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板從袖中抽出一卷細小的紙卷，恭敬地呈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姜小姐已于三日前抵京，并未回其父姜的府邸，而是直接住進了城南柳葉巷一處別院。據探子報，那處別院……似乎與二皇子有些關聯。”

　　楊珂一接過紙卷，指尖微涼，面上卻不動聲色，只輕輕展開細看。

　　紙卷上蠅頭小楷密密麻麻，除了姜小婭的行蹤，還記錄著這幾日京中幾股暗流的動向，尤其是與二皇子府有關的傳聞。

　　“洛戈柔郡主那邊呢？這幾日可還安分？”楊珂一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紙卷上，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回主子，福清郡主自那日與您沖突后，被大公主洛南曦叫去訓誡了一番，這幾日倒是安靜待在王府里學規矩，未曾出門生事。只是……”夏老板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宮里有消息傳出，說皇后娘娘似乎有意為二皇子選妃了，風聲一起，各家適齡貴女都有些蠢蠢欲動，連帶著……對您這位準二皇妃的關注也多了不少。”

　　楊珂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帶著些許嘲弄。

　　她將看完的紙卷置于桌上的燭火之上，火苗瞬間吞噬了那細密的字跡，只余下一縷青煙。

　　“知道了。”她端起桌上的清茶，淺啜一口，動作從容灑脫，“盯著姜小婭，尤其是她和二皇子府那邊的任何接觸。至于那些貴女……跳得越高，摔得才越狠，不急。”

　　夏老板躬身應諾：“是，主子。還有一事，關于您讓留意的‘流云閣’，近日常有生面孔出入，行蹤詭秘，似乎在籌備些什么，具體尚未探明。”

　　“流云閣……”楊珂一指尖輕叩桌面，發出規律的輕響，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繼續查，務必弄清他們的目的。京中這潭水，看來是越來越渾了。”她抬眼看向窗外，城北的喧囂隔著雅間的門隱隱傳來，更襯得室內一片沉靜。

　　夏老板垂首，聲音壓得如同耳語：“另外，主子，流云閣那邊有新發現。我們的人昨日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商賈打扮之人，在流云閣后巷與二皇子府的一個三等侍衛有過短暫接觸，交接了一個小包袱。侍衛隨后并未回府，而是繞道去了城西一處廢棄的染坊，那包袱……便不見了蹤影。”

　　楊珂一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出一點白，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只那叩擊桌面的指尖停頓了一瞬。

　　“染坊……”她低低重復了一聲，眸色幽深，仿佛在咀嚼這兩個字的分量，“盯死那個侍衛和染坊，流云閣出入的生面孔，一個都別漏掉。看看他們到底在染什么顏色。”

　　“是！”夏老板應道，隨即又補充，“還有，姜小姐那邊，今日午后有輛不起眼的青帷小轎從別院側門出來，去了城南的‘漱玉齋’，那是京中老字號的首飾鋪子。她在里面待了約莫半個時辰，出來時，鋪子里的掌柜親自送到門口，態度極為恭敬。我們的人設法打聽，只知她取走了一件早已定制的嵌寶金簪。”

　　“漱玉齋……”楊珂一唇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又深了些，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出手倒是大方。繼續盯著，她見了什么人，買了什么，說了什么話，都要弄清楚。尤其是……她定制的物件，可不止這一件吧？”

　　夏老板心領神會：“主子明鑒，已經讓人去查她近幾月在京中各處的定制記錄了。”

　　楊珂一頷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遠處城北的喧囂似乎更盛了些，隱隱夾雜著幾聲駿馬的嘶鳴。

　　她靜默片刻，室內只能聽見燭芯偶爾爆開的細微噼啪聲。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如檐下初凝的冰凌：“山雨欲來風滿樓。讓他們都動起來吧，水渾了，才好摸魚。你下去吧，有新的消息，即刻來報。”

　　“是，主子。”夏老板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他來時一般，沒有驚動雅間外絲毫的寧靜。

　　楊珂一獨自留在室內，指尖重新開始輕叩桌面，節奏比方才更慢，也更沉。

　　燭火將她的身影拉長，投在墻壁上，微微搖曳，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劍。

　　她端起早已涼透的茶盞，卻并未飲下，只是凝視著杯中沉浮的茶葉，眼底深處，是比夜色更濃的算計與寒芒。

　　流云閣、姜小婭、二皇子府、洛戈柔……還有那些按捺不住的貴女們，一張無形的網似乎正在京城的暗處悄然織就。

　　而她，只需靜觀其變，在獵物最得意忘形時，給予致命一擊。

　　窗外的喧囂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室內只剩下她指尖規律的叩擊聲，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