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塵埃戒有靈,阮容大約會聽到一聲嘆息。它原本選擇的是龐澄,誰知舊主毫不愛惜,轉手將它交于阮容。按理說舊主要求它認新主,塵埃戒應當遵循,但它畢竟是神器,從它可以選擇自己的主人就可以發現,它并不像普通的靈器一般對主人言聽計從。若一定要說,它的歸屬一直是將它創造出來的神。
阮容倒也沒什么不好,只是她從小順風順水,雖然遇到的長輩并不是那么好的長輩,但鑒于與她之間沒有什么沖突,所以從不為難她甚至優待她。而因此,阮容對于他們是依賴的。這種依賴本身沒有錯,比如龐澄,他也是依賴自己家人的。但是不同之處在于,龐澄的家人會支持他,會為他可能面臨的以身獻道而難過——阮容的長輩不會。
自我犧牲和被迫犧牲是不同的。前者是出于對九川生靈的憐憫,合該為九川之主;后者是來源于親情友情種種因果負擔,追根究底,是旁人對于自己名譽的追求而用大道理或者感情去逼迫那人,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成為九川之主?
即便認清自己親人朋友的真面目,也極易生出心魔,走向另一個極端,自然不會成為神所選擇的對象。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一方面是因為阮容的自行壓制,一方面是因為確實事情變化得太多太快,讓她來不及想那么多,更是陰差陽錯讓她走上了無情道。無情道并非說的是斷情絕愛薄情寡義,而是太多的情緒感情交織,以至于明白,她所困的,不過是小女孩無知無能而衍生出來的依賴與掛念,從這些感情中走出來,才能重新回歸她自我,而不被外界所過分干擾。
無情道,說起來也不怎么適合成為九川之主去彌補天道,可是與神的本性又有些異曲同工。加上阮容重歸脫殼,論實力自然已經比龐澄強大,三者作用下,塵埃戒還是選擇了阮容。
阮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上的痛楚被洗滌一空,整個人進入了一種其妙的境界。她看見身前已經沒有球球的身影,而出現了許多光團。有些光團離她遠,有些就在她身前。而她起身走動時,那些光團又會讓出道來,與她保持著貼近卻不接觸的距離。
有些光團上的字清晰,比如“丹法”“獸法”,有些又很模糊,看不清。離了遠的要很努力才能走近,也只能看到幾團不同顏色的光,甚至不能確定上面又沒有字。阮容企圖走出光團的包圍,卻發現光團之后還有無數的光團,充斥著這空間,亮堂堂的。那些光團甚至相互聯系,沒有辦法分辨數量。
于是她又走回來,走到最初的地方。
“龐澄當初選擇的是丹法吧。”她想,“如果可以多學幾樣,將丹法交給龐澄也算是感謝他……算了,他與我豈是丹法與塵埃戒能算清的?!?p> 阮容的目光從“丹法”上移開,又在“獸法”上停留了一會兒。她想,嚴捷說的沒錯,阮家這幾代過于注重自身的境界,而忽略了對獸類和獸法的鉆研,她或許不應該選擇獸法。她又看向火法,阮父在火上有研究,而她本身也有鳳靈真火。只是想起那日冰寒之火與暴虐之火,她覺得自己在火道上應當不會有太大成就。
有什么是適合無情道的嗎?阮容努力去感知那些光團,她閉著眼睛伸出手,直到許久之后,手心感受到了溫柔的觸碰。她睜開眼,依然看不清那光團上的字。她兩手一合,抓住了那光團。
頓時,大量的信息內容涌入阮容的神識,有文字也有人物形象。
無情道,以情字為本,無字為重。
一道莊嚴的聲音在她的識海中響起,震得她四肢百骸又有了真實的痛楚感。阮容睜開眼,果然,她還在球球背上。
“情為本,無為重。”阮容細細咀嚼了兩遍這句話,“沒有情者,則不可能修煉無情,倒可以理解,可是有情則不能修煉無情,豈非與前者沖突?無為重……有情但須重視無情?倒有些拗口……”
