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jiàn)彭新樹(shù)拿著刀，不斷地手擦拭，口中嘖嘖連聲：“不崩不卷，端的是好刀！”

　　而另一邊，彭新樹(shù)五十貫買的那把刀，卻被砍得崩了一個(gè)(gè)口子，清晰可見(jiàn)。

　　董主簿不由大喜過(guò)望，聲音都有些顫抖：“員外，這刀可值得五十貫？”

　　“似這種刀，就難說(shuō)價(jià)(jià)錢(qián)了，二十貫也賣得，五十貫也賣得。不瞞主簿，我有些好刀的客人，買了可以賣出去。這刀可以算五十貫一把，我們結(jié)(jié)個(gè)(gè)交情，不賺你們的錢(qián)。對(duì)(duì)了，主簿說(shuō)此刀不少，不知到底有多少把。若是多了，我也要想辦法籌錢(qián)。”

　　董主簿道：“也不多，約摸二十把的樣子。員外家資萬(wàn)(wàn)貫，掏千把貫錢(qián)想來(lái)不難。”

　　彭新樹(shù)笑著搖頭：“一千貫不是小錢(qián)，不過(guò)此次我在應(yīng)(yīng)天府收了些貨款，應(yīng)(yīng)該能湊出來(lái)。主簿拿來(lái)的這刀雖好，只是做得太簡(jiǎn)(jiǎn)陋了些，我買回去還要請(qǐng)(qǐng)高手匠人重配刀鞘，精心打磨，又要花錢(qián)。”

　　“永城小地方，那些飾物著實(shí)(shí)沒(méi)地方買去。員外費(fèi)(fèi)心。”

　　敲定了刀的價(jià)(jià)格，董主簿心情格外舒暢，與彭新樹(shù)喝了一會(huì)(huì)茶，才帶刀離去。

　　杜中宵生怕夜長(zhǎng)(zhǎng)夢(mèng)(mèng)多，第二日便就讓董主簿帶了制好的鋼刀二十把，送到了彭新樹(shù)的船上。一一驗(yàn)(yàn)過(guò)了刀，彭新樹(shù)倒也爽快，向董主簿交割了一千貫的錢(qián)款。銅錢(qián)過(guò)于笨重，彭新樹(shù)收的貨款多是緞匹和金銀，一一作價(jià)(jià)，湊了一千貫讓董主簿帶走。

　　令手下公吏小心帶著一千貫的輕貨，董主簿心神激蕩。做了幾年主簿，還沒(méi)有今天這樣闊氣過(guò)，手中竟握住千貫的資財(cái)(cái)。這個(gè)(gè)年代一千貫是實(shí)(shí)打?qū)嵉拇蠊P財(cái)(cái)富，特別是對(duì)(duì)于永城小縣來(lái)說(shuō)。沒(méi)想到杜中宵連夜制了幾把刀，就把這樣一大筆錢(qián)換了回來(lái)，想想有時(shí)(shí)賺錢(qián)還真是容易。

　　到了縣城，董主簿命人把貨款放進(jìn)(jìn)庫(kù)(kù)里，一應(yīng)(yīng)手續(xù)(xù)辦齊，才來(lái)見(jiàn)杜中宵。

　　到了官?gòu)d敘禮落座，董主簿拱手：“沒(méi)想到知縣有如此妙法，數(shù)(shù)日之間就換來(lái)千貫之財(cái)(cái)！制出來(lái)刀也委實(shí)(shí)非同小可，那個(gè)(gè)販鐵的員外見(jiàn)把另一把刀砍缺了口，在那里贊嘆良久。”

　　這是理所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shù)氖慮欏［釄鍩挸鰜?lái)鋼拆H|(zhì)均勻，經(jīng)(jīng)過(guò)了鍛打，熱處理也比一般工匠合理，制造的刀當(dāng)(dāng)然質(zhì)(zhì)量較高。砍壞另一把刀，一是硬度和強(qiáng)(qiáng)度確實(shí)(shí)更好，再一個(gè)(gè)也是因?yàn)檳前訓(xùn)恫餒|(zhì)不均。材質(zhì)(zhì)不均對(duì)(duì)刀的害處極大，一不小心就會(huì)(huì)崩口，這也是這個(gè)(gè)年代刀的通病。

　　講過(guò)了賣刀的過(guò)程，董主簿道：“既然縣里能煉如此好鋼，何不多制一些打造刀劍賣錢(qián)？一次就能進(jìn)(jìn)項(xiàng)(xiàng)千貫，可比做什么生意都強(qiáng)(qiáng)！”

　　杜中宵笑道：“主簿，我們是在這里為官，不是經(jīng)(jīng)商。衙門(mén)賣刀劍，偶一為之尚可，若是長(zhǎng)(zhǎng)久做這種事情，遲早被朝廷怪罪。再者說(shuō)了，那刀的價(jià)(jià)錢(qián)不菲，只是不得已如此做罷了。那工匠招來(lái)幾日尚沒(méi)有什么，真長(zhǎng)(zhǎng)年累月在縣里為役，只怕又生出無(wú)數(shù)(shù)事端。而且那些鋼我另有用途，造刀劍浪費(fèi)(fèi)了。”

　　董主簿一怔：“如此好鋼，不制刀劍又能制什么？制別的過(guò)于可惜了。”

　　杜中宵道：“制刀劍才可惜呢，世間不知道還有多少重要的東西。”

