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炫出來時,眼睛還有點紅腫,見Benson獨自倚窗而立,身形落寞,她緊走幾步,毫不猶豫地一腳踹過去。原以為他會躲,用得勁很大,誰料他并沒有動,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腳。聽到吸氣聲,陳炫不屑,“活該!”
Benson揉了揉疲憊的臉,傾身靠在窗臺上,望著遠方連綿起伏的圓頂建筑,“123天,出事至今整整123天,你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嗎?對,我沒資格更不應該發(fā)脾氣,可是……”
“可是你郁悶、自責,看到她變成這樣,更是恨不得抽死自己。但現(xiàn)實不允許,你強迫自己挺住,強迫自己扛起一切壓力,可負面情緒不斷壓抑、累積,一點點小火花都能讓它爆炸。你想說你已經(jīng)夠克制,夠犧牲,但總有兼顧不周的時候,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總算找到知己,Benson眼睛一亮,薄唇輕啟。然而,話還沒出口,一盆冷水便兜頭潑來,“你就是個混蛋!跟Nancy相比,這點犧牲算什么,憑什么生氣,憑什么甩臉子!捫心自問,勸她剖腹產(chǎn),真的純粹是擔心她身體,沒有一點私心?理由再冠冕堂皇,也掩蓋不了你想早日解脫的事實!”
“別說了!”Benson痛苦地雙手捂臉,“我承認我有私心,欠考慮,可我真的快受不了了,你知道一天天悶在這里是什么感覺?以前,一直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根本不夠用?,F(xiàn)在。。。每一天都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是煎熬。我抱有僥幸,說不定寶寶運氣好,沒有任何并發(fā)癥;我也確實想解脫,想早日回到職場;可我更擔心Nancy,我寧可不要寶寶,也不愿她受到任何傷害?!?p> 在陳炫印象中,Benson一直是成熟穩(wěn)健,有能力、有擔當?shù)念I(lǐng)導,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大將。無論多棘手的Case,到他這邊全都不是事,絕對完成得漂漂亮亮,再挑剔的客戶也找不出錯,因此不到三十,就被任命為倫敦區(qū)一把手。
她怎么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人,有天也會手足無措,會脆弱得像個孩子。手掌輕按上那因無聲抽泣,而微微起伏的背脊,下一秒,便被一股蠻力抱住。她身體一僵,本能地想要推開,不斷順著脖頸滑落的炙熱液體,讓她動容,最后,無力垂手,任由其發(fā)泄……
男人和女人不同,即便Nancy被困住,他也有無數(shù)理由可以離開,可以繼續(xù)打拼??伤麤]有,放棄一切相陪,不僅僅是因為愧疚,更多的是責任,是愛!這樣的男人,不該被指責。
葉瀾最近迷上了廣場舞,晚飯后,必往小區(qū)公園跑,小璃每次都陪著。紀涯今天難得下早班,也跟了過來。兩人并肩坐在長椅上,看著場內(nèi)翩翩起舞的眾人。秋高氣爽,這個時間點,散步、遛娃的非常多,整個廣場熱鬧非凡。
小璃是個典型的95后,喜歡上網(wǎng),喜歡刷微博,喜歡發(fā)朋友圈。但自從和紀涯一起,她連手機都很少玩。海南如畫的風景,只能靜靜躺在相冊,心愛的大神男友,連張照片都不敢拍。
其實,紀涯并沒有明確表示不許她發(fā)朋友圈,可她清楚,他不喜歡,那么,她就不做。二十歲的小姑娘,每天兩點一線,所有空暇時間,都陪著五十好幾的葉瀾,不是買菜就是散步、跳舞,說不無聊是假的,可她……甘之如飴。
垂眸看著指間閃耀的鉆戒,那是海南之行最后一天,紀涯給她的驚喜。星光熠熠下的沙灘,兩人相擁而立,一波波海浪溫柔地涌向岸邊,濺起水花點點,月色朦朧,潮聲陣陣,廣闊天地間仿佛只有彼此。
沒有下跪,沒有甜言蜜語,他只是輕輕摟著她,認真的、虔誠的,仿佛做手術(shù)般,小心翼翼將戒指一點點推上纖細的無名指,鉆石又大又亮,刺得她眼睛都疼。百感交集間,她別過臉,努力將奪眶的眼淚壓下,然后,緊緊抱住了他。無論怎樣,從今往后,他們都將是彼此的唯一,這就夠了,足夠!突兀的鈴聲將飄遠的思緒拉回,她愣愣地看著紀涯拿出手機,那是一個視頻請求,發(fā)起人:Jeson?!斑@是你老師吧!”
“嗯!”紀涯微微點頭,并沒有立即接受,而是起身離開。Jenson教授桃李滿天下,時差關(guān)系,和學生的聯(lián)系僅限郵件,電話都很少打,更別說視頻。莫名的預感讓他心跳加速,小跑幾步,遠離廣場后才點擊接受。“你還真跑倫敦去了!”看到陳炫的一刻,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Jenson教授在陳林生病期間,幫了很多忙,甚至親自操刀,為其手術(shù)。要知道,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v然是因為愛徒,可陳炫依舊感恩于心,從醫(yī)院出來,便直奔教授住所。誰曾想,教授見到她,高興得不得了,非要連線Leo,她只能硬著頭皮出鏡。
“那邊什么時間,沒打擾你吧?”
“自己算吶!”語調(diào)是一貫的波瀾不驚,翻轉(zhuǎn)手機,將攝像頭對向夜空。
“這么熱鬧,看來不是很晚……”陳炫掰著手指默數(shù)幾秒,然后笑了,“這么早就下班了?”
“醫(yī)生也是人,需要休息!”紀涯也笑,他剛進門廳,并不急著上樓,悠閑地靠墻而立,“成就再高也是老人,老師他……其實很寂寞,謝謝你記掛著他?!?p> 教授老伴過世多年,子女又不在身邊,一人獨居在南區(qū)別墅,養(yǎng)了好幾條狗作伴。即便生活上有保姆照顧,心理就……陳炫將筆記本轉(zhuǎn)向老人,本想讓他們師徒好好聊聊,誰料沒多久,教授又把她拖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老人自己不喜歡聊,偏偏喜歡看他們聊,Jenson并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分開,紀涯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兩人便配合著東拉西扯,逗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