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徐緩緩睜開干澀的眼睛,昨晚混亂的思緒和幾乎徹夜未眠的疲憊感瞬間涌了上來,讓她頭痛欲裂。客廳里一片寂靜,隔壁房間也沒有絲毫動靜。
程宇大概已經去公司了。
這個認知讓緩緩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塊,又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輕松。至少,暫時不用面對他了。昨晚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車內危險的靠近、以及各自回房后無聲的煎熬,都讓她心力交瘁。
她掙扎著爬起來,開始機械地收拾行李。這個住了近兩個月的“家”,此刻在晨光中顯得既熟悉又陌生。她疊起柔軟的查理被子,收起書桌上零散的小物件,將洗漱用品一件件放入收納包。動作間,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掃過客廳——他常坐的躺椅,一起吃過飯的餐桌,一起看過電影的沙發……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殘留著他存在的氣息,無聲地提醒著她這段“同居”生活的結束,以及那些未曾言明、也似乎永遠無法言明的心事。
當她拉開抽屜,準備將那個沉甸甸的玉鐲收進行李箱深處時,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翠玉,動作頓住了。程媽媽溫柔的話語和蘇念凡充滿慈愛的眼神再次浮現在腦海。她猶豫了很久,最終只是小心地用絲絨布包好,放進了隨身背包最里層的一個小隔袋里。這東西太貴重,放在行李箱她不放心。
收拾妥當,兩個行李箱和一個大背包占據了玄關大部分空間。緩緩環顧著這間承載了她太多復雜情緒的屋子,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點開程宇的微信頭像。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天前,她告訴他晚上不回來吃飯。她斟酌著詞句,指尖在屏幕上懸停良久,才打下一行字:
【程宇,我收拾好了,先回學校了。鑰匙放在玄關的柜子上。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給你添麻煩了。】
點擊發送。信息很快顯示“已送達”,但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復。意料之中。緩緩扯了扯嘴角,壓下心底那點微末的期待,將鑰匙輕輕放在柜子上,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曾讓她心跳失序也讓她患得患失的空間,拖著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門在身后輕輕合上,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某種終結的宣告。
地鐵的擁擠和嘈雜將緩緩拉回了現實。她拖著沉重的行李擠在人群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景象,心頭的沉重感卻并未減輕。回到熟悉的大學校園,綠樹成蔭,青春洋溢的面孔穿梭其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屬于象牙塔的自由和活力,暫時沖淡了離別的愁緒和情感的迷茫。
推開宿舍門,符茯正戴著耳機搖頭晃腦地跟著音樂哼唱,看到她進來,夸張地“嗷”了一嗓子撲過來。
“我的緩緩寶貝!你可算回來了!想死我了!”符茯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隨即松開她,上下打量,眼神里充滿了八卦的探照燈,“快!坦白從寬!這一個多月跟你的‘房東大人’朝夕相處,有沒有擦出什么愛的火花?嗯?嗯嗯嗯?”
緩緩被她晃得頭暈,無奈地推開她:“符茯!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沒有火花,只有驚嚇和麻煩!”她一邊抱怨著,一邊開始把行李往自己的位置拖。
“驚嚇?麻煩?”符茯眼睛更亮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詳細說說!怎么個驚嚇法?他兇你了?還是……嘿嘿,對你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符!茯!”緩緩臉一紅,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把昨晚在酒吧被程宇“抓包”以及在車里他靠近的事情,隱去了自己內心翻江倒海的部分,簡單說了一遍,重點控訴了他的“專橫霸道”和“莫名其妙”。
符茯摸著下巴,一臉“我懂”的表情:“嘖嘖嘖,這占有欲,都快溢出屏幕了!還‘不安全’?我看他是怕你被別人拐跑了吧!緩緩,這絕對是對你有意思啊!鐵證如山!”
“有意思個鬼!”緩緩把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柜,動作帶著點泄憤的意味,“他就是……就是習慣性地管著我!覺得我住在他家,他就得對我的安全負責!就跟……跟管他弟弟似的!”她想起了程宇那個還在上高中的弟弟。
“弟弟?”符茯嗤笑一聲,“你見過哪個哥哥看妹妹的眼神能拉絲?還靠那么近說話?緩緩,你騙鬼呢!你就是慫!不敢承認他對你有想法,更不敢承認你自己對他也有想法!”
符茯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緩緩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她掛衣服的手僵在半空,心底被刻意忽略的悸動和慌亂再次翻涌上來。是啊,她不敢。她害怕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害怕捅破之后連現在這種若即若離的聯系都沒有了。
“行了行了,不說他了。”緩緩煩躁地揮揮手,試圖終結這個話題,“趕緊幫我收拾,累死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請客,慶祝我‘刑滿釋放’!”
符茯見她逃避,也不再窮追猛打,笑嘻嘻地幫她整理起來,嘴里還在碎碎念:“逃避可恥但有用是吧?行吧行吧,看在你請客的份上。不過緩緩,聽姐一句勸,該出手時就出手,別等黃花菜都涼了后悔莫及……”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軌。上課、去圖書館、參加社團活動、和符茯一起在食堂搶飯、在宿舍追劇聊天……校園生活簡單而充實,仿佛那個夏天在程宇家發生的一切,連同那個讓她心緒不寧的男人,都只是一場過于逼真的夢。
余涵的存在感卻越來越強。他仿佛掐準了她回校的時間,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她的生活半徑內。同班上課,他總會“恰好”坐在她附近;在圖書館自習,他也會“碰巧”在同一區域;部門活動更是積極參與,時不時給她帶一杯她喜歡的百香果雙響炮,或者一些精致的小點心。他的關心體貼、陽光開朗,帶著一種校園戀情特有的純粹和直白,像初夏的微風,舒適宜人,沒有程宇那種深沉帶來的壓迫感和讓人喘不過氣的悸動。
符茯對此的評價是:“余涵同學不錯啊!陽光暖男,知根知底,關鍵是人家喜歡你,都寫臉上了!比你家那個陰晴不定、心思難測的‘房東大人’靠譜多了!緩緩,考慮一下?”
緩緩每次都只能含糊過去。她承認余涵很好,和他相處很輕松,但那種輕松里,缺少了一種讓她心跳加速、患得患失的東西。她無法欺騙自己,更無法利用余涵的好感來填補內心的空洞或逃避對程宇的感覺。她嘗試過幾次想跟余涵說清楚,但他總能用輕松的話題岔開,或者用一種“我只是作為朋友關心你”的姿態,讓她無從開口。
程宇徹底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自從她搬出來那天發了一條告知信息后,他再也沒有聯系過她。沒有電話,沒有微信,甚至朋友圈也一如既往地空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緩緩偶爾會點開那個備注著“程宇”的對話框,看著自己那條孤零零的信息和下面空白的回復區,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是失落?還是……果然如此?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把精力投入到學業和實習的收尾報告中。只是夜深人靜時,或者在某個熟悉的場景(比如看到面包店,比如新聞聯播開始),那個高大沉默的身影,那雙深邃難測的眼睛,總會猝不及防地闖入腦海,帶來一陣綿密的刺痛和揮之不去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