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像往常一樣準點下班了。走出公司的大門的時候,路上還沒有什么人。這個時間點,多數人還在飯堂用餐。來的時間長了,我漸漸不會在公司吃晚餐了。我和劉曉曉會在宿舍里用電熱杯煮點面條什么的,或者干脆幾塊愛吃的點心水果就打發了一頓。
劉曉曉最近不太跟我膩在一塊了。一是因為我比較忙了,從到副總經理辦公室開始,我的實習漸入佳境,忙碌是常態,更像是正式的上班一族了。二則是劉曉曉這家伙最近跟我們實習組的一位男生走得很近了。唉。她是不是談戀愛了?我噘著嘴,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想。
又要一個人吃泡面嗎?還是去市場買幾塊蛋撻和菠蘿打發一頓呢?或者就就近在公司拐角的小賣部買幾塊綠豆餅算了?公司街邊的拐角有一家小小的士多店,好像是一對小夫妻開的,他們家的簡裝綠豆餅簡直不要太好吃了,我可是百吃不厭。
我正在計劃著。有人從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稍稍驚了一下,回頭一看,居然是吳智勇。我登時滿面笑容,歡快地說:“你回來了?又去廣西了是不是?”我一把抓著吳智勇的胳膊,晃了晃,仿佛一松手他就又要出差了。難得看到吳智勇不開小車,也不騎摩托車,步行著。
吳智勇穿著一件淡黃色polo衫,一條靛藍的牛仔褲。他說:“想什么呢?這么專心。喊你也聽不見。”“你喊我了嗎?在哪啊?”我開心地問。“門衛室。我跟陶大端一塊兒都喊不住你。”吳智勇說。“是嗎?我走神了。”我耷拉著頭說,旋即抬起頭來:“你急著喊我的嗎?有什么事的嗎?”我望著他。
他看看身邊不斷走過的附近各個工廠下班的打工仔、打工妹們,飛快地說:“你先過去,到我們常去的那家夜宵攤等我。我很快到。”說完,他轉身朝公司走去。我皺了皺鼻子,努了努嘴,這人是有點神神秘秘的。約我夜宵攤上見,就不可以跟我一塊兒散步著走過去嗎?和很多年輕男女一樣。
我坐在夕陽中的夜宵攤旁等,夜宵攤老板都認識我了。他問我是不是老三樣,他的攤子剛剛擺出來,要請我等一等了。我說:“沒事兒,反正我也是要等人的。”老板一邊忙碌,一邊笑著問:“是等阿勇吧。他可是有日子沒來我這坐坐了。”
寒暄間,說曹操曹操就到。吳智勇來的很快,不知道哪里騎來了一輛摩托車。唉。我心里暗暗嘆氣。我就是喜歡看他騎摩托的樣子。這樣子真是坑人。
吳智勇坐下來,問我點菜了沒有。我說:“老板說了,老三樣。我沒意見。你看呢?”吳智勇說:“我也沒意見。”說完,他從身邊拿出一個袋子,從里面掏出一盒蛋撻、一盒綠豆糕。居然還有一個削好了的菠蘿。
我的眼睛瞪得像個銅鈴。“我的天吶。你怎么會買這些?難道你剛才鉆進我心里了嗎?”我輕聲叫道,看著這擺滿桌子的東西。吳智勇也稍稍愣了愣,笑著說:“不是吧?你剛才想這些想得出神啊?——其實啊,剛才你心里在想的時候,嘴巴里已經念叨出聲了,我聽見了。”
“真的嗎?不會吧?”我半信半疑,我這么大嘴巴啊。吳智勇拍了下我的腦袋:“傻樣。這么一說,你就信了。你真是被人賣了都得幫人數錢。”我一皺鼻頭,說:“我有那么傻嗎?”吳智勇認真地說:“你不傻。你是太單純了。真的,別是個人就相信。包括你身邊的人,你的同學,你的同事,包括你的上司。”
“至于嘛?”我不服氣地問。“太至于了。”吳智勇邊幫我打開蛋撻的盒子蓋示意我先吃,他邊說:“你是不是去見過魏總?”我一嘴的蛋撻,含糊不清地回答:“是啊。不過你是指哪次?是去他的石油公司那次還是他來咱們公司的這次?”
吳智勇看著我說:“魏總是我們行業里有名的色棍,你不知道吧?史副經理找他談那筆業務很多次了,都沒能成。老史派你去,顯然沒安好心。最低是想利用你的美貌色誘,甚至是送羊入虎口,抱著犧牲你的用意。你知不知道?!”我聽著吳智勇語氣越來越氣憤似的,他手指扣了一下桌子。
我戚戚咳咳了半天,不知道是被他的話嚇到了還是被蛋撻的酥皮給嗆到了。吳智勇擰開可樂的瓶蓋遞給我,我喝了一口咽下了才說:“不至于吧?”我的聲音很不確定,我知道太至于。當日見面的情形加上司機小邱也說了半句,只是沒有像吳智勇說得這么直白而已。我的胸口有點堵,今天的蛋撻太油膩了吧?
心里怎么有點涼涼的。魏總是什么樣的人是其次,干推銷嘛,什么樣的人都可能遇到。起碼我對付了他,他最終可能被我某一點打動,并沒有對我做出什么。而可惡的是史副經理,懵懵懂懂地就讓我去了。也許就是吳智勇說的,是打算賣了我吧。但,也許只是棋出險招?我吸了口氣,難道那天的自己就是一個十字交叉綁了根絲帶的禮物?
