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奶奶是古河村落里，唯一一個(gè)(gè)沒(méi)(méi)有后人照料的老人，據(jù)(jù)說(shuō)(shuō)她生下過(guò)(guò)兩個(gè)(gè)兒子一個(gè)(gè)女兒，但在村里鬧饑荒那年，三個(gè)(gè)孩子陸陸續(xù)(xù)續(xù)(xù)的都給餓死了。

　　孫奶奶和她丈夫自認(rèn)(rèn)是命薄，沒(méi)(méi)有那個(gè)(gè)天倫之樂(lè)(lè)的福分，便決定不再生子，一直過(guò)(guò)著二人世界的生活。

　　老爺爺年長(zhǎng)(zhǎng)孫奶奶五歲，前幾年染上了風(fēng)(fēng)寒，沒(méi)(méi)扛住，先孫奶奶去了，至那以后，一直都是孫奶奶獨(dú)(dú)自生活。

　　老人家八十幾歲了，腿腳有些不便，也干不了什么活兒，所以膝下無(wú)(wú)子的她幾乎沒(méi)(méi)有生活來(lái)(lái)源，都是靠鄰里鄰居的幫襯，艱難的過(guò)(guò)著日子。

　　老爺爺去世后不久，孫奶奶便有些老年癡呆，經(jīng)(jīng)常自言自語(yǔ)(yǔ)，有時(shí)(shí)候也分不清誰(shuí)(shuí)是誰(shuí)(shuí)，不過(guò)(guò)她總是笑著，讓人感覺(jué)(jué)格外的溫暖。

　　孫奶奶患病后，鄭少蓮便聽(tīng)(tīng)說(shuō)(shuō)了，于是從那時(shí)(shí)候開(kāi)(kāi)始的每周星期三，她都會(huì)(huì)去照顧孫奶奶一下午，給她洗洗衣服，打掃衛(wèi)(wèi)生，做做飯什么的。

　　某一周的星期三，她有點(diǎn)(diǎn)事要處理沒(méi)(méi)去成，于是只好第二天再過(guò)(guò)去照顧老人家，那天，她提著東西跨進(jìn)(jìn)門(mén)(mén)，竟然看見(jiàn)(jiàn)有個(gè)(gè)跟她歲數(shù)(shù)相仿的女孩子已經(jīng)(jīng)在做著家務(wù)(wù)了。

　　鄭少蓮友好的輕聲詢問(wèn)(wèn)：“請(qǐng)(qǐng)問(wèn)(wèn)你是？”

　　那人聽(tīng)(tīng)到有人說(shuō)(shuō)話，連忙轉(zhuǎn)(zhuǎn)過(guò)(guò)身來(lái)(lái)，笑著抱歉地說(shuō)(shuō)：“對(duì)(duì)不起對(duì)(duì)不起，我這沒(méi)(méi)注意到有人來(lái)(lái)了，還請(qǐng)(qǐng)不要介意，我叫陳鳳儀，叫我鳳儀就行了。”

　　“啊！我知道你！”鄭少蓮有些興奮地說(shuō)(shuō)，“你就是兩年前為父伸冤的那個(gè)(gè)陳鳳儀嗎？！”

　　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村里所有女孩子都很崇拜陳鳳儀，就連許多老人都在飯桌上經(jīng)(jīng)常談?wù)摗?p>　　鄭少蓮一直都很仰慕這個(gè)(gè)跟自己同歲的人，只是一直無(wú)(wú)緣能見(jiàn)(jiàn)上一面，而今天竟然能在這里碰到，怎能不讓她激動(dòng)(dòng)。

　　陳鳳儀微笑著點(diǎn)(diǎn)頭，說(shuō)(shuō)：“沒(méi)(méi)那么夸張，我只是做了一件為人子女該做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結(jié)(jié)識(shí)(shí)了，一時(shí)(shí)相談甚歡，發(fā)(fā)現(xiàn)(xiàn)對(duì)(duì)方跟自己很合得來(lái)(lái)，便結(jié)(jié)為姐妹，彼此之間的來(lái)(lái)往開(kāi)(kāi)始密切起來(lái)(lái)。

