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周月卿躺在雪地里,意識越來越模糊。她遍體鱗傷留了好多血,但她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她想呼救,她還沒有為全家報仇,她還不想死。但她現在連呼吸都越來越困難。
她好恨,她的命運就只能如此了。
在失去最后一絲意識前,她隱約看到一個人影,之后便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逐漸有了意識,但還不能睜眼與說話,她感受到有人幫她用水潤濕嘴唇,幫她處理傷口。
起初她以為這是個女子,因為這個人做起所有事來都極盡溫柔,生怕弄疼了她。后來她聽到這個人跟她說話,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他說,你別怕,我在這。
起初她無法動彈,心里十分害怕,但每次聽到他這句話,就不再害怕了。
他說,你還是跟第一次見面那樣好看,你那天戴著一只蝴蝶釵,就像個落入凡塵的仙子。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戴蝴蝶釵才是最好看的。你快醒過來吧,我給你帶了京城最好的蝴蝶釵,你醒過來,我就給你戴上。
她有點難過,周家被奸臣誣陷通敵叛國,這個京城還有誰敢說認識她。她從聲音認出了少年,是那日雪地里不服輸的祁家少年郎。
她后來才知道,那日祁家是到周家給她提親的,那日他被罰跪,就是因為不愿娶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那時她就想,如果他知道要娶得人是自己,會不會很開心呢。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祁以清看到一滴淚從周月卿的眼角滑了下來,落到枕頭上。
周姑娘,你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祁以清緊緊握著她的手。
祁以清日日都來,有時候從早上一直待到晚上。白天實在不能,晚上就偷偷溜出來陪她。幫她處理完傷口,就一直陪著她說話,給她讀故事,說一些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
她慢慢變得不那么害怕了,她開始期待祁以清的到來,聽到他的聲音仿佛就能好幾分。
她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坐在一旁打瞌睡的祁以清。她有些開心,因為她終于能和他說話了。
還沒等她出聲,祁以清就發現她醒了過來,疲憊的臉頓時綻開了驚喜的笑容,她仿佛看到了他泛紅的雙眼。
你終于醒了,我,我馬上就去找郎中過來。
這是她醒過來后,祁以清給她說的第一句話。
郎中走后,他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靦腆的說。
周月卿,‘濟濟滿廷鵷鷺,月卿映、日尹星郎’的月卿。
第二天他來的時候,帶了幾個婢女。他說,我不能時時刻刻陪伴你,你無聊的時候就和她們說說話,有什么需要就讓她們轉告我,若是她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就跟我講,我責罰她們。
他如今這體貼入微的樣子,倒真讓人聯想不到那天雪地里固執到不行的那個人。
他從市級上搜羅了好多新奇有趣的東西讓小廝搬到小院來,他一件一件的跟她介紹到,這個是魯班鎖,這個是木獅子,這些是最新出的話本子……像個孩子一樣真誠無邪。
這個小院還沒有名字,周月卿想叫它“冰心院”,祁以清在一旁笑著說,都聽你的。
他帶來了一把伏羲琴。周月卿仔細觀察了這把琴,又撥出幾聲琴音。“祁以清,你哪兒來那么多錢買的這把琴?”
祁以清假裝不知道,很貴嗎,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我又不會彈,放著也是可惜。你彈琴彈得那么好,這把琴跟著你才算不枉此生。
等周月卿好了一些,祁以清就帶她出去散心。出門之前,祁以清仔細地把披風給周月卿穿好了,確認了暖爐里的炭是滿的,確認應急的藥都帶好了才讓她出門。
祁以清每天離開之前總是要叮囑半天,叮囑她還不夠,還要叮囑貼身伺候她的婢女小欣。周月卿總是笑他像個老媽子,每次她這么說他,他都氣鼓鼓的說道,我要不是在乎你我才懶得說你呢。
祁以清是這個京城最好的少年郎。他相貌極佳,文采出眾,聰明過人,所有的人都說,他一定是將來的狀元郎。
周月卿聽了這些話心里也是十分開心的,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失落。他那么好,我又怎么配得上他呢?
立春了,他說,我帶你去醉霄樓聽最有趣的故事。她笑著點點頭,早早地就收拾好坐在院子里等他來接她。
祁以清帶她去了醉霄樓里最好的雅間,她既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還可以享受到醉霄樓里最好的表演效果。
周月卿聽得入神,一轉頭卻發現祁以清不見了,喚了好幾聲都沒人應。她慌了,顧不得被人發現就想沖出去找她的阿清。
剛走到門口就撞入祁以清的懷里,祁以清抱著她,說道,你想去哪里,怎么著急成這樣。
周月卿把頭埋在祁以清的胸膛,帶著哭腔,我怕你不要我了。
祁以清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我怎么會不要你呢,就算全天下都與你為敵,我也會站在你的這邊。好了好了,我剛剛出去拿給你的禮物去了,猜猜是什么?
周月卿抬頭,露出哭得像兔子一樣的雙眼,祁以清伸手輕輕撫去了她眼角的淚珠。
她搖搖頭,說,猜不到。
“走,進去給你看?!?p> 祁以清扶周月卿做到椅子上,打開手中的木盒,拿出了那只蝴蝶釵。他等了好久好久,終于等到這一刻。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戴到周月卿的發髻上,手心里都是汗。
“月卿,我愛你?!?p> 我也好愛你,阿清。
京城每年都會舉辦一場馬球賽,所有的貴族公子都會參加,所有有女兒的王公大臣也會攜妻女在一旁觀看。表面是看馬球賽,實則是在為自己選婿。
祁以清是武將之后,已經連贏了三年了,多少貴族的少女芳心暗許,多少人上門說親,他都一律視而不見。遇到周月卿之前,他只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京城小官。
周月卿也想看到他在馬場上意氣風發的樣子。祁以清怕她不安全,但周月卿執意說自己想去。
你是不是怕我去了,打擾你和其他的姑娘相會?周月卿問他。
祁以清聽了,一把把她拉去自己懷中,笑著說,這世界上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這么牽腸掛肚呢?既然你想去,我替你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