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被她激烈的控訴釘在原地,臉上的冰冷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看著她通紅的、盈滿淚水的眼睛,看著她因為憤怒和寒冷而劇烈顫抖的身體,看著她唇上被他咬破的傷口……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我……”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砂石堵住,發不出完整的聲音。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痛苦,那痛苦如此真實,如此尖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將他那些所謂的驕傲、顧慮、害怕被拒絕的恐懼,刺得千瘡百孔!
緩緩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或者說,她已經不需要他的解釋了。巨大的疲憊和心灰意冷席卷了她。她抓起池邊椅子上干燥的浴巾,胡亂地裹住自己濕透的身體,踉蹌著就要往房間里沖。
“緩緩!”程宇下意識地伸手想拉住她。
“別碰我!”緩緩像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甩開他的手,聲音尖銳而破碎,帶著濃濃的厭惡和抗拒。她裹緊浴巾,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通往庭院的玻璃門,甚至反手拉上了窗簾!動作快得像是在逃離什么洪水猛獸。
庭院里,只剩下程宇一個人,僵立在冰冷的月光和氤氳的水汽中。
他伸出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殘留著她手臂冰冷的觸感,和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厭惡。那聲“別碰我”如同最鋒利的冰凌,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防線。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酒精帶來的眩暈、強吻后的混亂、被質問的無力、以及她眼中那深刻的厭惡……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毀滅性的洪流,將他徹底淹沒。
他踉蹌著后退幾步,背脊重重地撞在庭院冰冷的石柱上。堅硬的撞擊帶來一陣悶痛,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他緩緩滑坐到冰涼的地面上,背靠著石柱,仰起頭。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那雙總是深邃難測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著墨藍色的夜空,里面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自我厭棄。
他做了什么?
他失控地強吻了她。
他用最不堪的方式宣泄了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
他把她推得更遠了……遠到,她眼中只剩下厭惡。
“呵……”一聲低啞的、充滿自嘲的苦笑從他喉嚨深處逸出,破碎在寂靜的夜里。他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指尖觸碰到唇上殘留的、屬于她的那點微咸的血腥味,動作猛地僵住。
那是她的血。
他弄傷了她。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帶來一陣尖銳的、令人窒息的痛楚。他猛地蜷縮起身體,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寬闊的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驕傲的天蝎,終于在自己一手造成的廢墟里,嘗到了名為“后悔莫及”的劇毒。冰冷的絕望如同藤蔓,緊緊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緩緩沖回房間,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上,身體抖得像篩糠。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她,讓她渾身發冷。唇瓣上被咬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提醒著她剛才那個充滿掠奪和羞辱的吻。
她抬手用力地擦拭著嘴唇,仿佛要擦掉所有屬于他的氣息和痕跡,直到唇瓣傳來更劇烈的刺痛,才頹然地停下。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大顆大顆地砸落在裹緊的浴巾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她不是沒有幻想過和程宇的親密接觸。在那些懵懂的少女時代,在重逢后那些心緒不寧的瞬間。但她從未想過,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如此粗暴!如此充滿侵略性!如此……不被尊重!
他把她當什么了?一個可以隨意發泄情緒和占有欲的物件?還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連質問都需要“資格”的附屬品?
巨大的委屈和心碎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將臉埋在膝蓋里,無聲地慟哭。五年來的等待、重逢后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試探、以及剛剛燃起又被狠狠踩滅的一絲隱秘期待……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失控的夜晚,化作了最尖銳的諷刺和最深切的痛楚。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還是余涵。這一次,他發的是信息:【緩緩?剛才怎么掛了?沒事吧?】
看著這條關切的信息,緩緩只覺得更加諷刺和疲憊。她抹了把眼淚,手指顫抖著回復:【沒事,剛才不小心按到了。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晚安。】
發送完,她直接關掉了手機,扔到一邊。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她壓抑的啜泣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淚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疲憊。冰冷的寒意從地板滲透上來,讓她打了個哆嗦。她掙扎著爬起來,脫掉濕透冰冷的浴衣,沖了個滾燙的熱水澡,試圖驅散身體和心里的寒意。
換上干爽的睡衣,她把自己重重地摔進柔軟的大床里,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身體是暖了,但心卻像是掉進了冰窟,一片寒涼。
窗外,庭院的方向一片死寂。那個混蛋……走了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強行壓了下去。走不走,關她什么事?她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一閉上眼,就是程宇那雙燃燒著駭人怒火的眼眸,是他強勢壓下來的滾燙氣息,是他滾燙的唇舌帶著懲罰意味的掠奪……還有最后,他看到余涵來電時,眼中瞬間凍結成冰的絕望和……受傷?
受傷?
他有什么資格受傷?
緩緩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枕頭里。混亂的思緒如同糾纏的亂麻,憤怒、委屈、心碎、恐懼……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唾棄的、揮之不去的悸動和……擔憂?
不!不可能!她絕對不可能還擔心那個混蛋!
就在這種極度的混亂和疲憊中,她竟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