不過后來的事實似乎證明,史副經理真的是一匹披著彌勒佛笑臉的中山狼。史副經理這個壞蛋甚至把后路的托詞都想好了,在麗江迎賓館的酒席上他不是當著魏總和李經理的面都說出來過?!紅口白牙、信口雌黃的否認我是受他的派遣,看合同簽成功了又厚顏無恥的獨攬了業績。真的是赤裸裸的壞透了。千萬個念頭在我的心里輾轉著。
“多長點心好不好?”吳智勇看著我,輕輕地說。語氣里是軟綿綿的關心和恨鐵不成鋼吧。他也拎起了一塊蛋撻,丟進了嘴里,說:“早告訴你了,要學會照顧好自己。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我沒說話,默默地吃著東西。吳智勇不忍心我的無語,岔開話題,沒有再說這些摧毀人心的話。
他說:“我以前不太吃這些什么蛋撻啊,綠豆糕的。現在我仔細品品,有那么好吃嘛?你隔三差五的能當飯吃。”他一口一個的吃,還說什么品一品,囫圇吞棗吧。我還是情緒不高。還是沉默不語地只管機械的吃。他也就不說話了。
我看他也沉默了,打起精神問他:“我剛才真的把心里想的都念叨出來了嗎?”吳智勇笑了,說:“沒有。你什么也沒說。我是看過你經常吃這些,猜測你愛吃,順路帶來給你吃的。”我心里一個念頭一閃,吳智勇這么注意我?可不是誰都會知道我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的。
還有,他從哪兒聽到我去接觸魏總的事情呢?我問他。吳智勇說是聽司機小邱無意中提到的。吳智勇倒真是遍地的朋友,保安也好,司機也好,上至老總,下至保潔,他都能關系好好,誰都跟他說實話。
“后來,魏總沒有找過你吧?你沒去再見過他吧?”吳智勇看我又提起了這件事,索性放開了問我。我說:“沒有啊。他從來沒找過我。我第二次見他,是他主動到咱們公司來簽合同,也因為史副經理的私心還是什么的,我跟魏總就只打了個照面。我總共就見了他這么兩次。”我有些奇怪他這么問。這么問是他希望我見多了那人幾次還是絕無僅三呢?
“哦。沒什么。這個單后來簽下來,有點簽的太容易了。我好奇問問。”吳智勇說。我咂摸了咂摸他的話,把眼睛瞪起來。想什么呢?!我正準備問他。夜宵攤的老板過來,將我們的菜端上來,并跟吳智勇干了一杯啤酒。一打岔,我忘了問了。
糟心的話題翻篇了。我們聊起了吳智勇和我在市場部共同的話題,我們分屬不同的小組,東南西北的工作片區也不一樣。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嘿,我發現吳智勇年紀輕輕,不過比我大個兩三歲,但是比我可老成持重多了。我忍不住又噘嘴了。我什么時候能像吳智勇似的足智多謀、智勇雙全呢?嘻嘻,還不認識他的時候,我說他欠智欠勇。
這時,我注意到吳智勇左手胳膊上有一個小小的紋身。我按住他的胳膊,說:“別動。”我想仔細地看一下。吳智勇卻立刻收回去他的手,然后拉了拉袖子。我晃了一眼,好像是一朵類似夢特嬌圖標的花?我探尋地看著他,眉毛挑了挑,飛了個媚眼,說:“有古怪哦。有故事哦。有秘密哦。”
吳智勇四下瞟瞟,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以前很早的時候就有的。洗不掉了,就留著了。一個紀念,一個教訓。”我愈發地好奇了。我纏著他問:“既然都是過去的事情,就應該不介意提起來啊。說來聽聽嘛。”吳智勇左顧右盼,就是不肯說,實在推脫不掉就說以后再告訴我。
都說女人的直覺很準,我猜肯定跟上次他提到的前女友有關,那個撒謊騙了他、讓他至今耿耿于懷的人。難道當初的感情深到現在都沒辦法提起?難道當初為了她在胳膊上留下永不消失的痕跡?哼,我想知道的事情我總有辦法知道的。等著瞧。
吳智勇的秘密我還沒來得及參透。史副經理這幾天也是遮遮掩掩的來上的班。自從我轉投了李經理的門下,我對這個姓史的那是敬而遠之。我很怕看他那張天天笑瞇瞇的小白臉,我很疑心那張臉后面是一張血盆大口。他會不惜犧牲旁人?那他也會不惜犧牲自己嗎?
他自己犧牲了什么,我無法透過他戴著的口罩看出來。是的,史副經理這一個多星期都是戴著一張碩大的口罩來上的班,他主動對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說他感冒了。感冒了,也沒見他窸窸窣窣的醒鼻子,在辦公室他絕不摘口罩,打電話時都不摘,背住身提高音量的喊。他也絕不到飯堂去吃免費的工作餐了,一下班跑得比兔子還快,三下五除二就不見了。
很快,公司里卻傳出來一條小道消息,傳得神乎其神的,傳得大快人心的。大家都在傳,史副經理戴著口罩上班是因為不知道什么情況下,被人給打了。被兩個小個子的、但是很勇武的痞子給打的,打得落花流水、打得屁滾尿流、打得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