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寧王到——”
宴會進行到一半,一聲尖細的聲音突然傳到大殿,人群循著聲音刷刷回頭望向大殿門外,隨即便看到了今日真正的主角。
隗欣也跟著抬起頭,抬頭間,燈火微晃,只見那人一襲白衣昂首走來,也不知是被燈火晃的,還是被那人身上的白衣晃的,隗欣只覺得雙眼一陣刺痛,眼眶中的淚水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先生……
隗欣在心底默念。
兩人的目光跨過重重的人群對接,隗欣只手捂住胸口,壓抑住了就要脫口而出的叫喊。她彎了彎嘴角,正打算對那人展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可對方卻只是從她面前匆匆跨過。
“臣,叩見陛下!”
隗欣嘴角的動作僵了僵,耳邊白帝開懷的笑聲在大殿回蕩,臣群們阿諛奉承的贊賞聲濤濤不覺,叫的,卻是一個叫隗純的人……
宴會早早就結(jié)束了。
主角和正主早早地就獨自離開了宴會開小會去了,這場宴會自然也是開不了多久。大家隨意地吃吃喝喝,很快就陸續(xù)退場。然而離開的人誰都意猶未盡,私下里相約著去酒館暢飲,實則是想再八卦八卦,八卦的主角,自然還是今天的朔寧王。
陛下給朔寧王賜婚,一向抗拒的公孫公主今日竟然破天荒的同意了?!而一向癡情,聲稱非公孫公主不娶的朔寧王今日竟然一口回絕了?!
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而另一方,彼岸陪著隗欣蹲守在一處花叢里,目標(biāo)正是在宴會上被皇上召走的朔寧王。
“還要等多久啊?”彼岸扯了扯隗欣身上的華服,端著食碟,蹲在地上一臉無奈地嚼了嚼嘴里的糕點。
“快了!應(yīng)該快了!”隗欣隨意向身后擺了擺手,眼睛一眨不眨地著前方的拐角處。
話音剛落沒多久,前方果然傳來微亮的火光。
“來了!”彼岸大喜,跟著隗欣就從草叢中跳出。她到是沒事,而隗欣因為以一個虛弱的凡人之軀在草叢中蹲了許久,蹲到腿麻,出場的方式與想象中的稍有偏差。本來想來個驚艷出場,結(jié)果這驚艷變成了驚嚇……因為她一下子摔倒,直接趴在了地上……
“公孫莘?”
腦袋上傳來熟悉的嗓音,隗欣攥緊了拳頭,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反正也趴在地上了,隗欣索性破罐破摔,翻了個身,干脆地坐在了地上:“是我。”
“天色已晚,公主在這里做什么?”看見一國公主就這么坐在地上,隗純也沒有什么動作,就這么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隗欣抽了抽鼻子,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等你。”
“等我?公孫莘,你今日是吃錯了什么藥?”隗純恭敬的話語一轉(zhuǎn),變得滿是諷刺。
隗欣鼻子一酸,一甩袖一掌拍在地上:“我堂堂一國公主摔倒了,作為未婚夫婿,你就不應(yīng)該過來扶我一下嗎?!”
“……公孫莘,你又在耍什么花樣?”隗純盯著她許久,遲疑地問道。
“你扶我起來我就告訴你!”隗欣梗著脖子硬聲道。
隗純退后一步,剛想讓她自己起來,誰知公孫莘像是猜到了一樣,緊接著說:“我腿麻了!自己起不來了!”
無奈地伸手將地上毫無形象的人拉起,隗純正想抽回手,卻被隗欣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隗純驚異地甩手,想要掙脫。
“拉你的手啊!”隗欣毫不要臉地說到,手上的動作緊了又緊。
隗純的臉紅了又黑,黑了又紅,終是破功大吼:“公孫莘!你到底又在算計什么!”
“我沒算計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娶我,我只是想嫁給你!”隗欣同樣大吼。
兩旁的仆人早就見勢不對,退得遠遠的了。
隗純被公孫莘吼得一愣,回過神來一把甩開她的手:“你瘋了!”
被甩開,隗欣立馬又想撲了上去“我沒瘋!今日父王之所以會賜婚,那也是我說的!我要你娶我!”
“公孫莘,你之前多番利用我的事我已不想和你計較,可你不是愛我哥愛得死去活來嗎?怎么?我哥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耐不住寂寞回頭來找我了?”隗純一把摟住隗欣的腰,目中滿是鄙夷和危險。隗欣卻是一點也不怕,抬起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隗純的瞳孔猛地一縮,一把推開隗欣,連力道也不顧了,把她狠狠地推在了地上。
“我看你真的是瘋了!竟然把我當(dāng)成了我的哥哥!”
