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姐大步流星走進房間，然后把門重重關上，李蘇易坐在沙發上抱著那只叫做十二的貓連頭也沒有抬，菲姐邊走邊掏出手機，胡亂地劃著屏幕，然后走近李蘇易用力把手機砸在他的身邊，接著雙手叉腰來回踱步，她的身影把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切成一段金黃一段灰暗。

　　李蘇易看著她，心里平靜的像一片海，這個魔鬼經紀人，讓無數藝人聞風喪膽，但這一次李蘇易卻沒有一絲膽怯，也許是他的心已經死了。他看著走來走去的菲姐，那一身黑色的職業裝讓他有點頭暈，連日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那個決定對他來講，不僅僅是賭上了前程，還賭上了性命。既然已經全部押上了，買定離手，似乎再也沒有了回旋余地。

　　菲姐忽然間轉身，用手指著李蘇易說，李光明，你別忘了你只是一個街邊賣唱的，是我讓你成為大明星，你看看現在的微博熱搜，你瘋了嗎？你以為你是人民英雄嗎！你以為就憑你一條微博，就可以扳倒那些政府大員，就可以把那些富豪送進監獄嗎？你真是要氣死我了，現在這個攤子，你告訴我怎么收場！

　　這是兩年以來，菲姐第一次叫李蘇易的真名——李光明，自從那次菲姐開車錯了路，陰錯陽差發現那個街頭賣唱的窮小子李光明是一個尚可雕琢的璞玉，只要炒作一下可能會是公司的搖錢樹，于是火速簽下了他，然后花了很大資源去包裝他。

　　把他從窮小子李光明變成大明星李蘇易，那是菲姐職業生涯里最光輝的手筆，但是從簽下他的那一刻起，菲姐的擔憂從來沒有減少過，這個男孩似乎對金錢沒有多大的欲望，性格里的軟弱和善良并不適合娛樂圈的兇險，此刻樓下的娛樂記者已經架好了攝像機，他們仿佛鯊魚聞到了血腥味，只要覺得有勁爆的新聞可以挖掘，就不會輕易半途而廢。

　　菲姐正在憂心忡忡，但是李蘇易卻兀自笑起來，他臉上的笑讓人捉摸不透，這似笑非笑的表情徹底激怒了菲姐。

　　菲姐大步走上去，在李蘇易的臉上重重地甩了一個耳光，然后吼道，我看你是瘋了，這一年來，你一部像樣的作品都沒有，要不是我到處幫你拉綜藝買熱搜維持熱度，你早就沒有一點流量了，現在的娛樂圈，新人像煮開的水一樣不停地往上冒，只要你稍不努力，就立馬可以淘汰你，你看看你現在的自己，還有一點明星的樣子嗎？我怎么就會遇見你這樣的藝人，你有點職業操守行嗎！

　　李蘇易從沙發上站起來，他疲憊地往臥室里走去，菲姐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你沒有的選擇，大明星是不需要愛情的，而且她只是你的前女友，她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這不該你出面，除非你想像從前一樣，滾到大街上去賣唱。

　　李蘇易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間蹲在地上抱頭大哭了起來，他好像真的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菲姐看著眼前的李蘇易，心里微微一疼，這兩年這個23歲的小伙子，雖然變的有了名氣，不管去哪里都有保安相隨，但再也沒有第一次見他時候的那種快樂和不羈，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閉上眼唱歌，這座城市的繁華都好像只是他歌聲之間的背影，他眼里那種晶瑩的光，已經在這七百多個日夜迅速地消磨掉。

　　菲姐畢竟見慣了名利場，她一直堅信人生就是這么殘酷的，從來不可能溫柔地對你，你選擇了名和利，就要把俗世的感情先放在一邊，特別是像李蘇易這樣的窮小子，怎么可能做到魚和熊掌兼得這樣的好事，但另一邊她又清楚李蘇易只是一個內心柔弱的孩子，這兩年他雖然成了大明星，但是內心依舊脆弱，現實快要把這個孩子撕裂了。

　　菲姐嘆了口氣，內心的怒火也就漸漸降了下去。但菲姐不會被情緒左右，這是她堅守的職業底線。她走到李蘇易的身邊，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說，你要哭就趕緊哭，接下來如果不想被人砍死，你就最好給我學乖來。

　　李蘇易站起來，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房間，菲姐有些恍惚，看著李蘇易的背影竟然有些心疼，那一瞬間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那個剛剛來公司實習的陳雨菲，那些往事菲姐不想提了，但是最近時常又會想起，她努力把自己從那不堪的回憶里扯回現實，然后走到沙發前坐下，拿出一支煙，點上，猛地抽起來。窗外的風吹進來，這個冬天似乎特別冷，她往臥室關著的門看了看，這孩子還是這樣，為了看窗外的風景，連玻璃窗都不愿意關。菲姐嘆了口氣，然后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前把窗戶關上。

　　窗外的街市人群熙熙攘攘，有些人把大衣裹緊站在路邊的垃圾桶旁抽著煙，商場前的空地噴泉是靜默的，幾個踩著滑板的少年飛來躍去，夕陽照在高樓的玻璃墻幕上，風是從高樓之間灌進來的。

　　李蘇易這時候躺在床上，他是一個倔強的人，這兩年他得到了曾經夢想的，但是失去的卻更多，他找不到那條通往心安的路，他也不知道這樣的得失放在命運的天平里是否值當。無數個夜里，他就那么站在窗臺前，看著燈火輝煌，看著車水馬龍，想起曾經和茶茶在一起的日夜，他以為自己實現了夢想，可是到后來才發現，他其實沒有，在他夢想的版圖里缺了最重要的一塊，那就是茶茶。

　　菲姐一邊抽煙一邊接著電話，這事情讓公司的高層震怒，在李蘇易身上花了很多錢和資源是一回事，但是股東們更看重的是李蘇易這么做無異于得罪了那些政府大員和商界大鱷，哪一方面公司都惹不起。大老板直接打電話給菲姐，用從來沒有過的嚴厲語氣和菲姐說，要是這件事擺不平，你就和李蘇易那小兔崽子一起去死吧。

　　菲姐感覺有些累，這些年為公司四處征戰，拼盡了青春，很多時候對著浴室的鏡子看著自己，總會從心里嘲笑自己，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無性繁殖就好了，哪需什么男人。

　　她抬頭看見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張蜘蛛網，上面有幾只蚊蟲在奮力掙扎著，那一刻有一股悲涼涌上心頭，2009年從湖南農村來到這座城市，一晃就是10年，在這10年里，從那個少不經事的陳雨菲到如今娛樂圈小有名氣的菲姐，她不再是輕易就能被人左右的小女孩，不再是那個逛街總要先看衣服標簽價碼的窮姑娘，而是可以讓那些在別人面前風光無限的藝人在自己面前卻要乖乖聽話的大姐大。

　　但是掛掉電話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依舊是網里別人的獵物，李蘇易是，她也是，沒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