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慈姑質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清風尸老怪笑一聲,道:“好罷,我便將這些告訴你罷,我乃南唐后主的宮廷護衛(wèi)李清風。”
這一聲當真有如晴天響雷,將眾人炸住了:“原來他叫李清風是個宮廷護衛(wèi)么?武林中可從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他說的是真是假?南唐亡國距今也有百多年了,難道他是烏龜么?不然怎能活得這許久?”趙信也是既詫且疑。
李清風像是看出了眾人心思,道:“活得百多歲有甚稀奇?屈指算來,老朽今年也一百五十多歲了,想南唐亡國時,老朽不過十五六歲年紀,那時宋軍圍金陵,李某在御膳房里當一個小小的內(nèi)侍,但見宮里的人都走光了,李某不愿棄吾皇而逃,仍留在宮里照顧后主和皇后。后主每天在寫詩填詞,以淚洗面,那些詞字字句句皆是血淚,老夫至今還記得當中的一首:‘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別巷寂寥人散后,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那時我還小,也不懂這當中的意思,只勸皇上快些設法逃離金陵。皇上搖了搖頭,問我叫什么名字,我將名字說了,皇上道:‘你可否愿姓李?’我做夢也想不到能同皇上一個姓,自然大大愿意,皇上遂給我取了個名字叫李清風……
“此時大家都拼命逃散了,宮里能拿得走的也拿走了,翻得四處一片凌亂。那日我聞金陵城破了,又趕去照顧皇上。走至半路,卻在一石亭旁拾到了一本書,書面上寫著‘神女秘笈’幾字,我打開一看,里面刻的可是一些人物持刀劍而舞的樣子,我登時知道這是一部武功秘笈了。”
趙信一震:“怪不得給他抬轎子的那些人使的好像是‘歸去來兮’的輕功,他果然也是神女派弟子。嗯,公孫大娘本來就是唐朝時人,唐哀帝李柷亡國后,五代十國大亂,李煜的祖父打著唐的國號開國,有神女派的一支高手潛入京中相助,此后有武功留在宮中也沒什么奇怪了。我和他雖然同是神女派弟子,但我的武功與他相比卻是天地之別了,只怕練一百年也不是他對手。”
李清風又道:“我偷偷拿那本秘笈去看,心想若能學得幾招,也好保護皇上和皇后。然不待我將那秘笈學完,大宋的兵馬已闖到宮里來了。我趕緊去保護皇上和皇后。但大唐國運已衰絕,卻是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皇上和女英皇后被宋軍掠出了宮,從長江邊乘船北去作了囚虜,我也作隨從跟了去。
“我一路上暗暗練功,直至到了汴京數(shù)月后,我才在宋宮里初練成了秘笈上的武功,于是我想去刺死趙匡胤或將后主救回南唐,怎奈趙匡胤看守嚴密,大內(nèi)高手也多,兩件事我均沒有辦成。
“我知道亡國之君留在異國兇多吉少,為留李氏一點血脈,以備日后反宋復國,我說服了女英皇后,買通了一宮女,讓她懷上了后主的血脈,然后將之帶出宮,并取了后主的一件信物給她。
“我將那宮女安頓好后,心里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些了,我這才知道我不但擔心后主和皇后性命,還擔心大唐的國運。又計慮一番,我決定再去刺殺趙匡胤,正好聞得趙匡胤廣募天下武林高手進京編集武功秘笈,我便冒充成武林高手進宮去編訣。待我再出去見后主時,趙匡胤已駕崩,趙光義做了皇帝,而我南唐后主和女英皇后也于七夕被趙光義以慶生之名賜酒一齊毒死了,我南唐后主生于七夕,歸于七夕……”說到這兒,連聲悲嘆。
眾人想到李后主的遭遇和此人對南唐的忠耿,也嗟愕唏噓。
李清風繼續(xù)道:“悲痛之余,我去找那宮女,謝天謝地,那宮女終于誕下了一男嬰,我欣喜若狂,對他細加照料,并教他武功,在他十七歲時,我給他娶了媳婦,但他卻忽然染了沉疴,一病不起,終于撒手人寰去了。
“彼時宋遼開戰(zhàn),宋軍敗退,兵荒馬亂,我和他媳婦失散了,此后苦尋多年未果,我懊悔不已。直至三十多年前,我又遇著了李氏后人,只是數(shù)十年滄桑,那李氏后人已是后主第五代子孫了,若不是有后主信物作記,我也認不出他來了。
“那時他窮困潦倒,衣不蔽體,舉世無親,在街上乞討,于是我又為他張羅親事。恰巧一對小情人路過,我見那女子臉若桃花,身若芙蓉,扎著兩根小辮子,論身段樣貌、聰明才質皆是上上之選,便逼那女子嫁與他。”
眾人知這女子就是梅慈姑了,向梅慈姑看去。梅慈姑眼中淚水涔涔而落,為一生之不幸際遇而悲傷。
李清風道:“嘿嘿,你嫌他相貌丑惡,猥瑣憊賴,齒黃發(fā)白,腳曲背駝,還瞎了一只眼睛,長著一身瘡疥,是不是?其實他也不過四十多歲而己,況且一個人豈可以美丑度人?那些翩翩的白衣少年公子老去后還不是如枯樹殘枝一般不堪入目?可見韶華老去后,多少青春皆是不可復回的。”
忽然一女子叫了一聲:“娘!”掩著胸口跌跌撞撞走到了梅慈姑跟前,卻是李如彤。李如彤聽得蒲燕陽已死,昏死過去,直至此刻方醒來看見其母。
梅慈姑心神激蕩,道:“師兒,娘沒有看錯眼么?”李如彤道:“娘,你沒有看錯,是女兒。”兩人雙手相扶,潸然淚下。
梅慈姑看見女兒嘴角的鮮血,道:“如彤,是誰把你打傷了?”李如彤道:“女兒沒事,還撐得住。”梅慈姑抬起頭,從僧帽沿下看見女兒的滿頭青絲竟一根不見了,一下悲道:“女兒,你的頭發(fā)呢?莫非你已出了家?”
李如彤淚水又如斷線般而落,并不言語。梅慈姑似有所悟,悲道:“看來咱娘兒倆皆是苦命人。”李如彤點了點頭,忽喜道:“娘,我找到妹妹了。”梅慈姑全身大震,忙道:“啊?你妹妹呢?她在哪兒?”
李如彤道:“前兩年我在西天目劍派的忠靜庵見了她,后來,后來便不知妹妹到何處去了。”梅慈姑又悲又喜,道;“有你妹妹的消息便好,娘這些年想念她得緊,她還活著,那就很好,很好,遲些兒我們下山去找她,此后再也不分開了。”李如彤眼中之淚簌簌而落,應了一聲“嗯”。
趙信一震:“狐兒的娘便在這兒,我須當過去拜見才好。”然手足一動,又疼得坐倒在地。范鐵芙忙道:“趙大哥,來日方長,你好些兒再去向梅前輩行禮罷。”趙信只得作罷。
李如彤忽然哭道;“娘,大師兄死了……”梅慈姑道:“是誰殺了你大師兄?”李如彤“哇”的痛哭出聲,向李清風瞧了一眼。梅慈姑忍不住也落下了淚,道:“你大師兄武功卓絕,若不是落在他手上,誰又能殺得了他?”略一頓,又道:“如彤,你現(xiàn)下明白你為什么姓李而不姓折了么?”