彼岸見隗欣被推在地上,連忙跑過去想將她扶起來,卻被對方擺手拒絕。
隗欣悄悄擺了擺手,揉了揉腳踝,那里已經(jīng)腫得老高。可隗欣硬是一聲不吭,自己強撐地站了起來:“我不管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隗欣低著頭,像是隨意地彈了彈衣邊:“但你要清楚,你只有娶了我,才能得到皇家最大的助力,得到皇家徹底的信任!我想,你今日在宴會上拒婚的舉動,應(yīng)該已經(jīng)引起我父王的懷疑了吧?”
隗純轉(zhuǎn)身拂袖,聲音不似方才的模樣變得有些低沉:“我已經(jīng)向陛下解釋清楚結(jié)親之事,公孫莘,我不會娶你的。”
看著隗純漸行漸遠的身影,隗欣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久久不語。
“你沒事吧?”彼岸看著她這幅模樣,靠近挪了挪步子。
“沒事啊!就是剛剛把腳扭到了,太痛了而已!”隗欣轉(zhuǎn)頭看向彼岸,指了指右腳又抹了把眼淚。
彼岸自然回給她一個白眼。
而隗欣卻盯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目色微沉。
公孫莘,你棄之不要的卻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多不公平。
匆匆離去的隗純面色一時慌亂,他回想著方才公孫莘的樣子,腦袋里不知不覺出現(xiàn)了另一個身影:
——建武六年,關(guān)東平定后
“隗恂,依你看,現(xiàn)在情勢如何?”
鐫羌侯府西院里,正坐著兩名男子,一個身著官服身材高瘦,目中閃爍著炯炯精光;一個身著白袍,懷里抱著暖爐,目光匯聚著暖暖的春意。
這兩人一個是朝中的太中大夫來歙(xi);一個是被派來的質(zhì)子鐫姜侯隗恂。
“還能如何?我父親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他斷不會真的投誠。”白袍男子說話時,嘴邊一直帶著微微的笑意,眼神在看向身旁的來歙時卻是一片冰涼。
那與他對視的來歙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寒顫,心中暗暗嘀咕:這隗家的父子也太奇怪了,一個對長子的命毫不在意,一個對自己父親的命毫不在意。
“還請來歙大人做好準(zhǔn)備吧!天冷了,恕阿恂無法相送,阿恂在此賠罪了。”隗恂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將有些微涼的暖爐放在一旁,對來歙拘了拘禮。
“這就要趕客了!”來歙不滿地嘟囔,卻也只能無奈地起身,煩躁地擺了擺手:“曉得了,曉得了。”
還未等他走遠,庭里的人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大人!”
來歙回頭,隗恂一臉蒼白的站在寒風(fēng)下,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阿恂能否拜托大人一件事?”
來歙皺了皺眉頭:“何事?”
“若有機會,請大人務(wù)必血刃父親,以慰我靈。”
說這句話時,隗恂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也正是這份認真,讓來歙清楚的意識到,想要收服隗器怕是根本沒有可能了。
他沒有點頭,渾渾噩噩地走了幾步后,突然大罵:“瘋子!一窩的瘋子!”
隗恂笑了笑,他知道來歙會做到的,一定會。
“先生!原來你在這里!”一個身穿粉裙,面上蒙紗的女孩急急地跑來,看見隗恂臉上的微笑時大松一口氣。
“阿欣?你怎么來了?”隗恂臉上的笑意一僵,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剛剛手里的暖爐,急忙將它抱住。
“阿欣,外面涼,我們快回屋去吧!”
隗欣冷笑了兩聲,一把奪過隗恂手里的暖爐:“你也知曉外面寒涼,竟然還敢和來歙大人在這涼亭里跪坐上大半個時辰!”
手中刺入皮膚的冰涼讓隗欣心里狠狠一糾,一陣刺痛。
“都這么冷了,你竟還一直抱著?”隗欣的聲調(diào)拔高,眼里仿佛閃爍著兩團火苗。
“沒有!沒有!早就沒有碰了!”
見隗欣真生了氣,隗恂連連擺手,臉上開始憋起一抹紅暈,給原本慘白的臉添加了些氣色。
隗欣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上前輕拍著他的背。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阿欣不怪你!先生你別激動,別激動!”
隗恂點了點頭,撫著胸口做了幾個深呼吸,臉上的紅暈才緩緩?fù)嗜ァ?p> 隗欣急忙把手上一直拿著的暖爐遞給他,有些后怕地拍著胸口。
隗恂接過暖爐,灼熱感一下從手心傳到心臟。他舒服得喟嘆,目光卻是深藏著笑意與狡狤。
回憶至此的“隗純”緩緩睜眼,目中劃過一陣暖意:阿忻,等解決完這里的一切,我便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