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放兀自沉浸在剛才的話里,想著日后去京師的事,小攸寧隨意向外面一看,只見方宅門口,一個小廝慌里慌張地用力拍門。
“姑爺,有人叫門。”
小攸寧喊道。
那小廝拍了一會兒門,見無人回應,抬起頭看向遇仙樓。
“一定是周記那邊出事了,小攸寧,我們下去。”
寧放立即就想到了周記糧行,這段時間他心里一直不踏實,感覺孫家不會這么善罷甘休,難道是周記出事了。
兩人匆匆跑下去,到了方宅,那小廝見了寧放,便說道周記出事了,徐管家讓他趕快過去。
寧放顧不得細問,跟著小廝趕到客棧街后面的周記糧行,到了哪里,只見周記門口圍著一群人看熱鬧,店里一片狼藉,東西散落一地,徐管家和兩個伙計鼻青臉腫,躺在地上呻吟著。
目光一瞥,便見旁邊有幾個潑皮無賴不懷好意地盯著。
“徐管家,發生什么事了?”
寧放心里一沉,撥開人群走進去,扶起徐管家問道。
“姑爺”徐管家叫了一聲,忍疼站起來吩咐伙計關上店門,掛上歇業一天的牌子,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鬧看,都散去了。
“徐管家,這是誰干的?”
“姑爺,你先別急,等我慢慢說。”徐管家被打得鼻青臉腫,一邊讓小攸寧給他搓紅花油一邊說道。
“是孫家的人?”
徐管家搖搖頭,道:“是沒命社的人。”
武朝風氣開明,民間流行結社,各種社團都有,譬如蹴球的有“齊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喜歡射弩的有“錦標社”,喜歡使棒的有“英略社”,喜歡剃頭的有“凈發社”。五花八門,千奇百怪,這沒命社,即是黑道上的人。
自古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沒命社干的都是見不得光的買賣,但他們只為錢財,普通百姓只要不擋財路,他們也不招惹。
寧放之前和這類人并無交接,只是略有耳聞,聞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沒命社一般干的都是收保護費,替人討債,放高利貸等勾當。這些人顧名思義,都是亡命之徒,別說普通人,就是一般有錢人也不敢惹。
這時徐管家也緩過氣來,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幾日前有人來店里收保護費,徐管家知道這些人惹不起,如數給了。不料今日那人又來收,他爭辯了幾句,便被毒打一頓,店鋪也被砸了。
“姑爺,沒命社的人行事一向講規矩,這件事有點蹊蹺,只怕背后有人搗鬼。”
“對,肯定是孫家。”
小攸寧氣憤地說道。
寧放點點頭,沒命社是為了錢財,只要如數交了保護費,沒理由還來生事。對方是故意尋茬,就是沖著他們來的,這樣看來,十有八九是孫家搗的鬼。
徐管家跟著周公旦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什么風浪都見過,早已恢復了鎮靜,捋須沉思著。
小攸寧噘著嘴,氣哼哼地跑去泡了一壺茶。
“姑爺,喝茶。”
寧放接過來,喝了一口茶,看著徐管家,兩人目光對視,彼此都會心地一笑。
這件事不用說都是孫家搞的鬼,如果他們怕了,拱手將白家老店讓出,那以后在齊州就別想混了。
如果是以前,寧放沒心沒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自然不會去冒這個風險。可現在,他是周家女婿,周公旦將來還要在齊州做生意,寧放無路可退。
不管這個孫屠戶有多硬,他都要斗一斗。
此刻,寧放才意識到從前逍遙自在的日子不會再有了,他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
從白家老鋪回來,路上寧放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原以為孫屠戶不過一個殺豬的,并未擔心,卻未料到對方竟然和沒命社勾結,隱隱有點不安。
“姑爺,我要買花。”
小攸寧大概看他悶悶不樂,有意逗他開心。
食品檢驗局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有個賣花的鄉下人,捧著花在叫賣。
“去吧。”
寧放淡淡說道,在路邊茶攤坐下,要了壹碗茶慢慢喝。
天涼后,茶攤的生意也淡了,偌大的茶攤,只有寥寥幾個客人吃茶,賣茶的阿婆認識寧放,給他送了一些點心。
小攸寧買了一朵花插在頭上,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喊道:“姑爺,好看不?”
“好看”
寧放這句話倒是由衷而發,小攸寧本來就唇紅齒白,模樣可人,戴上花更俊俏了。
前面的軍捕房里,捕頭李康正從里面走出來,帶著兩個捕快匆匆走了。
秋日的街上,行人懶散,兩邊的食肆里傳來美食的香味和酒香,北院門府學的朱大成和幾個讀書人相約去燒豬院吃燒豬,和寧放打聲招呼,走了過去。
從食品檢驗局里面走過來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壯漢,天氣并不熱,他卻坦胸漏乳,手里提著一把殺豬刀。
是殺豬的孫屠戶。
街上的人紛紛躲避,孫屠戶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徑直在茶攤坐下,喊道要壹碗茶。
小攸寧臉色微變,寧放坐著喝茶,泰然自若,猶如不聞。
“寧公子,幸會幸會。”
“孫兄”
寧放不卑不亢。
孫屠戶睜著一雙圓眼,瞧著寧放看了半天,旁邊的吃茶的客人見勢不妙,紛紛溜了,賣茶的阿婆也嚇得躲到了一邊。
孫屠戶是這條街上的一霸,只不過以前彼此并無交接,井水不犯河水,此刻,他就兇惡的地瞪著寧放。
“聽說寧公子現在攀上了京師的有錢人,孫某給寧公子道賀了。”
“多謝孫兄了”
孫屠戶嘴角抽搐了一下:“這么說白家老鋪寧公子是要定了?”
寧放淡淡道:“是”
他表面鎮靜,內心深處卻忐忑不安,冷汗冒了出來。畢竟面對的可是街上的一霸,一把殺豬刀就橫在面前,面上卻絲毫不改淡然氣度。
孫屠戶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幾聲,惱怒地起身而去。
街上的人看見孫屠戶走遠,才紛紛圍過來,剛才的一幕絕非偶遇,孫屠戶是在警告寧放不要插手,圍觀的人群七嘴八舌,都勸寧放不要惹他。
寧放微微冷笑,一個殺豬的屠戶竟然如此囂張,他雖然手無縛雞之力,骨子里卻有一股傲氣,對方如此,反倒激起了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