的信件出神。這些林昊天無(wú)(wú)一例外的批準(zhǔn)(zhǔn)了，現(xiàn)(xiàn)在這情況誰(shuí)(shuí)不害怕，那些老狐貍精怕，百姓們害怕，甚至是武將們也害怕，更何況是這位未滿(mǎn)二十歲的新皇帝，當(dāng)(dāng)然，他心里明白，怕是沒(méi)(méi)用的，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成則造福天下，敗則一無(wú)(wú)所有！
……
劉政信步于街市，今天是休政日，不用上朝，他以白帶束發(fā)(fā)，上穿粗布白短衣，下著灰白綁身褲，一雙褐色麻繩鞋，腰間別著麥黃色酒葫蘆，像極了一個(gè)(gè)無(wú)(wú)業(yè)(yè)游民，誰(shuí)(shuí)能想到這個(gè)(gè)人會(huì)(huì)是一人之下的首輔大人。
他哼著小調(diào)(diào)，緩緩地朝龍城西的公孫府前進(jìn)(jìn)，這龍城緊張的氣氛絲毫不影響劉政的情緒。一個(gè)(gè)好心的背著行囊的路人走過(guò)(guò)來(lái)(lái)，拍拍劉政的肩說(shuō)(shuō)道：“兄弟，這里又要不太平了，你怎么還這么有閑心散步啊。”
劉政取下酒壺，笑著說(shuō)(shuō)：“啊，不在意不在意，人各有命，我相信我是被眷顧的人，喏，來(lái)(lái)一口嗎？”好心的路人驚奇地看了眼劉政，接過(guò)(guò)酒壺蓋子，一飲而盡，說(shuō)(shuō)道：“真不錯(cuò)(cuò)，謝謝你的酒，我可不覺(jué)(jué)得我有那種運(yùn)(yùn)氣，但愿上天真的保佑你吧，再見(jiàn)(jiàn)了。”說(shuō)(shuō)罷，他匆匆地離開(kāi)(kāi)了。劉政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不太平？龍城可不會(huì)(huì)，不太平的，是一些人的心呀。”
青石鋪的街道邊行人幾乎少了一半，人們的臉上無(wú)(wú)論年輕或者年邁，不約而同的保持著愁容，昨日的歌舞升平消散不再，青樓都沒(méi)(méi)有花枝招展，賭坊也不再喧嚷，劉政覺(jué)(jué)得無(wú)(wú)聊，干脆徑直走向龍城西的公孫府。
公孫府高門(mén)張開(kāi)(kāi)了血盆大口，仿佛要將進(jìn)(jìn)去的人吞掉似的，貪婪而又高傲。穿著花花綠綠各式錦緞長(zhǎng)(zhǎng)衣的官，有的帶著侍從，有的攜著妻妾，交請(qǐng)(qǐng)?zhí)o看門(mén)的家丁后，帶著職業(yè)(yè)的笑容地走進(jìn)(jìn)了那張巨大的嘴里，一派熱鬧生氣的景象。
劉政嘆了口氣，便走過(guò)(guò)去。正巧，那個(gè)(gè)肖少學(xué)(xué)士也到了門(mén)前，他身著黑色底料紫花案長(zhǎng)(zhǎng)衣，稀疏的頭發(fā)(fā)上牽著一只銀制發(fā)(fā)簪，手里提著三個(gè)(gè)疊著的紅色盒子，當(dāng)(dāng)是賀禮。他瞧見(jiàn)(jiàn)了劉政，小眼睛轉(zhuǎn)(zhuǎn)了轉(zhuǎn)(zhuǎn)狡黠的說(shuō)(shuō)道：“喲，首輔大人那，您也來(lái)(lái)為公孫長(zhǎng)(zhǎng)老祝壽嗎？”
劉政回頭笑道：“哈哈，那是當(dāng)(dāng)然，收了別人請(qǐng)(qǐng)?zhí)M有不來(lái)(lái)的道理？”
“可是首輔大人，這賀壽講究＇三盒禮＇，您兩手空空，怕是不太好呀。”
“嗯？＇三盒禮＇，哦，瞧我這記性，哎呀，這該如何是好呢？”劉政眉頭緊皺，像兩頭打架的公牛，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肖少學(xué)(xué)士得意地?fù)P起了頭，腦袋上的銀簪抖了抖，道：“其實(shí)(shí)呢，首輔大人不必?fù)?dān)心，公孫長(zhǎng)(zhǎng)老為人寬廣，知道您出于茅廬，不會(huì)(huì)計(jì)(jì)較這些牛毛之禮，可是，您這身不敬的裝扮，實(shí)(shí)在是有點(diǎn)(diǎn)過(guò)(guò)不去啊，我這里還多了一件長(zhǎng)(zhǎng)衣，大人若是不介意，就當(dāng)(dāng)作薄禮，贈(zèng)(zèng)予您了。”他看劉政焦急的面孔，心里很是痛快，讓你在朝廷上使我們難堪，這次一定把你這鄉(xiāng)(xiāng)巴佬收拾的服服帖帖！
肖少學(xué)(xué)士剛要回馬車(chē)，劉政便叫住了他，“哎哎哎，且慢，少學(xué)(xué)士不必在我這人身上花太多心思，薄禮我就不要了，我可穿不起那東西。”肖少學(xué)(xué)士一聽(tīng)(tīng)，鼻孔都要朝天了，他哼了哼道：“首輔大人是瞧不起我喏。”
“少學(xué)(xué)士想什么呢！”劉政一臉義憤填膺道，“禮尚往來(lái)(lái)的規(guī)(guī)矩我還是懂的，怎么敢將它收下呢。”然后他湊到肖少學(xué)(xué)士耳邊低聲說(shuō)(shuō)道：“更何況鷲之余食，孰受之？”
說(shuō)(shuō)罷，劉政將請(qǐng)(qǐng)?zhí)f給看門(mén)的家丁，請(qǐng)(qǐng)?zhí)細(xì)攪艘粔K方形的龍紋官銀，家丁眉開(kāi)(kāi)眼笑，諂媚地將劉政請(qǐng)(qǐng)了進(jìn)(jìn)去。劉政大搖大擺地消失在門(mén)后，留下一個(gè)(gè)肖少學(xué)(xué)士呆呆地留在原地，得意地表情凝固了，他回憶了一邊剛才的對(duì)(duì)話(huà)。
愣了愣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一直被他嘲諷，后知后覺(jué)(jué)地他摔下盒子道：“劉政！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