　　起初鄭少蓮還很不習(xí)(xí)慣，但日子一久，那聲姐姐自然叫得親熱起來(lái)(lái)，不再生份。

　　陳鳳儀從一開(kāi)(kāi)始就拿這個(gè)(gè)知書(shū)(shū)達(dá)(dá)理的妹妹當(dāng)(dāng)做自己的親妹妹來(lái)(lái)看待，所以她什么都同她講，自己的家事，自己的見(jiàn)(jiàn)解，自己的想法，越說(shuō)(shuō)越歡，有時(shí)(shí)根本停不下來(lái)(lái)，因?yàn)樗l(fā)(fā)現(xiàn)(xiàn)，鄭少蓮真是太對(duì)(duì)她的胃口了，她提的問(wèn)(wèn)題這個(gè)(gè)妹妹全答得上來(lái)(lái)，她猶豫不決的事，經(jīng)(jīng)過(guò)(guò)這個(gè)(gè)妹妹一分析，立即有了決斷。

　　所以她對(duì)(duì)這個(gè)(gè)妹妹是越來(lái)(lái)越喜歡，顧辛藍(lán)(lán)有時(shí)(shí)候得空從工地回來(lái)(lái)，她總會(huì)(huì)拉著自己的丈夫很激動(dòng)(dòng)的把這些事都講給他聽(tīng)(tīng)。

　　顧辛藍(lán)(lán)當(dāng)(dāng)然也是開(kāi)(kāi)心的，小舅子在外讀書(shū)(shū)，父母有時(shí)(shí)候也不能融入夫人那走在時(shí)(shí)代前沿的世界里去，當(dāng)(dāng)他聽(tīng)(tīng)陳鳳儀說(shuō)(shuō)交了這樣一個(gè)(gè)朋友，自然比陳鳳儀都還要高興，畢竟此時(shí)(shí)懷孕的陳鳳儀太需要一個(gè)(gè)人陪她聊天解悶了。

　　所以他每次從外地回來(lái)(lái)帶的禮物之類(lèi)的，都順理成章的由以前的兩份變成了三份。

　　一次，在孫奶奶那里幫做家務(wù)(wù)的時(shí)(shí)候，陳鳳儀突然了解到鄭少蓮還沒(méi)(méi)有結(jié)(jié)婚，于是，她就想替自己這個(gè)(gè)妹妹找一個(gè)(gè)好人家。

　　她說(shuō)(shuō)媒的對(duì)(duì)象是村里王老爺子的兒子，王銘友。

　　那時(shí)(shí)的王家極其的落魄，聽(tīng)(tīng)到陳鳳儀說(shuō)(shuō)要替他們兒子說(shuō)(shuō)一門(mén)(mén)親事，首先的情緒竟然不是激動(dòng)(dòng)而是惶恐，他們想，誰(shuí)(shuí)家的姑娘會(huì)(huì)看上此時(shí)(shí)連吃飯都成問(wèn)(wèn)題的王家？

　　所以盡管陳鳳儀是一番好意，但他們也只得拒絕。

　　鄭家他們是知道的，鄭老爺子是古河村落出了名的熱心腸，他那唯一的閨女，自然性子也隨他，在村里的評(píng)(píng)價(jià)(jià)是出奇的好。

　　這姑娘能當(dāng)(dāng)自家媳婦，王銘友的父母當(dāng)(dāng)然是十分的滿意，可他們太過(guò)(guò)清楚自家的情況了。雖然自己的兒子不差，高中畢業(yè)(yè)的文化程度也還算高，可他們家也就這個(gè)(gè)條件了。

　　再想也不能毀了人家姑娘不是，所以，他們是萬(wàn)(wàn)萬(wàn)(wàn)不敢答應(yīng)(yīng)這門(mén)(mén)親事的。

　　而且，就算是要訂親結(jié)(jié)婚，他們也確實(shí)(shí)沒(méi)(méi)那個(gè)(gè)能力去購(gòu)(gòu)置結(jié)(jié)婚要用的東西，更別談彩禮錢(qián)(qián)了。

　　把鄭少蓮當(dāng)(dāng)親妹妹看待的陳鳳儀自然不是亂點(diǎn)(diǎn)鴛鴦譜，兩家雖沒(méi)(méi)什么來(lái)(lái)往，男女雙方也未曾深入了解過(guò)(guò)彼此，可聰明細(xì)(xì)心的陳鳳儀早就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鄭少蓮對(duì)(duì)王銘友的心思。

