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盡然是黑色的,對嗎,愛麗絲?”我舉起手中剛沖好的熱牛奶,朝對面窗示意道,“來,干了這杯奶粉。”
不出所料,對面窗口里的人沒有一絲的反應,我已經習慣了,便自己先喝為敬,“你看現在雖然已經凌晨一點了,但街上依然有行人,有路燈,有飛馳而過的跑車,有喝醉的男男女女,多好啊,他們肯定是知道我們這些在黑暗中躲藏的人,正演戲給我們看呢。”
我知道無論我說什么對面都不會回應,漆黑的窗口如死一般的寂靜,像深不見底的湖,也像貓的眼睛,但我肯定那窗口里面有人,這點毫無疑問,作為夜貓子的我可以感知到周圍有同類,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卻知道她的存在,因為這奇妙的緣故我把對面的她喚作愛麗絲。
從我的窗口斜瞄出去可以看到大街,那里夜深有好戲上演,跑車拉著炫麗的燈光呼嘯著聲浪,街角買醉的染發女生正搖搖晃晃地從酒吧走出來,遠處樹下有穿黑衣的夜行俠,正盯著前方某個聽著電話的女人,真是精彩,相比于白天規規矩矩的世界,這里的一切不加修飾,精彩極了,“對吧愛麗絲,這是絕佳的看臺,有清風明月,有牛奶與佳人,嗯?”——沉默。
大晚上能有人陪自己已經算不錯了,作為聆聽者,愛麗絲無可挑剔,雖然不能肯定她有沒有在聽。我相信如果我們白天能相識的話一定能成為知己,因為這么晚睡又喜歡看窗外舞臺劇的人少之又少,我不得不產生高山流水覓知音的蒼涼感,無論如何,謝謝你愛麗絲。
“靠!給我滾一邊去!”下面傳來女高音,喲,想必又是在發酒瘋吧,太可愛了,女生在罵街的時候都特別的可愛,你說呢愛麗絲?不過你大概是中規中矩的吧,白天你偶爾打開窗簾的時候都是在埋頭寫東西,你們家也不會傳來派對的喧鬧聲,而且看你平時的裝束,給人的印象挺乖巧的,抱歉,實在抱歉,我無意偷窺,只不過你我窗口正對的緣故,我才不由得看上一兩眼,如果可以,我想我們可以用一種光明正大的方式見面,可惜在白天出門的時候從來沒有這個緣分。
只有一點不明白,一向中規中矩的愛麗絲同學為何和我一樣是個夜貓子呢,不過這一點連我自己也無法解釋,也從未向他人說過。是失眠癥嗎愛麗絲?但我并不焦慮啊,反倒覺得夜晚特別的放松,看臺上演戲,臺下沉迷,置身事外又參與其中,從未有過的放松感,你呢愛麗絲?
啞光粉的跑車從眼皮底下閃過,淹沒了我自言自語的聲音,這里每晚都有人飚車,高高的聲浪聽得人血脈賁張,我喜歡這種速度!他們大概不屬于這座城市,不然早就被交警盯上了,我留戀看著他們的尾燈閃爍,盼望他們早點回來。
晚上的景色絕對夠吸引,如果你有絕對好的精力可以不睡覺的話,迷醉的、夢幻的世界和白天的一切截然相反,那些抽著煙勾肩搭背的行人,成群結隊的輪滑組,買醉的青年,快如閃電的跑車,各種元素組合起來的夜與內心壓抑住的狂熱產生共鳴,身心向往,難以抽離。
你是那個如我一般的人嗎,愛麗絲?如果不是的話,你為什么執著于夜的世界不肯早點安睡?
在我們生活的白天世界有太多我們不敢接觸的元素,稍有接觸就會像觸電一樣躲開,但這種被電到的感覺卻深深地烙印在心中難以磨滅,越是危險刺激的東西,越叫人沉迷啊。
愛麗絲,哪怕是僅有一回,你愿意做那個染著紫色頭發的女孩嗎?那個抽著圣羅蘭紋著妖姬的女孩?
一想到你窗前文靜的模樣,我便覺得我這種想法不可思議,怎么會呢?愛麗絲,你永遠不可能成為她。雖然你內心很想很想。
白天的滾動新聞播放著晚上發生的事,一個晚歸的女孩被搶了包包,割傷了手腕,血流不止。“真慘,她不該這么晚還在街上流連。”
媽媽說,“這就是年輕啊,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想試試夜不歸宿,離家出走。”
“你敢嗎?呵呵。”
愛麗絲,我知道你晚上和我一樣晚睡,從一點、到兩點、三點,我眼皮實在撐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睡覺,但你白天的時候還是沒有異樣,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每個相似的晚上,有跑車,罵街,買醉,街上的人像演員一樣演著性格鮮明的舞臺戲,毫無保留地展示最真實的一面給我們看,而我們躲在在夜里,變出無數個化身參與其中,無限沉迷。
都說我們白天是帶著面具在生活,晚上才會把面具卸去,但我覺得這種說法不太可信,因為有的人白天晚上都是那么地真實,我們叫他們瘋子。
在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不斷地回想起你,愛麗絲,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告別這種晚睡的生活呢?是那一聲驚夢的尖叫嗎?是電視上那個流血不止的女人告訴我原來被稱為奇妙的東西不一定是美麗的,還可能是殘忍的,帶血腥味的嗎?是因為那個晚上的場景比電視上看到的更為真實,所以懂得在面具下生活更為安全嗎?
也許是吧。
電梯的數字從一變到十三,身邊的她一直沉默無言,“我想我們還是坦然面對自己吧,愛麗絲。”我打破沉默,對身旁一個穿碎花連衣裙的女生說道。
“原來所謂的做自己,這么難。”那個叫愛麗絲的女生抱歉地笑了笑。
電梯門開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愛麗絲,你真的叫愛麗絲嗎?”
“嗯?你也不是真的叫路易斯吧?”
電梯門緩緩打開,愛麗絲走了進去,門緩緩關上,她一副你怎么不進來的表情,但我滿腦子都是句子,顛倒了白天與黑夜,想到的只有一句話,
“看著臺上的荒誕,看著臺下的沉迷,都是戲。演的是戲劇,看的都活在戲里。”
祝你好夢。
再見,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