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爸媽和吳律都去休息了。
吳憂毫無睡意,躺在床上看著躺在窗格里月亮。
總算是走到了這一步,心里那無法照到光亮的大片荒地,今天似乎終于能夠沾上甘霖,滋養出生機來。
那長久以來冰冷的月光今天好像多了幾分溫度,也似乎比平常更加耀眼了。
吳憂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房間里那面被明晃晃的月光鍍上一層光暈的照片墻。
吳媽媽只知道這片軟木板的后面有一張肖像畫,卻沒有注意到,正面的這些照片里,但凡是合影的照片,不論人數多少,每一張里面都有袁月。
暗戀一個人就像是拼圖,你想了解她完整地一切,卻只能用關于她的一切碎片拼起一個意象,一個美麗到不真實的意象。并且你永遠不知道,這塊拼圖里還少了哪一片。
吳憂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在書柜里找著些什么,難道是自己練琴的時候忘了拿上來了?不應該呀。
吳憂離開房間,去到樓下的前廳。
吳憂來到前廳的鋼琴前,看見那本被摩挲了無數次的琴譜果然放在鋼琴上。可是居然是倒著放的,是誰不小心碰掉了,順手放錯了嗎?
這個家里總共也沒幾個人,當然不可能有人順手把琴譜放錯,這是吳律故意這樣放的。
那天吳律被迫向吳媽媽坦白之后,一個人留下來把袁月房間復原,看到桌上的琴譜,覺得挺特別的就拿起來翻了一下。結果在最后一頁的角落看到了袁月繪畫時的習慣性落款,立馬知道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吳律想把它收好,結果手一滑琴譜掉在了地上,吳律注意到掉在地上翻開的那一頁暗花有點不太一樣……
看著這本倒著放的琴譜,上面一勾一劃,每一個線條,每一筆色彩,都傾注著袁月的心血。當初和方容城“交易”的時候,吳憂完全沒想到會收到這樣一份耗費了袁月這么多心力的“圣誕禮物”。
只可惜,這里面包涵的心意并不是給自己的。
吳憂拿起這邊倒置的琴譜,正打算合上,忽然發現,這頁琴譜的暗花似乎有些特別,吳憂靈光一閃,再翻開后面那一頁,來回打量了一下……
吳憂原本只是想能得到一份來自心上人的禮物,不管是通過什么途徑,就當做是她本人送給自己的也好。
可也就是因為太過珍視這份禮物,吳憂知道今天才發現,這本琴譜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只屬于一個人。
這份“圣誕禮物”,吳憂決定物歸原主。
一滴淚打濕了琴譜,也許未來某一天,吳憂會遇到那個不再讓自己落淚的另一半。
第二天禮拜六,時至中午,吳憂驅車來到袁月住的小區,前幾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吳憂了解到方容城搬到了袁月隔壁。
吳憂一直想不通,既然方容城這么放不下袁月,當年為什么要分開。如果換做自己有這樣一個機會抓住自己愛的人,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吳憂不知道,自己是被父母和兄長捧在手心里的無憂少女,除了感情這塊空白,她其實什么都不缺。
而人間大部分的現實情感,始于現實,也止于現實。
出了電梯,吳憂盯著2312的門牌看了很久,然后轉身去敲2311的門。
吳憂事前給方容城打了電話,說是要還東西給他,電話那頭的方容城猶豫了幾秒,才答應吳憂,讓她到家里來。
們很快就開了,方容城一身便服站在門口,干凈整潔,就是隔夜的胡子有點扎眼,這樣的男生,在普通女生眼里應該是有魅力的吧,只可惜自己大概永遠體會不了。
吳憂禮貌地笑了笑:“這個時候你應該說,進來坐坐吧。要不然我就這么干站著?”
“你當年跟我談條件的時候,也沒跟我客氣啊。”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先從提舊恨開始。
“那你進來吧。”方容城示意吳憂進屋,關門前也像剛才的吳憂一樣看了看對面2312的門牌。
吳憂環顧了一下方容城的公寓:“沒看出來,你一個人住還打理得井井有條,我還以為全世界的單身漢都和我爸還有我哥一樣生活不能自理呢。”
“那一定是因為你媽媽幫他們打理好了一切,我以前大概也是你口中那種‘不能自理’的人。”方容城看上去輕描淡寫,似乎這是大多數男性的常態,“要不要喝點東西,有牛奶,橙汁,還有……可可,你喝什么?”說到可可的時候方容城頓了一下。
熱可可一直是袁月最愛的飲品,甜蜜溫暖,帶著醇厚的香氣,就像袁月這個人一樣。方容城家里一直備著可可粉,只是想著袁月可能會來到家里,能為她準備她愛喝的東西。
但是實際上搬到這里這么久,袁月一次都沒有來過,那包可可粉也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拆封過。
吳憂知道方容城在家準備可可粉的用意,只是這個城市里,做熱可可最好喝的大概就是吳憂自己了。
方容城準備了一包無人問津的可可粉,而吳憂就更傻了,知道袁月喜歡喝熱可可,吳憂特地去學了手作可可,開了一家熱可可買得比咖啡好的咖啡廳,只這么多年,直到昨天,袁月才第一次去到那里。
“我喝橙汁吧。”吳憂避開了可可這個選項。
這時候,圓圓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跳到了吳憂的膝蓋上。
吳憂被這膝蓋上的重重一壓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十個橘貓九個肥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吳憂揉了揉這只貓的下巴,看了一下它脖子上的銘牌:“FLY”。
“這只貓名字叫‘FLY’?”吳憂問。
“不是,它叫圓圓。”方容城端著兩杯橙汁走了過來,看著蜷臥在吳憂懷里瞇著眼睛的大肥貓。
“這是你和袁月在大學里救的那只貓?”吳憂一臉不可置信。
“就是它。”
“我還一直以為它會一直當籃球社的吉祥物呢。”
“它身體不太好,我回來之后把它從籃球社接回來了。”方容城似乎不想聊太多,直奔主題,“你為什么突然想要把琴譜還給我?”
吳憂從包里掏出琴譜,吳憂保存得很好,但也能看出被翻看了無數次的樣子。
“你是不是在把這本琴譜給我之前都沒有仔細看過?”吳憂問。
“我知道這是袁月親手畫的,意義不一樣,但是當時都承諾過給你了,也沒辦法。”
“那大概你沒有看過這個?”吳憂把琴譜翻到最后兩頁,將那兩頁向內對折至裝訂線。
方容城看到眼前的畫面,呆住了。
原來袁月當年在這本琴譜里留了一個“彩蛋”,最后兩頁如果拼在一起倒過來看,是方容城的寫意肖像,這畫里五彩斑斕大概就是袁月當初喜歡方容城的心意。
“這本琴譜的主人一直是你。”
“如果早點看到……”方容城喃喃道,如果早點看到,自己絕對不會就這么把琴譜讓給吳憂啊。
那些打算推翻重新來的過往,又翻江倒海奔涌而來。
“還有,我們之間以后沒有什么秘密了。昨天……”吳憂頓了頓,“我和袁月坦白了。”
方容城怔怔地抬頭,看著一臉釋然的吳憂。
連吳憂都可以敞開心扉,自己又為什么不能再為自己重新爭取一次機會呢?
這個彩蛋,遲到了八年,但有些事情,也許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