李如彤點了點頭,道:“女兒明白了。那生我的爹爹呢?后來如何了?”梅慈姑把臉一板,道:“師兒,不許你提他,他長得又老又丑,糟蹋了你娘……”李如彤登時不敢再問。
李清風向李如彤走了近來,道:“你就是南唐后主后裔么?唉,想不到后主的后人都是這般命薄,你爹爹只留下了你們兩個女娃便死了。你們姐妹可都安好?”聲音如一老爺爺對小孫女說話一般。
李如彤看見他手中所持的眼洞深深的骷髏頭,又想起大師兄之死,忍不住落淚,但他終究是救護自己先人之人,仍是要向他行禮的,正要動身給他行禮,胸口處一下又滲出了血來,李清風道:“你且別動,待下我給你療傷。”
李如彤道:“我不需要你療傷,你……你為什么要殺死蒲師兄?”
李清風道:“他是折天罡的大徒兒,折天罡是我要找的大對頭之一,我不殺他徒兒殺誰?”
梅慈姑低聲對李如彤道:“以后你要找到你妹妹,好好照顧她。”隨之對李清風道:“李清風,現(xiàn)下你不是得到《龍蛇訣》了嗎?你該告知他的下落了罷?”
群雄知她是要打聽當年的心上人,皆側起耳朵,想聽清楚當年她心儀的情郞是誰,各人心境復雜,有人悲傷難過,有人嫉忌怨恨。
李清風道:“這《龍蛇訣》并不是從你手上得來的,我讓你殺折天罡呢?可有他半點下落沒有?”梅慈姑不知如何應答。
清風尸老道:“當初我是答應你,殺了折天罡后便告知你心上人的下落,但你得知折天罡有《龍蛇訣》后,盜了訣去,并不將它給我,更沒有殺折天罡。為防折天罡逼問,你又謊說已失身給折天罡,要與折天罡成親,將天斗崖也改成了‘折梅派’,你以師娘自居,并回來盜了這兩個娃兒去。折天罡顧及你的名節(jié),只有離開折梅峰。等我趕到天斗崖去時,早已沒有折天罡的身影了。你那時想學成《龍蛇訣》上的武功再來問我要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到時既不失《龍蛇訣》,又可打敗我搶回你的心上人,一舉兩得,是不是?”
梅慈姑被他說中了心事,低頭不語。
圣周婆婆躍了過來,大笑道:“哈哈,小賤人,你的《龍蛇訣》原來是這樣來的么?你怎地弄得滿頭白發(fā)啦?是不是想你的老相好弄成這般樣子的?”須知梅茲姑也不過四五十歲,應該只摻些白發(fā)而已,豈知她已根根盡白?
梅慈姑驚怒道:“圣周婆婆你說什么?”
圣周婆婆道:“我是想告訴你啦,你的《龍蛇訣》當年是被我盜去了。”梅慈姑頓時又驚又怒,瞪大了眼睛:“你,原來是你……”她已知道小女兒是被她盜去了,想不到《龍蛇訣》也是她盜去。
李清風也滿眼詫色的向圣周婆婆瞧去。梅慈姑道:“李清風,你聽到了嗎?當年我得手《龍蛇訣》后,也是有心給你,只是被這個賊婆子盜去了,并非有心騙你。”
圣周婆婆眉花眼笑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從折天罡的手上騙取了來,我再從你的手上偷去,也不算卑鄙。這也是你不聽師父的話,敢背叛婆婆私奔的下場。當年你私自逃下不周山,施盡詭計逃脫了你一干師姐妹的追捕,去會你的情郎,想不到卻被李清風捉去嫁給了一個叫化子不如之人,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梅慈姑道:“呸!老賊婆,你日晚逼我進宮去侍候大宋皇帝,做那趙佶的妃子,想讓我刺殺他,好讓你恢復后周江山,對我就很好么?我并不喜歡趙佶,也不想當什么妃子,且我殺了趙佶后又哪里能出得皇宮?哪里還有性命?”
群雄“啊”的驚呼,這才知道圣周婆婆的險惡用心,明白了梅慈姑私逃下山的情由,紛紛指責圣周婆婆的不是,滿是不屑鄙夷之色。
圣周婆婆怒道:“古有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自小父母雙亡,若非我憐你養(yǎng)你,你早死了。你不尊師命,大逆不道,還在這里振振有理了?”
梅慈姑反問道:“你盜了我的《龍蛇訣》后,怎么又回來盜了我的女兒?”
圣周婆婆嘿嘿冷笑,并不回答。原來當初柴永崎將《龍蛇訣》弄失后,圣周婆婆無計之下,想她或許尚留副本,是以盜了白狐女去想逼她用《龍蛇訣》來換,此后梅慈姑再無訣來換,圣周婆婆也不還女兒給她。
梅慈姑無心理會她,向清風尸老瞧去,道:“那個你要我嫁的老乞丐呢?后來怎么不見了?”
清風尸老沉默片刻才道:“他在你生下第二個女兒三個月后便死了。”梅慈姑一怔,先是憤怒,繼而是歡松,最后怔怔的流下淚水,這淚水自然是哀嘆她一生受辱而流,斷非為那“老乞丐”之死而傷心。她只道還要和那“老乞丐”相處,現(xiàn)下得知他已死,終于可解脫了,忍不住淚泉奔涌。
原來那后主后人從來沒得親近過女子,娶了梅慈姑這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后,心里樂開了花,日夕歡娛不休,梅慈姑對他又恨又怒,然想著心上人性命在李清風手上,只得日晚遭他糟蹋。李清風情知如此大損元陽,但為了他能生下幾個子嗣來讓南唐復國,便沒多大阻止。至他身子虛弱時即以藥物為他調(diào)治。
不過折騰了數(shù)月,梅慈姑暗中吃下腹泄之藥,并沒有為他生下一男半女,那后主后人反而骨瘦如柴,躺在床上無法下得來了。梅慈姑盼他早死,自是不去照料他,李清風發(fā)現(xiàn)后將之攜了去,讓她去找折天罡,并答應她找到折天罡后,可將她心上人還給她。梅慈姑聽得能脫那老乞丐的魔爪,欣然去找折天罡。
此后她找到折天罡,發(fā)現(xiàn)折天罡竟有《龍蛇訣》,即將訣設法奪去。折天罡發(fā)現(xiàn)時,她反而褪下衣服施以美人計,折天罡不便看她,抽身而去了。是以折梅派中再無折天罡的身影,蒲燕陽、張葵丘等一干弟子苦尋多時也不見。梅慈姑本想學成《龍蛇訣》上的武功或錄下副本后再將《龍蛇訣》交給李清風以換回她心上人的,豈知不久即被圣周婆婆發(fā)現(xiàn)偷了去。梅慈姑又氣又怒,查不出是何人所為,只得以折梅派師母自居,在折梅派中再找《龍蛇訣》的下落。
不久,那后主的后人不但沒死,反而還在李清風幫助下找到了折梅派去,梅慈姑受盡屈辱,終于生下了大女兒李如彤。她為掩人耳目,說是折天罡的女兒,至于為何姓李,則說是折天罡老來得女,不想宣之于世,一干弟子便沒有多疑。又十余年后,才有了二女兒李師童,但因折天罡多年不見,梅慈姑不敢讓眾弟子知道生二女兒之事,另放在山洞里獨自撫養(yǎng),連李如彤也不知自己有一妹妹。
柴永崎失了《龍蛇訣》后,圣周婆婆再上折梅派偷《龍蛇訣》,她在折梅派中蹲守了數(shù)日一無所獲,后瞧見了襁褓中的白狐女,遂將之抱走,并留下書信要梅慈姑拿《龍蛇訣》來換。梅慈姑沒能拿出《龍蛇訣》來換女兒,圣周婆婆大怒,本想一掌打死白狐女的,后見白狐女兩只點膝般的圓眼睛定定的瞧著她,兩片粉嫩的小嘴唇還咂巴咂巴的動著,竟是不哭,她心頭一軟,終于不忍下手,將白狐女放在雪峰上讓凍死,打算過些天再去拾尸交還給梅慈姑讓她傷心。豈知數(shù)天后上了峰,看見那嬰兒竟不被凍死,兩只白狐圍繞著她,一只母狐還給她喂奶,奇詫不已。她心想這小妮子可能死不了了,果然數(shù)年后,她來看時,那小女嬰已長成了一個小女孩,在峰上與雙狐為伴嬉戲,那雙狐找東西來給她吃。此后她不時上峰來,給那小女孩取了名字叫“白狐女”,收之為徒,想日后再送進皇宮里刺殺趙宋皇帝,助她恢復后周江山,不料她飛鴿傳書讓白狐女收了趙信為徒后,白狐女又如其母梅慈姑一般,一心從心上人,寧死不屈于她圣周婆婆了。
而那后主后人縱欲過度,奄奄一息后,李清風又將之攜了去,再不聞下落。
群雄至此已明白李清風和梅慈姑、圣周婆婆等這幾人的關系,也知道了《龍蛇訣》的一些來龍去脈:《龍蛇訣》原是在折天罡的手里,然后被梅慈姑盜去,繼而又為圣周婆婆所盜,圣周婆婆拿給兄長保管,三秦派的靈虛子從柴永崎手中盜了去,三秦派由此響譽武林,傳至秦遠華時被項金星等人滅門了,隨之發(fā)生了天下武林上玉皇頂爭訣之事,最后遭了林靈素的計謀,大宋也因張覺被女真人所亡。只是這一部《龍蛇訣》是從何而來?又如何落在折天罡手上的?李清風的大對頭又是誰?眾人仍心頭存疑。
梅慈姑泣道:“你告訴我,我嫁了那老乞丐后,他怎樣了?現(xiàn)下在哪兒?”