球球又踩進一個陣法里,懵懵懂懂地就被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阮容嘆氣,環顧四周,并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若是修煉必然要進入寧心靜氣的境界,不能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實在是不放心進入完全的修煉狀態。
阮容強撐著疼痛,坐起來觀察著四周。先前她的猜測是有些對的,可是她又不是丹師,怎么可能認識所有植株。而且她分辨不出陣法的范圍大小,一不小心,就會把所有草木都歸入不可涉足的范圍內,到時真正是寸步難行。
她拍了拍球球,道:“你隨意吧,累了就停下來好了。”既然沒有辦法,便只能聽天命了。
另一廂,為了尋找阮容順便告知她嚴捷已死的好消息,明白筠三人準備一個個陣法走過去,免得有遺漏。每離開一個陣法,就在一眼能看到的樹干上畫一只兔子,然后打上一個大大的叉。
“她能看懂嗎?”連煦問。
明白筠點頭:“能啊,意思很清楚啊?!?p> 龐澄也點頭:“虛影兔已死,她一定可以看懂的。”
“……你們說能就能吧?!边B煦決定不攙和。
由于一心想要到過所有陣法,因此過了半晌,三人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個傻兮兮的圖案。
“應當沒有新的陣法了吧。”龐澄喘氣。
連煦算了一下:“四十八個,我以為會是七七四十九個?!?p> “有什么用意嗎?”半吊子明白筠問道。
“不知道,很多陣法都是四十九個八十一個那樣子。”半吊子連煦回答。
龐澄開口:“若是四十九個,阮容一定能看到,怕只怕有五六十個陣法。我們不如再走四十八趟,若還是沒有新的陣法,我們應該在大部分陣法附近畫上了圖案?!闭f罷,他帶頭向附近的陣法走去,“這兒是不是有一個?!?p> “是?!?p> 片刻后,三人出現在一個新的陣法附近。
“沒有圖案?!饼嫵螄@氣,“還好我們多走了這一趟,先前絕對是運氣不好?!?p> 他上前拿出小刀準備開始畫,明白筠突然叫住他。
“這棵樹好像不大一樣。”為了避免把陣法改成不知名的東西,他們畫圖案的樹都與陣法無關,是林子里原本就有的樹木。見多了,便也分辨出這兒的樹與先前的不同。
連煦上前幾步,道:“我記得我們先前的天色是亮的,這兒卻如此暗沉?!?p> “會不會是鬼獸?”龐澄環顧四周。他想起之前遇到過一只巨大的鬼獸,但今日一路走來竟然一直沒有遇上。
“沒有鬼獸的氣息。”明白筠搖頭。先前連煦也說感受到了鬼獸的氣息,他們才來到林子跟前。原以為是別人故弄玄虛搞出來的氣息,如今聽龐澄一說,似乎是真的有。只是沒有了死冥火,怎么能誕生鬼獸?難道是有人特意捕捉了養在林子里?可是鬼獸好生機,又經不得太過磅礴的生機,怎么養的起來?
“先不管這些。”連煦道,“這棵樹與陣法沒什么關系,你畫完我們去尋下一個陣。”有明白筠在,鬼獸是沒什么好擔心的。
龐澄也想到這個,點點頭。
明白筠瞥了眼連煦,嘆氣:“原來在你們心中我就是用來驅逐鬼獸的。”
連煦見她嘟著嘴,問:“需要我夸一夸你嗎?”
龐澄的耳朵豎起來。
明白筠正準備欲迎還拒,就聽連煦帶著笑意道:“可我不會夸人,要不你先教教我?!?p> 明白筠:呵。
見龐澄畫好丑兔子,她一揮手:“走啦走啦,我給你們兩個開道。兩個大男人害怕鬼獸居然讓我一個女孩子帶隊,唉,世風日下!”
龐澄靜若鵪鶉,連煦靜若處子。

逐光無求
今天睡午覺半夢半醒間做了一個噩夢,好像之前也是半夢半醒間容易做噩夢,果然是我看了太多懸疑無限流小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