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一夜,素來清爽怡人,墨鄴卻再無他日的芬芳。
遠遠望去,幾粒微弱的燈火在夜幕中緩緩跳動,梟梟炊煙從一頂頂茅草屋的煙囪悠悠升起,投身于月光的懷抱。
曾幾何時,“墨鄴”二字,被貼上繁榮的標簽,它是象征著文明的國度。
歲月流轉,萬世天朝漸而沒落,昔日榮光不復,從一國之曠變為一地之微,改朝換代的同時,漆黑陰森的炭焦林也為它取了新名字——墨鄴。
流云江上,有一座上古遺跡,
天下奇景——藍橋斷雪!
藍橋之南,芳草萋萋,鶯歌燕舞,形盛之至,江華之城。
藍橋之北,枯葉離離,幽暗昏荒,破落之極,墨鄴之地。
藍橋將流云江分割為兩半,而流云江又將“別云天”劃分為兩方截然不同的世界——江華繁城和墨鄴荒域。
橋北,墨鄴,晴空日。
“大家再加把勁兒,過了前面的小鳳莊,我們就到家了?!幣渙熊囮犜誑涌油萃蕕鈉侶飛锨靶校I隊的白須老人彎腰駐足,對身后的族人高聲提醒道。
古稀老人都能率領的車隊,可想而知,他們前行的有多慢。
三輛破舊不堪的馬車受盡顛簸,不滿徒步幾十里的路途,抵抗似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幾匹老馬氣喘吁吁,鐵蹄再也踏不碎堅硬的碎石,被歲月磨平的棱角,遠沒有曾經那般銳利,但是,千里之心渴望再度為天朝出征,他們,也有想去的遠方,那片布滿黃沙的戰場。
這支車隊的防衛力量便是那些婦女兒童和老弱病殘,不過這也是被逼無奈,丁壯都成了江華的苦力,他們不得不自己出來覓糧。
草營中的糧草已經所剩無幾,他們只能從遙遠的尚甲城去借糧,日夜不停的趕路,足足七日才回來,如果再遲一點,恐怕孩子們已經餓死了。
眾人聽到老人的話,心中多了幾分暖意。
正值此時,天空之上從四面八方傳來鐵器錚鳴的聲音,清脆又帶有幾分刺耳。
“長空劍鳴,江華過境!”老者突然喝道“快避!”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聽到老者的聲音,下意識丟棄了馬車,向不遠處的山洞奔去,如今的“江華”二字,已然成為他們的噩夢。
果然,不出片刻,遠方飛來兩道劍光,所過之處,風聲戾戾。
御劍飛行之人,還真是江華之輩。兩人負手立于劍上,身著白凈的長袍,滿是仙風道骨之意。
“師兄,下面?!幣荒兇涌吹較路降鳥R車,對旁邊頗為冷傲的男子說道。
冷傲男子余光向下方微瞥,只是一眼,便收回目光。
“呵~茍延殘喘!”男子不屑嘲道。
隨即一揮衣袖,一粒燭火大小的流光飛射而下,直逼下方的三輛馬車。
隨后,兩人揚長而去。
山洞之中,眾人席地而坐,他們此刻的模樣,要比往日更加狼狽。
“可惡,區區江華,若不是天朝沒落,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罷了!”干瘦的男子仿佛只剩骨頭一般,憤懣嘆道。
眾人聽聞青年的話,臉上都浮現出幾分悲涼與不甘,可惜,生不逢時。
“呵…呵呵…哈哈哈哈…”笑聲越來越瘋狂“跳梁小丑?看看現在的你我,到底……誰才是跳梁小丑?”
短暫的寂靜被一道低沉的聲音打破,在山洞中回響,傳到眾人的耳中,他們的臉色變得更為失落。
“誰在說話?”干瘦青年環顧四周,發現偏僻的角落里,一位少年雙手抱頭,背靠著巨巖,正在閉目養神。
“你還是不是墨鄴的人,只會在那兒說風涼話,天朝雖然沒落,但我相信,終有一天,它會再度崛起,到時候,一定要殺回橋南,殺墨鄴一個片甲不留!”青年有些微怒,揚起食指指著少年高聲道。
男子一席話,令許多人心中備受鼓舞,紛紛附和道。
“醒醒吧!江華占據橋南,我們連藍橋都不能逾越,談什么收復失地,又談什么重振天朝,簡直癡人說夢,我勸諸位啊,還是在這荒域扎好根基,茍且生存,延續個三五代,就徹底消失吧!”少年懶洋洋的說道。
“住口!”青年突然一聲爆喝“吃里扒外的東西,天朝之所以沒落,正是因為有像你和夏元泱這樣的廢物存在,才會被小小的江華欺壓,夏元泱是廢物,夏家人都是廢物,你也和他們……”
青年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你……剛才說什么?夏將軍是什么?”少年一字一句,語氣還是那么平淡,卻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懾力。
莫名的肅然充斥整個山洞,孤僻的角落傳出陣陣靈氣漣漪。
向那邊望去,只見少年已經起身;額前的劉海遮住右眼,卻遮不住左眼那幽深的紫眸,如同星空中的紫水晶,迸發出誘人又危險的紫光。
此刻的他,三千黑發無風而動,從遠處便可清晰見得,從頭頂的發端開始,白色逐漸吞噬黑色,周身浮起紫色的流光……
人群中傳出陣陣驚呼,有些不明所以,這男子,究竟是何來歷?
“你…你…你你…是…葉…”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驚恐得說不出話來。
“白發紫瞳,萬世為卿!”人群中忽然有眼尖之人說道“是葉家的人…”
眾人的臉上竟然不約而同的浮現出幾分懼色。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少年揚起頭,死死的盯著干瘦的青年男子。
“我…錯了…我…知錯了!我…不該…污蔑夏將軍!對不起…”他此時哪兒還敢嘴硬,連連道歉。
見狀,葉家的小子收起了周身的靈芒,身體也漸漸恢復了原樣,氣勢內斂,正如之前那個孱弱的少年一般。
在場的各位,并沒有什么窮兇極惡之徒,只是失去家園太久,顛沛流離的日子太難熬,導致有些情緒有時候會控制不住…
所以,沒必要斤斤計較。
領隊的白須老人從頭至尾未曾言語,只是聽到有人提起夏元泱,倒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夏謠啊夏謠,你日夜牽掛的百姓,卻把你當作失敗的借口,真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