李清風嘆了口氣,道:“當初我逼你嫁后主后人,你覓死覓活的不肯嫁,直到我以你心上人性命威脅,你才肯嫁。我見你肯嫁了,且將心上人的性命瞧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感佩你的義烈,便沒有殺他。”
梅慈姑得知心上人尚活著,又喜又驚:“是嗎?他在哪兒?你快告訴我。”清風尸老沉吟不語。
梅慈姑心里一噔,想到了什么,顫聲道:“莫非你讓他做了你的清風尸派弟子?”
清風尸老道:“做我的清風尸派弟子有什么不好?天下武林,惟我清風,老夫的清風所至,誰不是我尸派弟子?”
群雄聞言不寒而栗。姚必先道:“是黑煙所至罷?烏煙瘴氣害人不淺的黑煙。”他痛到此刻方稍稍緩過氣來,但性子使然,仍忍不住辯上幾句。
梅慈姑神情激動,忽跪了下來,道:“他現(xiàn)下在這兒嗎?你叫他出來,讓我見見他。”李清風嘆了一口氣,這才道:“他已不在我派中了,我去救后主后人時,他便不見了,我生怕難以留得住你守寡,又怕你來問我要他,是以我才讓你去找折天罡的。”
梅慈姑登時暴怒之極,想到一生所毀,聲嘶力歇道:“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么?五婆并不在你手上,你為什么騙我?為什么騙我?”一時傷心恨怒諸般感覺涌上心頭,便要向李清風撲去。
圣周婆婆大笑道:“哈哈,我知道他的下落了,你要不要我告訴你?”梅慈姑道:“你當真知道我五婆的下落?”
圣周婆婆忍不住罵道:“什么我五婆?也不害躁!”梅慈姑有求于他,也不還口,圣周婆婆又譏誚了一陣,挖苦她夠了,這才道:“好,我告訴你,余五婆在摩尼教中,他早死啦,被我一掌打死啦。”
梅慈姑臉色霎時變白,叫道:“你說什么?他早就死了?”圣周婆婆道:“不錯,當年你和他私逃到了江西,我一路遁蹤追了去,后來不見你,只見那小子被囚在一山坳處,我便將他殺啦。”
梅慈姑怪叫一聲,雙劍相交,劃著兩個劍圈向圣周遺老罩去。圣周婆婆疾退兩步,使出了丐幫的打狗棒法拆御。她武功已不及梅慈姑,之所以敢有恃無恐的譏諷梅慈姑,全是自恃剛學了石壁上的《龍蛇訣》功夫。她聰明過人,早已將少林派和丐幫的許多武功記下,“打狗棒法”馳譽天下,她更是記下了數(shù)十招精妙招式,現(xiàn)下以杖代棒,舉重若輕,雖是乍學,也威力大顯。梅茲姑雙劍被她杖頭粘帶住,數(shù)次不能從她杖端脫出,屢屢落于下風。
圣周婆婆杖頭一挑,將她一劍打落,手起一掌,擊中梅慈姑當胸。圣周婆婆大喜,長笑一聲縱身過去,欲取梅慈姑性命,忽身子斗然一輕,已被人提住后領擲了出去,在地上跌了一個狗吃屎。
她猛地坐起身,怒罵道:“是誰?是誰對老身如此不敬?敢擲老身?”卻見是清風尸老站在梅慈姑身旁,一下泄了氣,登時不敢再罵。
梅慈姑已陷于悲絕之中:“難道她真的殺了五婆嗎?不,五婆是不會死的,他不會丟下我不顧的……”又向清風尸老發(fā)瘋般撲去,心想這一切皆是被他所毀,這一下出手,已是萬念俱灰,全無守勢,只想死在李清風掌下,好得去和余五婆相會。
李清風并不傷她,連連閃避,梅慈姑難碰得著他分毫,大怒之下,抓住數(shù)名清風尸派弟子向他擲去。一名弟子低頭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李清風驚道:“你已中了尸毒。”急忙將一顆解藥丸向梅慈姑彈去。梅慈姑既已為南唐后主留了血脈,他已將她視作曾玄孫媳婦。
梅慈姑卻不接領,揮劍擊開,又向李清風撲了上去。那顆藥丸不偏不倚,剛好射進了一個散發(fā)男子口中被咽了下去。
那人漸漸清醒,向梅慈姑搶了過去,口中嗬嗬怪呼,梅慈姑一怔,停劍凝聽,初時聽不清他叫些什么,最后終于聽出,渾身如受電擊,一下怔住了,雙淚涌了出來,道:“五婆,是你么?你在叫我‘慈姑,慈姑……’是么?我沒聽錯么?”那人雙淚也流了出來,點了點頭。
梅慈姑伸手將他面上一塊白面皮摘下,露出了一張焦皮缺鼻腫唇的臉,比那白面皮猶要丑陋上數(shù)倍,群雄見狀,皆吃一驚。梅慈姑認了許久,才從他的眼睛里將他認出,一下抱住他,哭道:“五婆,是你,當真是你。”
余五婆也哽咽不已,二人緊緊相擁住,恍如隔世。
過了一陣,梅慈姑才松開手,撫摸著他臉上的傷疤,柔聲問道:“五婆,你還疼么?”余五婆流下淚來搖了搖頭。梅慈姑也忍不住流淚,問道:“五婆,是誰傷的你?”
余五婆嗬嗬的說著什么,梅慈姑一看,才知他只有半截舌頭,忍不住又一把將他抱住,哭道:“五婆,你受苦啦。”余五婆又嗬嗬的陪著流淚。
圣周婆婆又撐了近來,笑道:“余五婆,你還認得我么?”余五婆臉色頓時又驚又怒,卻沒勇氣向她撲去。
梅慈姑低聲道:“五婆,你慢慢說,你說了出來,慈姑為你去報仇,害你的仇人咱們一個也不放過,好不好?”