　　那天也挺巧合，陳鳳儀跟鄭少蓮在孫奶奶家做完家務(wù)(wù)后，回家途中，她們遇見(jiàn)(jiàn)了在村里送貨的王銘友。

　　長(zhǎng)(zhǎng)得還算俊朗的王銘友謙虛有禮，言談舉止都十分的得體，特別是他見(jiàn)(jiàn)陳鳳儀姐妹向他這邊走來(lái)(lái)時(shí)(shí)，那停步護(hù)(hù)著背簍讓行的樣子，還讓鄭少蓮回頭多看了兩眼。

　　所以陳鳳儀知道，鄭少蓮應(yīng)(yīng)該是愛(ài)(ài)慕著王銘友的。

　　王銘友雖不是出了名的詩(shī)(shī)人作家，但他也曾在報(bào)(bào)紙上發(fā)(fā)表過(guò)(guò)一篇文章，陳鳳儀拜讀過(guò)(guò)，十分的不錯(cuò)(cuò)。高中畢業(yè)(yè)的王銘友學(xué)(xué)歷不算高，但他也算才子一個(gè)(gè)，佳人配才子，自然沒(méi)(méi)什么不合適的。

　　陳鳳儀為了這門(mén)(mén)親事，特地上門(mén)(mén)拜訪了鄭少蓮的父親鄭老爺子，詢問(wèn)(wèn)他對(duì)(duì)此事的看法。

　　鄭老爺子雖然是個(gè)(gè)思想開(kāi)(kāi)明的人，但顧慮于王家的家境，一直沒(méi)(méi)有松口。

　　陳鳳儀只好曉之以情動(dòng)(dòng)之以理，在一個(gè)(gè)月里陸陸續(xù)(xù)續(xù)(xù)往鄭家跑了四趟。終于，在最后一次的交談中，憑借她那厲害的游說(shuō)(shuō)功底成功說(shuō)(shuō)服了鄭老爺子。

　　那時(shí)(shí)候的她，懷著顧安已經(jīng)(jīng)有六個(gè)(gè)月左右，折騰一兩次還好，但每次去鄭家都要待小半天，這讓陳鳳儀確實(shí)(shí)有些力不從心。而最后那次，還是陳奉都夫婦陪同著她一起去的，生怕自己的女兒和外甥出了什么意外。

　　鄭老爺子能答應(yīng)(yīng)這門(mén)(mén)親事，其一是因?yàn)橥蹉懹殉_(kāi)(kāi)家境有些困難外，其他方面都能得到他的肯定；其二自然是陳鳳儀這份舍己為人的情誼著實(shí)(shí)讓他有些賞識(shí)(shí)。

　　他在感嘆時(shí)(shí)，也為自己的女兒能有個(gè)(gè)這樣的朋友，感到無(wú)(wú)比的欣慰，這個(gè)(gè)女孩子，比傳言中的還要出色得多。

　　鄭家雖然只是普通的小戶人家，但鄭老爺子本就不是看重錢(qián)(qián)財(cái)(cái)?shù)娜耍熱凰饝?yīng)了，他自然會(huì)(huì)安排得妥當(dāng)(dāng)。

　　首先，他帶著鄭少蓮前去王家拜訪了王氏夫婦二人，說(shuō)(shuō)明了他的意見(jiàn)(jiàn)，并讓二人不要顧慮太多，婚禮就是個(gè)(gè)形式，重要的還是今后要過(guò)(guò)的日子。

　　女方都說(shuō)(shuō)得這么明白了，王家自然不可能還是拒絕，因?yàn)樗麄兇蛐難劾錁褪竅矚g鄭少蓮的，鄭老爺子這么一說(shuō)(shuō)，他們心里的所有問(wèn)(wèn)題都不再是問(wèn)(wèn)題，兩邊的家長(zhǎng)(zhǎng)高興，男女雙方也是非常的高興。

　　“那之后不久，我便跟銘友訂了婚，兩家當(dāng)(dāng)時(shí)(shí)想設(shè)(shè)宴感謝鳳儀的，但是被她婉言謝絕了。”

　　王夫人低頭嘆了一口氣，又繼續(xù)(xù)說(shuō)(shuō)：“能結(jié)(jié)交你母親，是我鄭少蓮這輩子最大的幸運(yùn)(yùn)了。”