　　此事現(xiàn)(xiàn)在說(shuō)不明白，杜中宵也不多說(shuō)。現(xiàn)(xiàn)在自己這里已經(jīng)(jīng)有造煙花爆竹的，又能煉鋼，真打起仗來(lái)造槍造炮不比刀劍有用。當(dāng)(dāng)然現(xiàn)(xiàn)在無(wú)仗可打，好鋼更要用在關(guān)(guān)鍵的地方，比如機(jī)(jī)械零件。自己現(xiàn)(xiàn)在只是一個(gè)(gè)區(qū)(qū)區(qū)(qū)知縣，發(fā)(fā)展不了什么像樣的工業(yè)(yè)，但要著手準(zhǔn)(zhǔn)備。

　　不管是刀劍，還是其他鐵器，這個(gè)(gè)時(shí)(shí)代工業(yè)(yè)品的利潤(rùn)(rùn)著實(shí)(shí)驚人。等到自己有了獨(dú)(dú)當(dāng)(dāng)一面的機(jī)(jī)會(huì)(huì)，發(fā)(fā)展這些才能最快地發(fā)(fā)展地方經(jīng)(jīng)濟(jì)(jì)。只是這個(gè)(gè)年代一任三年，不趁著做知縣的時(shí)(shí)候做準(zhǔn)(zhǔn)備，將來(lái)有了機(jī)(jī)會(huì)(huì)也難以抓住。縣的經(jīng)(jīng)濟(jì)(jì)不獨(dú)(dú)立，賺再多的錢(qián)也是州里功勞，不如拼著揮霍攢些經(jīng)(jīng)驗(yàn)(yàn)。

　　第二日，杜中宵與董主簿起到了碼頭，與兩位商人交割了貨物。鐵自然拉到縣衙，牛卻直接運(yùn)(yùn)到了牧場(chǎng)(chǎng)，交予陳勤。陳勤帶牧子為牛分群，烙上官印。此時(shí)(shí)內(nèi)(nèi)地作為役畜的牛，身上都是有印的，州縣的牛一枚官印，還有一枚編號(hào)(hào)的印。官牛如果賣給農(nóng)(nóng)戶，農(nóng)(nóng)戶會(huì)(huì)再烙一枚自家的印上去。撿到走散的牛，如果同時(shí)(shí)有官印和私印，一般都是判私印者為主人。

　　一切交割完畢，董主簿持了酒筵，為兩位商戶送行。

　　從酒筵回來(lái)，彭新樹(shù)略作洗漱，因有些害酒，準(zhǔn)(zhǔn)備休息。不想這個(gè)(gè)時(shí)(shí)候，販牛的時(shí)(shí)員外來(lái)到船上。

　　兩人敘禮落座，彭新樹(shù)吩咐上茶，對(duì)(duì)時(shí)(shí)員外道：“貨物銀錢(qián)兩訖，永城已無(wú)可留戀，我正想歇息一下便就啟航返鄉(xiāng)(xiāng)。不知員外這時(shí)(shí)來(lái)找在下有何事？”

　　時(shí)(shí)員外滿臉堆笑：“員外哪里話？大把銀錢(qián)剛剛到手，怎么就要走？這兩日我打聽(tīng)得清楚，離我們的船不遠(yuǎn)(yuǎn)的那艘畫(huà)舫，上面甚是熱鬧，吃喝玩鬧無(wú)所不有。有一位前兩日認(rèn)(rèn)識(shí)(shí)的邢朝奉，邀我今夜到我船上快活則個(gè)(gè)。我與周圍的人不熟，正想約員外一起去。”

　　彭新樹(shù)連連搖頭：“我素來(lái)不喜熱鬧，怎么會(huì)(huì)去那種船上。再者說(shuō)了，我現(xiàn)(xiàn)在哪里有錢(qián)？員外有所不知，我從這縣里買了幾把好刀，銀錢(qián)全都花出去了，只剩下回鄉(xiāng)(xiāng)的盤(pán)纏。”

　　時(shí)(shí)員外哪里肯信？直到彭新樹(shù)拿出新買的刀讓他欣賞一番，才不情不愿地離去。

　　離了彭新樹(shù)的船，時(shí)(shí)員外啐了一口：“做著許大生意，不想?yún)s是個(gè)(gè)土員外！人生在世，不吃喝玩樂(lè)賺錢(qián)做什么！原以為今夜有個(gè)(gè)伴，不想如此晦氣！”

　　一邊說(shuō)著，下了船猶悻悻不已。

　　時(shí)(shí)員外氣忽忽地回到自己船上，突然旁邊過(guò)來(lái)一葉小舟，上面的人道：“員外因何生氣？”

　　見(jiàn)來(lái)的是邢朝奉，時(shí)(shí)員外忙迎到自己船上來(lái)，口中道：“我原以為交割了貨物，手中有些閑錢(qián)，相邀那邊販鐵的客人，今夜一起到旁邊的畫(huà)舫上游樂(lè)一番。不想那廝不知風(fēng)(fēng)情，只知賺了錢(qián)要回家，讓人覺(jué)得氣悶。原看他是個(gè)(gè)大員外，沒(méi)想到卻是個(gè)(gè)土包了。”

　　站在邢朝奉身邊的一個(gè)(gè)三十多歲婦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聽(tīng)了這話笑道：“世上一種人，天生的牛馬命，賺許多錢(qián)財(cái)(cái)自己沒(méi)命花，最后也不知便宜了誰(shuí)(shuí)。這種人所在多有，員外何必生氣。”

　　見(jiàn)這婦人頗有幾分顏色，又解風(fēng)(fēng)情，時(shí)(shí)員外不由眼睛一亮：“娘子說(shuō)的是。不知——”

　　婦人道：“我是那邊開(kāi)酒樓的盧賽賽，倒有個(gè)(gè)好去處請(qǐng)(qǐng)員外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