余五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圣周婆婆大笑道:“余五婆,你干嘛不說是我害的你?你的舌頭是被誰割的?你的臉是被誰弄的?哈哈,圣周婆婆我開心得很呢。”
梅慈姑低聲悲道:“當真是她害的你么?”余五婆點了點頭,然后才一邊說一邊比劃著,過了許久,梅慈姑總算明白了全部事由,怔怔的又流下悲憤之淚。
原來梅慈姑當年和余五婆相戀,隨余五婆私奔至江西時,遇上清風尸老,清風尸老見梅慈姑俏麗可愛,以余五婆的性命相逼,讓她嫁與了南唐后主后人。她哭了三天三夜后,才與那后主后人同房,余五婆則被囚住。
清風尸老答應了梅慈姑,并沒有殺余五婆,只給他吃下了失憶一類藥物,讓他不記得梅慈姑。圣周婆婆來追逆徒,認出了余五婆正是和自己徒兒私奔之人,大怒:“我看你這個小白臉還敢不敢勾引我弟子?”放火燒余五婆,余五婆被囚在屋中,燒昏死了過去。王念經(jīng)恰好也尋徒兒至此,救出了余五婆,余五婆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王念經(jīng)雖然醫(yī)術高明,也難復余五婆的容貌,且難除毒素,余五婆并不記得前事了。當日梅慈姑發(fā)覺了余五婆的耳墜子追去問他時,余五婆已認不出她來。
圣周婆婆讓兄長上摩尼教大殺后,余五婆現(xiàn)身要為教主報仇,她追余五婆而去,一劍將余五婆的半截舌頭割掉,又將之打落山崖下,然后扮作余五婆擒了張覺而去不周山稱帝。余五婆跌落崖下,斷了四肢,苦熬了半年,才養(yǎng)好傷勢爬將出來。清風尸老在汴京地宮里救了王念經(jīng)出來后,才知王念經(jīng)拾得了他的“丹書鐵卷”,來摩尼教討要,遇上了他,遂將他收入了清風尸派中。因他容貌大毀,李清風并不知他就是當年和梅慈姑私奔并被自己囚住之人。而暮天紅被收入教中,也是因李清風下洞庭湖尋“丹書鐵卷”之故:李清風在摩尼教中尋不到王念經(jīng),以為王念經(jīng)和圣周婆婆、劉豫等人一道在洞庭湖,故而去尋,遇上了暮天紅等人后,也一古腦兒收入教中,趙信和范鐵芙當日在崖下殺的,許多便是洞庭湖弟子。
梅慈姑悲道:“幸得我將那顆尸毒的解丸陰差陽錯擊進了你的口中讓你清醒過來,否則我們?nèi)允遣豢梢娒妗!甭砸活D,又問道:“你的孩子呢?”余五婆搖了搖頭。
梅慈姑道:“自我走后,你一直孤身一人么?”余五婆點了點頭。梅慈姑悲道:“我已嫁給那個病癆鬼,生了兩個女兒,女兒都已成人了。嗯,我們二十多年不見啦。”
李清風忽然怒道:“你不是說我后主后人老邁丑鄙,是個病癆鬼么?余五婆如此丑陋你為何不見嫌棄?卻對我給你找的后主后人這般厭惡冷薄?”
梅慈姑忽然冷笑了起來,李清風怒道:“你是在笑我么?”梅慈姑道:“不錯,我是在笑你枉活百多年,卻不知愛為何物。你心中可曾有喜歡的人?可曾為她癡過笑過哭過痛過?”
李清風一怔,回首茫茫平生,果然從沒愛過一女子,登時被嗆噎住,無言應對。
梅慈姑又道:“若曾兩情相悅,縱是容貌再丑陋十倍百倍又何妨?我仍是海枯石爛永不變心,若不曾動心,便是再俊千倍萬倍,我也是不瞧一眼。”群雄盡皆肅然。
余五婆神情激動,淚水嘩嘩而落,梅慈姑又將他輕輕擁住,在他的耳畔道:“五婆,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余五婆在她的肩頭上點了點頭。
李清風看著二人相擁,又回首平生,想自己如何錯過了這一生的愛。想至最后,實想不明白愛為何物,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梅慈姑欲和余五婆相擁下山,忽梅慈姑渾身打顫,臉色煞白,群雄一驚:“她怎么了?”卻見余五婆驚恐萬狀,跑到李清風跟前,咚咚咚的磕起了頭,才想起她適才被清風尸派弟子咬傷,中了清風尸毒。
李清風道:“我為什么要給你解藥?剛才我給解藥時,她不是不要么?”
余五婆猛地暴躍而起,身子如一只跳蛙般凌擊向李清風頭頂,李清風罵道:“畜生,想要強搶么?”舞袖揮擊。余五婆“砰”的被擊中,滾回到了梅慈姑身邊。
梅慈姑忙道:“五婆,你遠不是李清風對手,你不要再去搶解藥了。”將余五婆拽住。余五婆將她在懷里抱了抱,又要向清風尸老撲去。
李如彤至李清風跟前跪下,道:“請前輩救一下我娘。”李清風瞧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終于從懷里又取出了一顆藥丸,道:“只剩此一顆了。”擲向了余五婆。
余五婆抬手接住,又驚又喜,要喂進梅慈姑口中,忽然一身影一晃,將解藥劈手奪過,吞進了口中,正是圣周婆婆。
余五婆、梅慈姑、李如彤等人盡愣住了,驚得目瞪口呆。圣周婆婆哈哈大笑道:“你們的解藥已被我吃了,看你們?nèi)綰蕪€能解毒?”
余五婆驚怒之極,撲向圣周婆婆,但他武功在圣周婆婆之下,如何能傷得她分毫?回頭看梅慈姑抖得更厲害了,忙又舍了圣擊婆婆去向李清風磕頭,望能再賜解藥。
李清風搖了搖頭,道:“我已沒有解藥在此,你要救她便從肚子里掏出來罷。”余五婆一怔,暗想:“不錯,那顆藥丸想必還沒化完。”猛地從胸前掏出了一把匕首,向腹中插落。
群雄“啊”的驚叫起來:“此人當真要剖腹取藥?!”
梅慈姑也驚住了,搶過去抱住了余五婆:“五婆,五婆,你怎可做此傻事?”余五婆已然坐下,從腹中抓出了一把腸胃,鮮血淋漓。梅慈姑嚇得腿也軟了,讓他將腸胃放回腹中,隨之尸毒發(fā)作,昏厥了過去。
李如彤叫了兩聲“娘,娘……”,欲將她扶住,怎奈自己重傷之余也無法扶得住。一人從遠處搶至,從懷里摸出一顆紅色小丸,喂進了梅慈姑口中,卻是林靈素。李如彤道:“你,你還沒走?”林靈素道:“師妹你還在這兒,我如何能走?”他適才被群雄追趕,逃脫后又折了回躲在遠處,見師妹惶急,遂現(xiàn)身相救梅慈姑。群雄見他出現(xiàn),又滿懷恨怒。
過了一陣,梅慈姑漸漸清醒,林靈素退后半丈拜倒在地,道:“弟子林靈素拜見師娘,弟子有罪,請師娘責罰。”
梅慈姑已知當初是他和圣周婆婆、昆侖仙翁、冷魂四煞等人勾結來害折梅派,雖然承蒙他的解藥,仍是氣怒,欲抬手擊他,奈何渾身無力,手臂也無法抬起。
林靈素也不敢走得她太近,若不是看在李如彤面上,依他品性是絕不會出手救梅慈姑的。
李清風見林靈素竟有解藥,身形一晃抓向他,林靈素早有防備,急彈身避開,李清風見了他武功,一詫道:“你是我的神差?”