　　“后來(lái)(lái)呢？”我追問(wèn)(wèn)。

　　王夫人聽(tīng)(tīng)到我發(fā)(fā)問(wèn)(wèn)，抬起頭，端起身旁的那杯熱茶，吹了吹，遞到嘴邊，又沒(méi)(méi)喝，放了下來(lái)(lái)，她看看王瞎子，微瞇著眼。

　　她說(shuō)(shuō)：“后來(lái)(lái)，便是不幸了。我還記得很清楚，你媽?xiě)涯惆藗€(gè)(gè)月的時(shí)(shí)候我生了一場(chǎng)(chǎng)重病，村里無(wú)(wú)人能醫(yī)(yī)，兩家人急壞了，便由我父親和銘友陪著去了縣城的醫(yī)(yī)院，沒(méi)(méi)想到治病途中又發(fā)(fā)現(xiàn)(xiàn)我腦袋里長(zhǎng)(zhǎng)了一個(gè)(gè)小小的瘤，需要做手術(shù)(shù)。”

　　“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的醫(yī)(yī)療水平實(shí)(shí)在有限，縣醫(yī)(yī)院能查卻治不了這個(gè)(gè)病，又沒(méi)(méi)辦法，只得走市里去找大醫(yī)(yī)院開(kāi)(kāi)刀，這刀子一動(dòng)(dòng)啊，就讓我在醫(yī)(yī)院呆了近一年的時(shí)(shí)間。”

　　“后面發(fā)(fā)生的事你應(yīng)(yīng)該已經(jīng)(jīng)知道了，你父親的死帶來(lái)(lái)了你們一家人的悲劇遭遇，由于我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剛做手術(shù)(shù)不久，醫(yī)(yī)生囑咐要靜養(yǎng)(yǎng)一兩個(gè)(gè)月，不能有過(guò)(guò)于激烈的情緒反應(yīng)(yīng)。我跟你母親的關(guān)(guān)系他們都知道，所以我家里的人，也包括銘友家里的人，他們都瞞著我，我得知這件事情時(shí)(shí)，已經(jīng)(jīng)是你們家出事九個(gè)(gè)月后了……”

　　王夫人用手撫摸著茶杯的杯沿，雖然她沒(méi)(méi)有過(guò)(guò)于激動(dòng)(dòng)的情緒，但她臉上細(xì)(xì)微的隱忍還是沒(méi)(méi)能逃出我的視線，我想母親此生最大的幸運(yùn)(yùn)除開(kāi)(kāi)遇見(jiàn)(jiàn)我爸，應(yīng)(yīng)該就是交了一個(gè)(gè)這樣的朋友吧。

　　“我出院后，第一時(shí)(shí)間讓你王叔叔去你家把你接過(guò)(guò)來(lái)(lái)，我知道你父母和外公外婆一去世，你的處境一定十分不好，那時(shí)(shí)你還沒(méi)(méi)滿一歲，這么小的孩子哪能受苦啊，可你王叔叔過(guò)(guò)去一問(wèn)(wèn)，才知道你已經(jīng)(jīng)被你小舅給帶走了。”

　　“三四年后，我們便生了桓兒，日子也過(guò)(guò)得還算不錯(cuò)(cuò)，生意越來(lái)(lái)越好，想吃的想穿的都有了，也把我住院時(shí)(shí)借的那筆錢(qián)(qián)還上了。唯一不幸的是桓兒上初中時(shí)(shí)，你王叔叔配置火藥的時(shí)(shí)候不小心把左眼弄瞎了，那時(shí)(shí)候他的脾氣就變得越來(lái)(lái)越粗暴蠻橫，特別是對(duì)(duì)來(lái)(lái)做煙花的人，他幾乎不會(huì)(huì)講道理。”

　　王瞎子搖頭，嘆息著說(shuō)(shuō)：“都是往事就不用再提了，我只不過(guò)(guò)是瞎了一只眼睛，可有你和桓兒已經(jīng)(jīng)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事了。看見(jiàn)(jiàn)小安如今一切都好，對(duì)(duì)姐姐和姐夫也算是有了一個(gè)(gè)交代吧。”

　　“是呀，能有你小舅這樣一個(gè)(gè)弟弟，姐姐不知道有多高興呢！”王夫人笑了起來(lái)(lái)，可她笑著笑著，卻有眼淚從她的眼眶里鉆了出來(lái)(lái)。

　　王叔叔看見(jiàn)(jiàn)王姨如此，眼里也有淚水在眼眶中兜著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