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閣的仙師看起來很年輕,他一頭銀絲柔順傾瀉而下,坐于看臺之上擺出問心陣,這陣法在場的所有人都不陌生,可以說每個人都從里邊走了一遭,甚至有幾個走的不太順利的,今天已經無緣來到現場。
而這個問心陣又和當初秘境中的略有不同。
見天見地見自己,修道者一生漫漫,如長夜踽踽獨行,縱然大道三千,也少有同行者。
問心陣,就是見自己。
葉西當初沒有進秘境,她是現場少有的沒經歷過問心陣的人,她此刻也很好奇,自己的心里究竟有什么。
修煉者最易生心魔,若不能及時干預,一個走火入魔就下道了。
所以在元嬰走向化神期渡劫的時候,天雷淬煉的大多是神魂而非肉身。
塵貢看她顯得興奮兮兮,忍不住想潑她點冷水:“這個老頭是靈犀閣嘴最毒的一個,他心眼壞的很?!?p> 葉西抬眸看他。
塵貢繼續說:“他很愛夾帶私貨?!?p> 葉西不知道一個問心陣還能怎么夾帶,但塵貢都這么說了,她也只能半信半疑的點點頭。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任般若當初的問心陣看的云里霧里,實在不知道那段在平常不過的師徒日常跟‘見自己’有什么關系,而這段記憶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所以此刻迫不及待的繼續看下去。
靈犀閣的那個壞心眼的老頭卻不急著發動陣法,而是用冰涼涼的目光掃過這些孩子。
最終落在某人的臉上。
他的額角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塵貢沖他揮揮手。
對方干脆撇過臉不看他了。
身邊那位看起來還有點人氣兒的小徒替他開口:“十幾年前靈犀閣曾窺天道預言,會有天命之人出世破局拯救瀕臨滅亡的蒼生,但未經入世,談何出世。”
葉西看著那振振有詞的小童,手肘輕輕碰碰塵貢:“你們靈犀閣的小弟子挺有氣勢啊?!?p> 塵貢沒搭理
葉西:“你怎么沒沾點仙氣?”
塵貢無語:“我是靈犀閣的異類,你又不是不知道。”
“諸位是如今的仙盟希望,仙魔之戰千百年從未停歇,眼下的和平不會維持太久,靈犀閣多位仙師夜觀星象,如今正是入世的好時機?!?p> 入世?
葉西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般若,她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時候靈犀閣會一力主張入世,甚至不惜搬出天道來說服眾位宗主盟主。
若說看世間苦難,人世權謀,她們也并非接觸不到。
葉西甚至十分陰謀論的揣測過,是不是仙盟有些人不愿意相信魔族的揭竿而起,甚至想要以這樣的方式粉飾太平。
這太正常了,仙界已經休養生息了百年,這期間除了血族出來蹦噠兩回,還損失慘重被打的丟盔卸甲外,魔族就跟死絕了一樣,一點信都沒有,鬼族好好被封印著,巨怪和精魂族,妖族,都安靜的不知道縮在邊界外,由仙門看護封印,大家相安無事。
能出現在面前的,那都是馴化后的,至少是接受了界內規則的妖魔鬼怪,他們都在無形中受天道約束,與修士彼此制約,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
而此刻,靈犀閣毫不掩飾的告訴這些半大的孩子,這個平衡維持不了多久了。
這些孩子有些只有十四五歲,大的也不過像塵貢這樣近百歲,他們對于百年前的事情,了解途徑唯有書籍和前輩們的口述,他們沒有見過真正的戰爭。(歷悠然又一次默默隱身了……)
他們作為仙門未來的希望,作為天道選中的氣運之子,她們太稚嫩了。
他們被保護的太好了。
于是在堯失洞失守后,前輩們終于意識到,他們的孩子不能再按部就班的成長了,來不及了。
“問心陣的十四種用法里曾提到過,自省見世,可如明鏡高懸。”那小徒還在說:“所以,帶著問心陣入世,有助于淬煉道心。”
葉西明白了。
同時她也確定,自己當初的猜想沒錯,而且是所有猜想中最最糟糕的一種。
那些不起眼的小事,一點點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可當所有人意識到問題時候,已然來不及。
那小徒弟說完話,那個愛‘夾帶私貨’的白發少年手指抖向看臺下的眾弟子,問心陣的火光變得很小很小,很多很多,飛向每一個人,在觸碰到皮膚的瞬間沒入他們的額頭,頓時大家都感覺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頭上涼涼的冒風。
人群開始四散,根據靈犀閣所說的,一日后這種涼滋滋的感覺會消失,而他們也會正式離開修界,由問心陣的指引,入各自的世。
此刻作為四季谷代掌事的靳鷹師兄與其他人不同,他沒動。
一種莫名的氣氛彌漫開。
“師兄?!焙者B喚他。
“老靳?!?p> “靳哥?!?p> 靳鷹回頭看著這些弟弟妹妹們,就連塵貢都小他幾歲,每一個在進到四季谷這扇大門的時候都曾被他牽著拉扯大。
此刻這些孩子都長大了,長得如松如柏,他一個都打不過。
懷中的小姑娘睡得正香,靳鷹抱孩子的姿勢十分熟練,仿佛做過千百次那樣。
“去吧?!彼f:“我有我的道要走?!?p> 總得有人看家不是嗎。
等孩子們回來,至少山門還得在吧。
歷悠然站得最遠,她默默的回首,看著身后的葉西和般若,兩人牽著手,衣擺交疊,此刻她們沒注意到她的注視,只看著靳鷹。
“仙門百家已經封山鎖陣,十年之內不會打開?!彼忉專骸皫熃愫蛶熓鍌儬巵淼氖輳旰缶涂茨銈兊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