清風尸派有四大弟子:鬼使神差、黑白無常,鬼使是丐幫幫主俞世石,神差便是林靈素,白無常辛人展,黑無常暮天紅。俞世石二十年前已在教中,暮天紅和辛人展則是不久前才抓入教中。清風尸老發(fā)覺二人武功高強,便新任命為黑白無常,原來的黑白無常則降為護法。
林靈素在首陽山中打傷師妹抱逃后,曾遇著了清風尸派,他藝高人膽大,想到張覺吃了強功丸一類藥物,竟扮成尸派弟子潛入了清風尸派中偷盜藥物給李如彤療傷。李清風并未發(fā)覺,還因他武功高強封為神差。林靈素借機連偷了清風尸老數(shù)顆十種藥物。不但身上無毒,還握了數(shù)十種解藥在手。清風尸教弟子眾多,且清風尸老給弟子施了毒后,并不擔心他們會解得尸毒私自離教,平時便不管問他們?nèi)ハ潁攪順魴袝r才讓他們護在身邊而已,是以他也不認記得林靈素。這次發(fā)覺不見了神差,直至林靈素露了武功身手,才將他認出。
李清風大怒,向林靈素連遞出了數(shù)杖,林靈素轉身欲逃,李清風將他罩在杖影下。林靈素欲使“金蟬脫殼移形換位神功”,但在李清風凌厲無比的杖法下,他哪有脫衣的余裕?只嚇得屁滾尿流,人人已看出他大處險境,只怕走不過李清風十招了。
便在此時,一老僧口喧佛號走了上來,道:“阿彌陀佛,大家都來了。”身后另跟著四五名青年僧人。群雄看見后,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呼道:“啊,陸盟主,是你么?……”人人神情激動。
忠烈?guī)熖珦屔蟽剎降潰骸瓣懨酥鰨瑪?shù)十年不見,你,你老人家還安好?你老人家怎地變成這般樣子了?”忠烈?guī)熖啞呤鄽q,但陸盟主已百多歲,故而稱為老人家。那老僧笑了笑,并未作答。
六十年前,中原武林比武爭奪武林盟主,陸上孤突然出現(xiàn),一舉挫敗了天下群雄,奪得了盟主之位,隨之撒下武林帖,要大家前去剿滅清風尸派。當群雄相繼趕來時,卻不見了陸上孤的身影。群雄莫名其妙,等了半個月后,只得各自散回去了,圍剿清風尸老之事也不了了之。此后江湖上再不聞陸上孤的消息,想不到他再現(xiàn)江湖時,已是六十多年后,且已是出家僧人。
金山寺圓光大師忙上前行禮道:“師侄圓光拜見祖師叔,祖師叔六十多年未出塔,何以今日出塔了?”那老僧道:“《龍蛇訣》又現(xiàn)江湖了,老衲不得不出塔。”
清風尸老一凜,不再攻向林靈素,陰惻惻的道:“陸上孤,你終于出來了么?”
林靈素死里逃生,從李清風的杖影里撿得一條性命,忙逃到一旁坐在地上大口吐血。
那老僧道:“不錯,老衲在塔中躲了數(shù)十年,也該出來了。”清風尸老道:“怪不得我尋遍了天南地北也不見你的蹤影,原來你像烏龜一般躲在石塔里。好極好極,百多年前讓你逃了一次性命去,六十年前又讓你逃了一次。這次才取你性命,已然遲了,納命來罷。”揮掌擊向那老僧。
那老僧舉手相迎,只聽一聲大響,被打得連退了七八步,群雄被二人掌風所襲,也一陣窒息,急往后退。
清風尸老毫發(fā)無損,傲然而立,大笑道:“六十年前你不是想領天下武功高手來圍攻老夫么?現(xiàn)下你的武功怎地反而不及當年了?”
那老僧道:“當年被你先得知了訊息,半夜趕來襲我,我為護弟子鐘相脫逃,被你打得重傷,此后武功全失了,現(xiàn)今恢復的功力已不足五成。”
群雄這才知道陸上孤當年失蹤之謎:“原來當年清風尸老得知陸上孤要鏟除他后已聞風先至,二人一戰(zhàn),陸盟主不敵,此后躲到了金山寺塔中,數(shù)十年再不聞聲息。而鐘相只道恩師已死,與朝廷脫不了干系,于是要為先師報仇,舉旗反宋……”
清風尸老道:“你當年從皇宮里逃出來后,用四五十年的時間養(yǎng)好了傷,然后一舉奪得了武林盟主之位,欲殺老夫時又再被老夫打傷,再養(yǎng)好了傷,能這般從老夫手下三番兩次逃得性命的,也只有你了。他們可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么?”
那老僧搖了搖頭,道:“老衲和李施主的恩怨及《龍蛇訣》之爭從不向外人提及。”
李清風道:“百多年前,你不是我對手,數(shù)十年前你武功最強時,也不是我對手,現(xiàn)下更加不濟了,為何出來送死?”陸上孤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李施主為何尚如此執(zhí)著生死之分?”李清風一愕。
那老僧又道:“老衲數(shù)十年前失蹤江湖,現(xiàn)今只是出來告知失蹤之事。李施主要取老衲性命,隨手取去便是。”
李清風笑道:“好,老夫活了百多歲,仍參不透生死,你既然悟透,那就去罷。”上前一掌推向那老僧。
群雄齊聲驚呼,想不到李清風這般快便動手,又有誰能從他手上救得出人來?忽然,半空中躍來了一白衣老者,抬手一按拍出,清風尸老與之對了一掌,面色大變。
群雄只覺身子一震,又往后退了數(shù)步。定睛瞧那白衣老者時,只見他身材高瘦,白發(fā)白眉長垂至地,拖在身后,臉被白發(fā)遮住了大半。
那老僧大喜,上前施禮道:“折兄百多年來康健無恙,上孤老懷大開。”
群雄不由驚呼出聲:“怎么?此人是蒲燕陽的師父折天罡?”想到玉皇頂爭訣時,蒲燕陽武功已技壓天下,此人還是他師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難怪乎能和李清風對掌了,一時對折天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折天罡還了一禮,道:“賢弟已出家?”那老僧回了一禮道:“是,上孤六十年前已隱身金山寺,法號道悅。”折天罡道:“當年愚兄未能為你治好傷,這百多年來可苦了你。”
道悅道:“一切命數(shù)使然,何須怨尤?折兄不可自責。”折天罡點了點頭,和清風尸老相隔數(shù)丈坐了下來,二人對了一掌后,已知武功在伯仲之間,忙各自閉息運氣。
趙信和范鐵芙聽得那老者的聲音,不由神情激動,知這老者正是當日在崖下洞中相救的前輩高人。
梅慈姑走了過去,在折天罡跟前跪下,道:“小女子當年無知,辱了折前輩名聲,請前輩責罰。”群雄知她是說和折天罡生女之事,折天罡看了她一眼,道:“你去罷。”聲音淡和,并無責怪之意。
梅慈姑應了一聲:“是。”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回到了余五婆身邊。
道悅向趙信走去,道:“老衲金山寺道悅山人,拜見太子。”趙信看不見他,道:“禪師有何見示?”道悅禪師道:“太子可想知道《龍蛇訣》的來龍去脈?”
趙信道:“若得大師奉告,晚輩感激不盡。”道悅禪師道:“若是太子身懷絕世武功,可是要問罪群雄,將群雄一一殺斃么?”
趙信思忖片刻,道:“問罪倒是不敢,只是我大宋十多年來一直遭你們唾罵,我卻是要問問清楚的。”
道悅嘆了口氣,道:“如今看來,這一切皆是業(yè)因業(yè)果,因果報應之故。漢唐時,武功鼎盛,曾將匈奴和突厥趕出大漠數(shù)百里,使他們聞風喪膽,百多年不敢回顧中原。但自宋以來,先有遼之擾,大宋被逼割去了燕云十六州,并年年向遼進貢,遼亡后,繼而是現(xiàn)在的女真人,兩度直入中原,發(fā)生了靖康之辱,太子可知是何故?”
