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尋聲望去,只見邢夫人邁著沉重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她的眼睛微紅,有哭過的痕跡,顯然她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但她極力在掩飾悲傷的情緒,好像暫時封閉了記憶,忘了自己已經成了遺孀。
“夫人!”
“夫人,您節哀……”
“……”
史可法,黃得功,陸無雙等眾人紛紛抱拳行禮,隨之紛紛低頭不語,為其感到難過。讓大家全然沒有想到的是,這位邢夫人不哭不鬧,反而異常的平靜,平靜到沒有一絲眼淚。
李成棟雖說放下了手中的刀,可仍是咬牙切齒,一臉不悅,只見他指著史、陸二人怒氣沖沖道:
“夫人,就是他們密謀害死了高大人,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現在就取了這幫人的腦袋,以告慰高大哥的在天之靈,嗚嗚!”
李成棟情真意切,聲嘶力竭,史、陸二人沒有做解釋,以免場面更加激化,所以選擇靜候邢夫人的回答,邢夫人依舊很平靜,她先是深情的凝望著自己死去的丈夫,隨后轉眼看向了李成棟,厲聲道:
“休得無禮,史閣部、黃大人他們絕不是兇手,我們不要中了敵人的反間計!”
聽到邢夫人的口氣如此堅決,李成棟一臉茫然,詫異道:
“那……那誰是兇手?除了他們還有誰?”
邢夫人拭了一下眼角強忍的淚,佯裝平靜道:
“高大人有打獵的習慣,這并不是什么秘密,連他的對手也知道,如果有兇手想殺害他,必定會趁著這個時機,制造出假象,嫁禍給同行的陸無雙,以此來迷惑各位,我們千萬不能中了敵人的反間計!”
李成棟恍然大悟:
“夫人,您的意思是……”
邢夫人擠出一絲笑容,對李成棟說道:
“兇手是誰,我已經知道個七八分了,現在還無法斷定,所以還不能說,我想說的是,現在正值國家危難時刻,關乎大明朝的生死存亡,我們必須精誠團結,擰成一股繩,才有驅除韃虜,平定四海的可能,否則天下大亂,將會成全他關外的多爾袞……”
邢夫人說著說著,不禁有些哽咽,死去的丈夫近在咫尺,她再也繃不住自己的情感;史、黃、陸三人也深切感受到她的心痛,卻又愛莫能助。
“夫人,成棟明白,是我誤會了史閣部和黃、陸兩位大人,如今高大人已去,今后一切調遣,我等全唯夫人馬首是瞻!”
李成棟等一行將官紛紛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邢夫人擺擺手,苦笑道:
“李將軍抬愛了,我邢某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兵書戰策一概不知,如何能夠勝任的了?如果眾位將軍眼里還有我這個夫人的話,今日聽我一言!”
李成棟等人跪地未起,連忙答道:
“夫人請講,您的話就是高大人的話,哪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李大人言重了,既然如此,那我便說了,從此以后,你等全憑史閣部安排調遣,不得有半點牢騷,敬史閣部如同敬高大人一樣,這不是為了某個人的利益,而是為了我大明江山,我相信也是高大人的遺志,爾等明白了嗎?”
未等李成棟開口,史可法,黃得功及陸無雙的心里都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不敢想這是一個女流之輩的所說出的話,如此的無私,大義。
李成棟也深受感動,縱使他的心里還不太理解,卻依舊答道:
“夫人既然說了,我等一定照辦,只是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也請夫人成全!”
“李將軍請說!”
“夫人若是知道了殺害高大人的兇手,請一定告知我等,大哥的仇一定要報!”
李成棟熱血沸騰,邢夫人點點頭答道:
“當然,夫君的血海深仇,全仰仗各位將軍了。”
“好!”
“勞煩各位將軍將高大人送回去吧,我隨后就來,嗚……”
她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的哭聲滿是悲戚。
在地上抬起高杰的那一刻,李成棟的淚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這是他多年很隨的大哥,大哥走了,軍隊就沒有靈魂了。
邢夫人回避著自己的眼光,她不忍心看到這一幕,直至高杰被抬出了府門,只剩下史、黃、陸和自己的時候,她才抬起頭來,臉上是還未風干的淚痕。
“夫人節哀,今日多虧有您解圍,您說的話,不禁令史某肅然起敬!”
史可法率先說話,表達了自己的感佩之情。
邢夫人答道:
“史閣部言重了,我不過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李將軍等一行人的無禮之處,還請各位大人見諒,我在此給大人們賠個罪。”
話音未落,史可法連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還望夫人您保重身體,如若有什么難處,不妨跟我們說。”
“好的,多謝史閣部,我該走了,料理一下高大人的后事!”
