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家姑娘激動了儺送二老?
翠翠不知道。大家都以為是那個碾坊作嫁妝的姑娘,誤會往往就是這么產(chǎn)生的。所以,劉海得快些去見見二老,這個誤會還是由儺送親自來解開為好。
有翠翠守著渡船,劉海就回了家。套屋里擺著大包小包的點(diǎn)心、粽子,還有一個大白鴨子,肯定是鄉(xiāng)民們送的。端午當(dāng)頭,老船夫也不好推卻,多少得領(lǐng)點(diǎn)兒情。
東西禮品沒來得及歸整,老船夫卻已睡下。他感覺身子不得勁兒,使不上力來,想在床上躺會兒,誰知道竟睡著了。
劉海聽到輕微呼嚕聲,進(jìn)側(cè)房看了看,才放下心來。老船夫并沒有發(fā)燒之類病癥,臉色也不差。年紀(jì)大了,身體總歸不如年輕人,又陪著翠翠玩了大半天,或許是太過疲累吧!
先將點(diǎn)心、粽子放入高高的掛籃里,又將肥鴨子用雞籠子蓋起來。劉海去燒了水,把一些防治中署發(fā)痧肚痛的草根木皮,放入鍋里慢慢熬煮起來,等老船夫醒來就能喝上一碗。
這些偏方藥材,也是老船夫?yàn)檫^渡人備下的。每個夏日里,總會煮好一大缸草藥水,放在屋門溪邊后。一見過渡人神氣不對,就忙匆匆把藥取來,善意的勒迫過路人使用他的藥方,并告給人這許多救急丹方的來源。
劉海當(dāng)然知道,這是老船夫從城中軍醫(yī)或巫醫(yī)處學(xué)來的,但里面的幾味草藥卻很熟悉,炎日里飲來確實(shí)對人有些好處。熬好藥湯,盛上兩碗放在桌上,這才出門而去。
小溪兩邊的山崖不僅能遮太陽光,還能擋住月光,滿天星斗雖亮,卻也不如渡船上一盞明燈耀眼。
“翠翠,翠翠。”
“哎……”
“我去河街找二老喝酒去,套屋門我敞開來通風(fēng),你早些回去。”
“知道啦。”
“桌上有煮好的涼茶,你跟爺爺一人一碗,不要忘啦。”
“知道啦。莫要喝醉啰!”
二人隔溪喊話,像極了普通船家的哥哥與妹妹。妹妹受了些委屈,哥哥要悄悄地幫妹妹解決煩惱。
河街上燈火通明,好不熱鬧,老漢搧著大蒲扇獨(dú)自納涼,有人穿著短馬褂四下散步,一些個婦人堆在一塊兒聊些白日里的趣事。
劉海與儺送二老坐在一個煎豆腐攤前,豆腐在鐵板上滋滋作響,待兩面變得金黃。老板娘在上面澆上紅紅的辣椒醬,才端上桌來。“海子、二老,你們喝甜酒,還是燒酒?”
“老板娘莫要瞧不起人,當(dāng)然是燒酒。”劉海笑著說,儺送無所謂點(diǎn)點(diǎn)頭。
“好勒。”老板娘端來一壺酒,笑著打趣二老兩句,又去忙活去了。
劉海一邊勸著儺送喝酒,一邊問起白日里龍舟賽的情況,聽說二老不慎落水,失了比賽,就笑起來。“沒想到百戰(zhàn)百勝的‘岳云’也有失足落水的時候,是什么讓你分了心,難道是那座碾坊?”
“你也知道啦。”
“二老,你運(yùn)氣倒好,作了田團(tuán)總女婿,有座碾坊不提。聽說,那田家妹子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海子,你莫要笑話我。我倒歡喜做那渡船上的艄公,將來把碧溪岨兩個山頭買過來,在界線上種一片大南竹,圍著這一條小溪作為我的砦子。”
“那你還等什么,渡船就在那里,女子就在船上,自己歡喜就去追求啊!再這么含糊不清,拖拖拉拉,將來有得你后悔。”
二老把眼睛很認(rèn)真地望著劉海,說:“你家的女子不像別個,心中想什么完全摸不透,我許多次靠近,想要同她說說話。可她只要見到我過來,遠(yuǎn)遠(yuǎn)地就跑掉了。”
“就這?于是,我們的‘岳云’就氣餒了、放棄啦,覺得碾坊也不錯了?以后你別叫‘岳云’,招人笑話!”
二老臉上一紅,問:“你說怎么辦?”
“兩條路。”劉海豎起兩根手指,笑著說:“一,你托個媒人,備上禮品,正正經(jīng)經(jīng)去下聘,就說你喜歡翠翠,想要娶她做老婆。
二,像個男人,大膽去追求心愛的女人,讓全茶峒人都知道,你心里只有一個女子,那就是翠翠。”
二老沉默。下午的時候,他其實(shí)已經(jīng)拒絕了田家姑娘,以為這事兒就了結(jié)了。誰知道那姑娘卻不死心,找了間客店住下來,說是一定要讓自己回心轉(zhuǎn)意。
在這種情況下,再去向老船夫提親,肯定會被那老的攆出來。二老試探著問:“如果我選第二條路,該怎么做?”
“喂喂喂,你這也要問我啊?”劉海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還是說了,“就按茶峒的老規(guī)規(guī)矩來!明天開始,每日去碧溪岨對溪高涯上唱歌,唱上三年六個月,什么時候把翠翠的心軟下來,翠翠就歸你了。”
說到后面,劉海也笑了。茶峒人還真是個浪漫的民族,這種泡妞的方法都想得出來。哪個男子真能唱三年六個月的歌,姑娘有鐵打的心,也早就化為一汪春水。
“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為此煩憂,不如隨小和尚誦幾篇經(jīng)文,心自然就靜下來。”
“小和尚?小屁孩你懂個屁。咦,你怎么在這里?”
劉海談興正濃,卻被打斷。抬眼一看,不就是下午過渡的奶和尚嗎。他沒有回碧溪居找自己,卻從這吊腳樓二樓走下來。
小和尚幽怨地瞧了老板娘一眼,在劉海旁邊坐下來,往嘴里塞入一塊豆腐,邊嚼邊說:“施主,我好心提醒你,此地不宜久留。你卻騙我來這河街,受那萬般折磨。你看,我的臉都快腫了!”
“額?哈哈哈……”劉海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小和尚生得太可愛,一個下午時間,肯定被人掙來搶去,那小臉一定被無數(shù)大嬸大媽又捏又親,不腫才怪!
二老卻在這時,急急忙忙向劉海告辭,一溜煙兒地逃了,想拉都沒拉住。
追到門口,對著背影喊道:“二老,跟你說的話,你可要記住啊。”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劉海自言自語,“這是咋地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老板娘在攤子邊咯咯直笑,指著一個方向?qū)⒑Uf:“那就是田團(tuán)總的閨女,那個熱情勁兒,一點(diǎn)不比茶峒的姑娘差。咯咯咯!”
打眼望去,果然看到一個戴著花冠的小姑娘,正朝著儺送追去。
劉海恍然大悟,本以為是田團(tuán)總的身份讓二老顧忌。現(xiàn)在看來,事情遠(yuǎn)遠(yuǎn)比那更復(fù)雜。
男女之事最難處理,一不是一,二不是二,這讓他怎么幫得上忙?
“阿彌陀佛,色即……”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