趙信道:“何故?還不是你們喜歡鬧事惹的禍?你們劫法場、反朝廷,我大宋不毀才是怪事。”道悅道:“錯了,這一切皆是《龍蛇訣》之故。”
趙信一怔,道:“如何是《龍蛇訣》之故?”
道悅道:“請?zhí)與S老衲來罷。”范鐵芙遂扶著趙信,隨他來到了折天罡和清風尸老二人跟前數(shù)丈處。
道悅道:“這里有兩位前輩高人,一位姓折,一位姓李。”趙信拱手行禮,道:“晚輩拜見兩位前輩。”折天罡道:“你是太子?”趙信道:“晚輩當日在湖洞中時并不敢將姓名如實相告,請前輩原諒。”折天罡定定瞧了他半刻,才點了點頭。
李清風向趙信瞅了一眼后,眼中陰鷲之氣大盛,心想:“剛才我怎么不知道趙匡胤的后世子孫在這兒?不然我早送他去見趙匡胤了,唉,還是陸上孤這老兒細心些,連趙匡胤的后世子孫在這兒也打聽到了。”
道悅看趙信眼已瞎,且有傷在身,讓他坐了下來,道:“當年太祖皇帝平北漢,滅西蜀,收南唐,雖然不能如漢唐一般取得遼闊江山,終于也算蕩平天下。太祖皇帝是行武出身,也是槍棒好手。他登位后,說中原武功以少林為首,但少林武功是來自于域外,如《易筋經(jīng)》和《七十二絕技》皆是從天竺傳入,是胡人之技并非中土武功,堂堂神州豈能讓外技師長獨占中原武林鰲頭?當下放詔天下,讓武功高強者進京編一部絕世秘訣,以蓋過少林派的武功。
“群雄聽說要弘中土武學,人人鼎力趕赴,但群雄也不能亂遭遭的全涌進皇宮里去,不然皇宮還成什么樣子?于是決定考較技藝,武功強者方可進宮編訣。經(jīng)過一番較量和挑選,共是三十六人進京編訣。這三十六人無一不是武學高手,聚在一起,攻城掠地、拔營陷寨足可抵千軍萬馬。他們當時還羨煞了不少門派,不少門派以不得進京為憾。后來歷經(jīng)七年,終于編好了這一本《龍蛇訣》。”
眾人只聽得驚詫不已,方知這本《龍蛇訣》是百余年前三十六位當世武功最高之人奉太祖皇帝詔命編下的。
趙信道:“這是我太祖皇帝為了使大宋基業(yè)穩(wěn)固、千秋萬代相傳而出之策,也沒什么錯。”
道悅道:“當時人人皆道太祖之意確是如此,但后來我們卻發(fā)現(xiàn)會錯太祖之意了。”趙信道:“會錯了什么意?”道悅道:“直至太祖駕崩,這編訣的三十六人只有一人出來。”
趙信道:“誰?”道悅向清風尸老瞧了一眼,道:“便是這位李施主了。”
趙信道:“其它人為何不出來?”道悅道:“他們并非不出來,而是出不來。至于為何出不來老衲也是不知了,不過訣無好訣,眾位英雄現(xiàn)下其實已個個走火入魔了。”
群雄大吃一驚:“我們?nèi)綰巫呋鶉肽Я耍俊幣粫r驚懼不已,忙各自運氣,發(fā)現(xiàn)并無異樣,這才略放下心,暗忖道悅或許是見群雄練成訣上的武功,故而嚇唬眾人罷了。
趙信道:“難道是當初訣編錯了么”道悅道:“訣并沒有編錯,而是被人改過了。”趙信驚詫道:“是誰改過了?有誰能進皇宮里改訣?”道悅道:“便是太祖皇帝。”
趙信怒道:“你說什么?我先祖皇帝如何會做此卑劣之事?”
道悅從懷里掏出了一軸黃卷,乃是一道圣旨,微有些泛舊,想是年代久遠之故。道悅將詔書遞給了趙信,道:“這是先帝的圣旨。”趙信雙手一顫,將之接過,激動之極,瞧不見上面寫些什么,遞給了范鐵芙,道:“范姑娘,你看圣旨上寫些什么?”
范鐵芙遂念起來:“唐何其隆盛,東平高麗,南下百越,西設都護,北走突厥,唐又何其不幸,亂于安史,亡于藩鎮(zhèn)。究其原因,是唐人武功太盛也。故其興,武功盛也,亡,武功盛也。而朕開創(chuàng)基業(yè),也賴中原群雄一身武功驅馳。若我大宋不加以除錮,必蹈唐人之覆,是以我趙氏子孫,務須時時謹記。今編《龍蛇訣》,讓之相互殺伐,可保我大宋萬年江山。”
趙信聽到了這兒,不由驚住了:“原來我太祖皇帝編這部《龍蛇訣》,當真是為了對付中原群雄消滅中原群雄?”一時猶不敢相信祖上先人會做出如此卑鄙不堪的事來。
群雄則一下炸開了鍋,紛紛叫嚷:“啊?原來朝廷是處處積心處慮要害我們,我們都中了朝廷的圈套啦,虧我們以前還忠心耿耿的護衛(wèi)著它。”“我說呢,姓趙的就不是好人,哪一朝不是用奸臣當?shù)纴硨ξ覀儯俊薄八棠痰模液夢覀兌計饋矸戳慫蝗晃覀冞B怎么死了也不知道。”“不過也是反得遲啦……”一時斥責痛罵聲不絕于耳。
趙信見確是先帝的不是,只得低下頭,一言不發(fā),任由群雄大罵。
道悅又道:“當年太祖皇帝自是極聰明的,他起自草莽,一身武功出自武林。他得了江山后,深知天下刀兵之盛,為削弱天下武功,于是在朝堂之上行‘杯酒釋兵權’之計,解除石守信、王審琦、張令鐸、趙彥徽等一班武將的職權,對天下武林則是編下了這本《龍蛇訣》,意在讓群雄互爭,斗個你死我活,縱然爭到訣者,也因訣已被改過了,練后走火入魔而死,繼而又一次爭訣,如此周而反復,使群雄元氣大傷不能再威脅到朝廷。”趙信登時想到了汴京故宮暗室里那些改動的武功痕跡。
“不過害人終害己,大宋抑武重文,卻換得兵威怯弱,屢受外欺。百多年來,不是割地賠款,就是進貢稱臣,更有靖康之辱。冥冥業(yè)因終種下業(yè)果。”
趙信只聽得如夢初醒:“不錯,我太祖皇帝萬萬沒有料到,如此一來,我大宋便武功不振,兵威軟弱,怪不得我大宋自立朝一百多年來,外患不斷,前有澶淵之盟,后有我父皇母后和太上皇等人蒙塵,到底我太祖皇帝此舉是對是錯?”
道悅道:“不過先帝并未將《龍蛇訣》召于天下便駕崩了。”趙信一喜,道:“這般說來,我先帝縱有此心,卻也沒害成中原武林。到底是誰將這部《龍蛇訣》從宮中盜了出去?”
清風尸老忽然笑道:“還有誰?自然是折天罡了。”趙信一凜:“難道害我大宋的是這位曾救過我的折前輩?”心下半信半疑,對清風尸老道:“李前輩是怎樣進我大宋皇宮里編訣的?”