史可法悲從中來,連忙道:
“無雙,送送夫人,再傳令三軍,縞素孝服,祭奠高大人!”
“有勞了!”
在陸無雙的陪同下,送邢夫人出了府門,府院中只剩下了史可法和黃得功二人。
“黃大人,進來坐會吧!”
“好,這位邢夫人可謂是大義凜然啊,不禁讓人由衷的佩服!”
說話間,二人走進了內堂,上了兩杯清茶,史可法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道:
“黃大人,方才李自棟在邢夫人面前答應了與我們統一調遣,會不會出爾反爾?”
黃得功還未作答,只見陸無雙由門外走了進來。
“無雙啊,你手上的傷沒事吧?”
“不要緊,血已經干了,都省的包扎啦。”
“你來說說看,你覺得李成棟剛剛答應了歸史閣部調遣,會不會說話不算話?”
陸無雙應聲坐下來思考了片刻,隨即答道:
“我雖不了解這個李成棟,但我覺得應該不會,畢竟眾人都在現場,而且除此之外他也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
史可法點點頭道:
“是啊,我們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可謂是人有旦夕禍福,高大人被奸人害,兇手除了馬士英,阮大鋮還能有誰呢?”
史可法一拍案桌,怒火中燒。黃得功見狀答道:
“史閣部,我倒覺得此事未必是馬、阮派人做的,而很可能是劉澤清和劉良佐!”
“此話怎講?”
“一來是高大人和二劉之間本來就有梁子,二來是前些日子爭奪這揚州城,他們之間又添了新仇,而且二劉都是比較了解高大人的,知道他有打獵的習慣,而這一點馬、阮未必知道。所以我猜測這次蓄謀已久的暗殺,很有可能二劉中的一劉做的!”
史可法連連點頭:
“有道理,如今國難當頭,這些小人只想著個人恩怨,為了一己私利耿耿于懷,實在是不可理喻!”
聽了史可法毫無作用的感嘆后,陸無雙插話道:
“大人,還有一件事,您應該知道了吧?”
“什么事?”
“左良玉死了!”
“今天探馬報了此事,不得不說,他的死也將牽動時局的變化!”
黃得功贊同道:
“是啊,不知道他那個兒子能不能壓的住他手下的那些草莽,現在武昌城門戶大開,不得不讓人擔憂啊。”
陸無雙道:
“二位大人說的是,我最擔心的是左夢庚投降清軍,據我所知,他和清軍使者早有往來,眼下左良玉死了,他沒了主心骨,怕是很容易被手下人蠱惑投降!”
史可法面露一絲愁容: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雖說左軍是一群烏合之眾,但若投降的清軍,總歸對我們是不利的!”
陸無雙連忙道:
“大人,不如我再走一趟武昌城,勸說一下他左夢庚……”
陸無雙話未說完,就被史可法打斷道:
“無雙,今時再不同往日了,你現在是禁衛軍的總兵,要對你手下的三萬將士負責,所以此類事情,你不可再去,這樣吧,我寫封信過去勸降他,至于識不識相,就看他自己了!”
一旁的黃得功頗為擔心道:
“怕是很難投降,畢竟左良玉才發兵就被我擊敗,對于左夢庚來說,他父親死的這筆賬一定是算在我頭上的,如此大仇,他豈肯投降?”
陸無雙不住的點頭:
“兩位大人,如果這樣說的話,他真的是無路可走了,馬、阮是他的敵人,我們也成了他的仇人,闖賊已經是強弩之末,唯有投降清軍是一個選擇,要么就偏霸一方,誰也不依靠,可是他并沒有這樣實力。”
史可法越聽越擔心:
“這個左夢庚,難道要冒著背負千古罵名的風險投降清軍不成?”
黃得功搭話:
“那可說不定,畢竟前面已經有了吳三桂這個好榜樣了!”
史可法苦笑:
“要是他真投降了清軍,對我們而言是極為不利的,我們必須提前準備對策!”
陸無雙答道:
“兩位大人,不如我們在勸降他的信里表明,只要他愿意歸降,我們冰釋前嫌,并且依然保留他的職位,他依然帶領現在手下的那幫人,至于以后怎么處置,那是以后的事情,不知道這樣他會不會動心?”
史可法微微點頭:
“不管他動不動心,也只能這么辦了,來人吶,拿筆墨!”
史可法寫信之際,陸無雙便起身作別了帥府內堂,待回到了自己的居室,他才驚奇的發現,傅赟不見了……

北山霧
希望各位書友刀槍不入,百毒不侵。武漢加油,中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