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季凌已經換上了一身寬松睡衣，一臉輕松地來到季池的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也不等回應，自然而然地擰了擰門把推門進入了房間。

　　倆姐妹早已有默契，這每月一次季池回老宅的日子，便是姐妹倆夜談的日子。

　　季池已經躺在床上，她放下了盤起的長發，拿掉了眼睛，雙手拿著一本兒童繪本在認真地閱讀。

　　見季凌進來，她露出一個甜美溫婉的微笑，拍了拍身邊的床鋪，示意季凌坐在她身邊。

　　兩姐妹自小長得像，此時兩人同樣的長發素顏，看上去竟有七八分神似。相較與季凌，季池眉眼間更為溫和，行為舉止也更端莊一些。

　　長姐如母，季母去世得早，那時季凌初曉人事，季池也不過在上小學。喪母對季凌的打擊是十分巨大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敢獨自入睡，身為長姐的季池以稚齡承擔起了照顧季凌的責任，每晚陪伴著季凌。

　　季凌坐上床，二話不說先給了姐姐一個擁抱。季池笑著拍拍季凌的背。

　　“姐姐，今天為什么玥玥沒來呀？她最喜歡我了，沒理由突然不來了吧？真的是因為補習班？”季凌放開季池，手支著頭，側身面對她放松地靠在枕頭上。

　　季池搖搖頭，美麗的臉上蒙著輕愁：“我公公覺得玥玥經常往外公家跑，和他關系不親近了，讓我以后隔月帶過來……”

　　季凌也皺起眉頭：“你公公怎么這樣？玥玥還小，自然要經常跟在母親身邊，姐夫工作忙不來就算了，玥玥也不來，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季池輕咬嘴唇，有些欲言又止：“你姐夫他……”

　　“他怎么了？”季凌擰著眉頭，心中有一絲不祥的預感，“他今晚不來也有其他原因？”

　　季池別過頭，不肯回答季凌的問題：“沒、沒有，沒什么。”

　　季凌用力支起身子，一手抓住季池的肩膀，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姐，發生什么了你說呀！姐夫到底為什么今晚沒來？”

　　季池努力拉開季凌的手，躲避著季凌的眼神。

　　季凌卻敏銳地看見，她親愛的姐姐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淚珠。她不顧季池的反抗，用力掰正她的身體，果不其然看見一滴晶瑩透亮的淚珠，正在她眼角欲落未落。

　　為什么？發生了什么？

　　是什么事會使自己外表柔弱內心堅韌的姐姐也忍不住哭泣？

　　難道是姐夫……

　　季凌想到了這一層，瞪大了眼睛看著季池，喝問道：“姐姐！告訴我，是不是姐夫出軌了？！”

　　季池被這聲喝問驚到，一時呆住了，眼角的淚滴正好沿著她的眼角滑落下來，顯得她整個人蒼白而脆弱。

　　季凌不顧季池的反應，顧自猜想：“你夫家一直想讓你再生個兒子，你這么多年沒反應，他們終于急了是不是？姐夫老被他家那兩個老不死的攛掇，現在熬不住了，所以也不顧你們倆的承諾，在外面找了小三，不再重視你了是不是！”

　　季凌被自己想象的情景氣得不行，當下就掀起被子要沖出房門去找杜子豪算賬。

　　她迅猛的動作驚醒了季池，她終于回過神來伸手去拽季凌，卻只抓住一手空氣。季池怕季凌真的半夜去找杜子豪，連忙喊道：“不是的凌凌！你別走，別走！”

　　季凌一手握住門把，一副隨時準備沖出去的架勢。她緊咬著壓根，恨聲道：“姐姐，我只有你這么一個親人。他杜子豪當年是怎么跟我承諾，說會好好待你，這才幾年？這口氣我咽不下！”說著就要打開房門。

　　“凌凌！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姐姐，就不要去！”季池大聲喝道。

　　季凌握著門把愣住了。

　　她是要去為姐姐撐腰，為什么姐姐不讓她去？她哪里做錯了？

　　季凌滿臉倔強地瞪著季池，雖然沒有再繼續打算開門出去的動作，卻一時也不打算放棄這個打算。

　　季池嘆了口氣，看她的眼神仿佛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她慢條斯理地穿上拖鞋，還細心地拿起季凌的拖鞋，慢慢走到她身邊，看了她一眼，彎下腰把鞋子放在季凌腳邊。

　　她伸手撫摸著季凌順直的長發，語氣輕柔地說道：“老跟你說性子不要那么急，你總是不聽。讓你好好穿拖鞋，也是從小就不聽話。”

　　她頓了頓，低垂著眉眼，似乎在看季凌的腳。

　　季凌被這么一看，條件反射般順從地伸腳穿上了拖鞋。

　　季池這才展眉一笑，輕柔地拉著季凌的手，又引導她在床邊坐下：“你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吧。”

　　季池眼望著遠處，輕輕地說道：“不是你姐夫，是我公公。他以絕食要挾你姐夫，讓他晚上去看看一個家世清白的姑娘。”

　　她的話平靜無波，似乎被抽離了所有的情緒。

　　季凌卻聽得眉心一跳，差點又要跳起來，這回被季池死死地拽住了。

　　“凌凌，你我都知道，豪富之家，既然嫁了進去，我沒有生出兒子，就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季池說道，“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以為自己已經能承受任何，沒想到當這一天到的時候，還是讓人……讓人如墜深淵。”

　　季凌越聽越是心涼。

　　她細心呵護了二十多年的姐姐，親手交給了另一個男人的姐姐，到底在過些什么樣的日子？

　　很久的心理建設？她早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不但盡力去說服自己，按捺住自己的情緒，還要反過來安慰和隱瞞？她的心里到底會有多痛？

　　“你姐夫、你姐夫也是被迫無奈。”季池平板地敘述著，“我們倆已經商量好，以后就算、就算外面——外面那個生了兒子，也不會把她領進家門。”

　　季凌慢慢地轉頭看向自己的姐姐。

　　季池的那滴淚已墜落，臉上仍留有一道淚痕，眼里卻已干干凈凈，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麻木的平和。

　　“你不用為我擔心，早在我答應爸爸，按照他的安排嫁人開始，我就已經知道自己將面臨什么。”季池勉強對季凌牽起一抹笑。

　　季凌卻再也忍不住，抱住季池痛哭起來：“姐，都怪我，姐！要不是為了我！你早就出國去再也不用回到這個家了！是我對不起你！！姐——”

　　季池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安慰一個孩子：“傻瓜，出了國爸爸也不會放過我的，哪里只是為了你。噓，小聲些，不要吵醒了爸爸和浩浩。”

　　季凌哽咽著死死地咬著嘴唇，唇上殷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