李清風道:“老夫剛才已告知你們了,老夫是隨南唐后主北去歸降你們大宋的,一來除了保護后主和女英皇后安全外,二來也有刺殺趙匡胤,復我南唐之意。我打倒了二十多人后,便得進去編訣了。”群雄點了點頭。
道悅道:“李兄是當初編訣諸人中年紀最小的,不足二十歲,人人皆深為嘆服,想假以時日后,必定技驚天下。”李清風道:“你也瞧見了?嗯,當時你是宮里的侍衛(wèi),我與人較藝時,你就站在趙匡胤身邊保護他。不過,我們編訣之處并不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中,而是地下一密室里。”
趙信和耿京、方七佛、完顏雍等人一下明白了過來:“怪不得汴京艮岳下有密室,且密室中刻著一些武功秘笈,原來這兒是當年那三十六人商討武功之處。”
李清風繼續(xù)道:“我們先是將各派的武功刻下來,然后再一起研討取長補短。彼時大家也沒有什么私心,為要創(chuàng)出更好的武功,均愿將自己的武功悉數(shù)刻出。一月后,已刻出十余派武功。”
眾人這才幡然大悟,怪不得《龍蛇訣》上有一些門派的武功,原來自己的先掌門也去參與編訣了。
“一日,我們在石室內(nèi)商討武功時,被石匣放下鎖在了密室里。我們初時以為是機關壞了,或是誰不小心碰了機關,也不如何在意,只吩咐外面之人將石匣打開,但說了半天,石匣始終不打開,我們才發(fā)覺有些不妥當,急忙去打門,石門仍是紋絲不動,我們一下醒悟過來,知道中了朝廷的奸計了,但在那樣的密室里,當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驚慌過后,我們想官兵很快會來跟我們拼殺的,遂勒緊了腰帶,摩拳擦掌,要和朝廷派來的兵馬撕殺一番。
“然一天天過去,外面始終不聞絲毫動靜,不到半月,大家都餓得東倒西歪了,這才知道朝廷是要困死我們。又過了半月后,朝廷不派一兵一卒進來,我們?nèi)艘佯I死三十二人了。我和少林派的兩位大師及丐幫蒙幫主也餓得奄奄一息了,外面這才傳來了一陣動靜,我們四人勉強打起精神,各持兵刃守在了石門兩邊,果然有一群大內(nèi)高手進來了,我們四人從尸體堆中一躍而起殺出,那群侍衛(wèi)猝不及防,被我們殺死了好幾人,不過他們也是一等一的大高手,人數(shù)又眾,我們則已餓得雙腳發(fā)軟了,斗至最后,雖又殺了好幾個護衛(wèi),兩位大師和蒙幫主他們還是分別倒下了,只有老夫一人逃了出來。”
群雄聽到這兒,無不驚駭震怒,想不到朝廷做出這般卑鄙之事,同時又驚詫于李清風能逃得出來,想他能逃出,除了武功高強外,也是因年紀最小,體力和耐力最盛之故。
趙信問折天罡道:“折前輩,到底李前輩說的是真是假?”折天罡點了點頭,道:“他說的不錯。”趙信道:“那折前輩如何有《龍蛇訣》且還帶了出宮來?折前輩在我大宋皇宮里官居何職?”
折天罡道:“我們奉命巡守皇宮,折某是殿前都指揮使,上孤兄是副指揮使。”眾人一凜:“這兩人可是數(shù)十萬禁軍的統(tǒng)領啊,難怪乎武功這般高了。”
北宋初年沿襲后周舊制,由殿前司和侍衛(wèi)司統(tǒng)領全部禁軍。趙匡胤在解除石守信等人的軍權之后,提拔了一批資歷較淺,容易駕馭的人當禁軍將領,并嚴加控制,處處防范。此外趙匡胤還取消了殿前都點檢和殿前副都點檢這兩個職務,由殿前都指揮、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分別率領禁軍,合稱“三衙”,互不統(tǒng)屬。禁軍從此沒有統(tǒng)帥,將領分別聽命于皇帝本人。“三衙”自都指揮使之下,各設副指揮使,都虞候,副都虞候各一員。“三衙”與樞密使所掌兵權不同:樞密使有發(fā)兵之權,而無統(tǒng)兵之重;三衙有統(tǒng)兵之重,而無發(fā)兵之權。折天罡和陸上孤是殿前司正副都指揮使,乃皇帝身邊統(tǒng)禁軍的大紅人,武功自是極高。
昆侖子道:“你們能在皇宮大內(nèi)里保護皇上,干么不被選去編訣?”
但話一出口,登即醒悟:趙匡胤命人去編訣是假,欲害中原武林是真,他自然不會將身邊的大護衛(wèi)騙去編訣害死。趙匡胤身邊正是因有他們保護,才得逃脫李清風等刺客的毒手。
趙信又向折天罡施了一禮,道:“折前輩原來是我大宋的殿前司都指揮使,有勞折前輩了。只是折前輩還沒有說出如何從宮里帶出《龍蛇訣》來的呢。”
折天罡道:“領人進暗室去查看那三十六位編訣的英雄有沒有盡死的便是折某和上孤兄。”
群雄低呼一聲:“原來是你們領人進去和李清風打斗的啊。”
道悅道:“我們奉旨去打開石室,看里面的人怎樣了,后來這位清風兄等三四人便在石門旁一躍而起殺出,我們也吃了一驚,想不到他們餓了一個月尚還未餓死。不過我們奮力拼殺,最后也只剩這位清風兄逃了出來,我們則損折了七位兄弟。我們?nèi)ヒ娞婊實郟瑢⒋聳路A告了太祖,太祖皇帝也沒說什么,進石室里看了壁上的武功后,便命我們第二天將石室里的功訣拓印出來,并編抄成冊給他。次日我們?nèi)ナ依锿賾∥涔r,發(fā)現(xiàn)許多地方已被人改鑿過了,吃驚之余,悟到這是太祖皇帝改的了,因為這暗室只有太祖能進得來。”
眾人大吃一驚,武功若是改過,往往差之毫厘謬之千里,難道我們練的果然是假的《龍蛇訣》?
道悅道:“我們編抄好訣后,連夜前往萬歲殿送呈給太祖皇帝。到了殿外,有太監(jiān)和宮女將我們攔住,說是晉王和太祖在殿里議事。不多時,殿里傳來了幾聲驚呼,我們往殿里瞧去,只見燭影晃動,有人似是舉著斧子砍在了柱子上,跟著斧子‘嗆啷’一聲掉在地上。太祖皇帝呼叫了兩聲:‘好做,好做。’隨之不聞聲響了。我們急忙搶進去看時,發(fā)現(xiàn)太祖已然駕崩了,一人從后殿竄出去,乃是晉王。”
趙信大吃一驚,暗道:“難道太祖皇帝當真是被太宗皇帝所害?”趙匡胤駕崩時,朝野間相傳甚盛,說太祖是被太宗謀害而死,致有“燭影斧聲”之說,但他是后世子孫,不敢對先人之事揣測,是以這念頭也只一閃而過。
“次日晉王便登基,是為太宗皇帝,派人來詔見我們。我們心里惴惴,又不敢不去,太宗皇帝要賞賜我們,各給我們升職,繼而賜酒。我們心想這賜的多半不會是什么好酒,俱不敢喝,殿里兩廂遂涌出了百多人來拿我們,我們殺了出去,太宗皇帝忙派兵馬追殺我們,并逼問《龍蛇訣》的下落。”
原來一百多年前,從汴京城東面的麗景門領著二三十名大內(nèi)侍衛(wèi)突出來的高瘦少年便是折天罡,微胖少年是道悅禪師,二人武功高強,時為殿前司正副都指揮使,而黑衣少年正是李清風。太宗皇帝因為被他們見著了殿里之事,故說他們是殺害太祖皇帝的兇手,并讓交出《龍蛇訣》來。
“后來李清風得知我們帶出了《龍蛇訣》,也追殺我們,我們亡命天涯。數(shù)年間逃出來的十余個大內(nèi)侍衛(wèi),不是死在李清風手上便是死于朝廷的追殺,最后也只剩我們二人了。老衲正是傷在大內(nèi)侍衛(wèi)手上,再傷在李清風手上……”
群雄這才知鐘相說他的師父被朝廷追殺,原來是這件事。道悅繼續(xù)道:“老衲雖撿得了一條性命,但武功卻廢了,折兄花費了十余年功夫,才讓老衲武功得復。老衲武功復了后,想領武林各派去找李清風算帳,于是奪了武林盟主之位,豈知被他發(fā)覺行蹤后,又被他打傷,此后只得隱匿于金山寺了。后來之事太子想必已然知曉了,《龍蛇訣》先是被梅慈姑、圣周婆婆得去,然后落在三秦派老祖靈虛子手上,最后引起了一場武林浩劫,江山大變。”
范鐵芙道:“靈虛子莫非知道了這《龍蛇訣》的危害,所以才不將《龍蛇訣》傳給他的門下弟子?”
道悅禪師道:“不錯,他得了訣后,雖然練成了絕世武功,打敗了諸多高手,讓雁蕩劍派掌門在石壁前刻下了‘劍曾天下’四字贊他,但后來他真氣大亂,走火入魔,才明白這《龍蛇訣》實是一部惡毒秘笈,于是斷然不將這秘笈傳給后世弟子。不過秦遠華仍是尋到了靈虛子當初所刻的一套‘落雁劍法’,其實這‘落雁劍法’正是《龍蛇訣》上的武功,折兄在天斗崖時,看出了其謬誤之處,改之稱為‘折梅劍法’。‘落雁劍法’已將原招式打亂,且運氣之法也全然不對,是以項金星等人殺害三秦派時,秦遠華和衛(wèi)彪的劍氣才會大亂,被項金星等人滅門。”
群雄聽到這兒,個個脊背發(fā)涼:“我們會不會也像三秦派一樣?”
李清風冷笑道:“你們已練了《龍蛇訣》,現(xiàn)下如何了?哈哈,哈哈。”昆侖子道:“李清風,這《龍蛇訣》是你讓我們練的么?”李清風大笑道:“不錯,你們喜歡《龍蛇訣》,老夫就讓你們練個夠,讓你們瞧瞧訣上是什么無上神功。”
群雄這才如夢初醒,想起當初蒲燕陽得《龍蛇訣》時,并不肯將之示人,顯然他是早已看出這部秘笈的危害之處了,當時眾人不知他苦心孤詣,還對他大加怪責,現(xiàn)下思之不禁羞愧滿地。
昆侖子道:“你知道訣無好訣,害我們是想將我們收入你的清風尸派中,是不是?”
李清風哈哈笑道:“不錯,現(xiàn)下你們個個走火入魔,還逃得去么?不過老夫這樣做,也想讓你們看看那趙匡胤是如何的卑鄙小人,趙宋朝廷是如何害你們的。”
趙信低下了頭,心中對群雄充滿了愧意。
圣周婆婆忽然大叫道:“梅慈姑站住,你們這兩個姘頭想走了么?”
梅慈姑和余五婆無心理會群雄之爭,欲去找一個僻靜之處療傷,余五婆雖腸胃流了出來,但并沒穿破,若能將肚皮縫合,仍可保得性命。圣周婆婆瞧見二人相扶去了,是以出聲喝住,然后身子一撐,在空中翻了數(shù)個筋斗,舞拐向二人擊來。
梅慈姑聞得聲響,揮劍抵擋,受傷之下內(nèi)力不及圣周婆婆,長劍險些脫手,生怕圣周婆婆會傷著余五婆,忙將她引到了一旁去斗。圣周婆婆十余年來一直被梅慈姑追殺,此時終于逮著了除她的良機,豈肯放過?一步步搶先猛攻,梅慈姑連連遇險。李如彤被林靈素打傷,不能過去相助,只有干自著急。
梅慈姑又受了一記重掌后,更加吐血不止。
趙信終于得捱過了寧小虎的“斷虎拳”之痛,忙讓范鐵芙攙扶著走了過去,聽風辨形,伸棍擋開了圣周婆婆的拐杖。圣周婆婆被他震得手臂一陣生疼,暗自驚凜:“這小子又去哪兒學到什么功夫了?”喝道:“小子,還沒死么?”
趙信道:“小子還要孝敬圣周婆婆,不敢先死。”隨之向梅慈姑施了一禮,道:“小婿趙信拜見丈母娘大人。”
梅慈姑吃了一驚,想起他便是當年在太行山中的那個狡獪小子,又驚又詫,道:“我女兒和你成親了么?”趙信道:“白狐女正是岳母大人的女兒,她是我的妻子。”梅慈姑一時恍如在夢中,喃喃道:“狐兒,狐兒……我女兒現(xiàn)下在何處?”
趙信道:“她真氣逆行,已化成了石像一般,不知到哪兒去了,小婿也一直在尋找她……”說到這兒,眼眶又紅了。
梅慈姑悲淚如雨,想不到一雙女兒也如自己一般甚為不幸,然見趙信已瞎了,想他一個盲人又如何照顧得女兒周全?并不忍責備。
圣周婆婆暗怒:“難道我連一個瞎子也打不過么?”又向二人襲來。但趙信此時內(nèi)力深厚,已到了收發(fā)自如的地步,“當當”幾下即將她逼開,念著當初她收入門下之恩,并沒有取她性命。梅慈姑則要殺她而后甘。
圣周婆婆躲過了她數(shù)招后,心想:“我將這余五婆殺了,她必定吐血而死。”想到這兒,暗自興奮,使了一招“鴻雁入荒”,又使了一招“垓下傷情”,這兩招指東打西連成一氣,明似攻向梅慈姑和趙信,暗地杖影一變,卻攻向了余五婆。
梅慈姑知中了圣周婆婆的惡計,欲要搶過來救余五婆時已慢了一步,驚呆住了,趙信雙眼瞎盲,更加無法趕過來相救。
余五婆急忙揮刀格擋,被她拐杖震開,然后一掌打在當胸處,登時斷了數(shù)根肋骨,半邊胸口塌了下去。梅慈姑驚叫著去扶余五婆,圣周婆婆又趁機撲過來在梅慈姑后心擊了一掌,梅慈姑所服的那顆紅丸一下吐出,圣周婆婆長袖一擊,不知落到了何處去。
余五婆驚住了,站起來欲去尋找,梅慈姑一把將他拉住,道:“五婆,我們死在一起也好,天意如此,不必強求……”余五婆一下抱住她,悲傷不已。
圣周婆婆大喜,又一杖向余五婆后心戮去,余五婆回轉身閃避,圣周婆婆的拐杖從余五婆胸前衣衫穿過,杖頭一挑,余五婆衣衫被扯破,一物拋落出來。余五婆伸手去搶那物,圣周婆婆眼疾手快,已一把搶在手中,又反手一掌將他擊倒在地。
圣周婆婆向那物看去時,原來是一個小兒護身符。眾人看那護身符也沒什么特異之處,只是一塊紅綢布縫成的三角符,上面用黃線繡了一只白胖娃娃抱著一條大錦鯉而已,大江南北的小孩大多掛著這樣一個符,以祈吉祥慶佑,毫不稀奇。
豈知圣周婆婆看了幾眼后,倏然色變,神情激動,干枯的雙睛忽爾涌起淚水來,一滳滳的落在那小符上,旁人盡皆詫住了。
圣周婆婆大叫一聲,搶向余五婆,顫聲道:“你從哪兒來的護身符?”忽想起他不能說話了,又問道:“你是不是從小一直帶在身上?這護身符是你的?”
余五婆勉力撐了一下身子,點了點頭,欲讓她將護身符歸還。
圣周婆婆搶到他身邊,將他胸前衣衫撕開,赫然露出了一個焦黑的印記,登時放聲大哭起來。梅慈姑不明事委,抬手一掌將她打翻了出去。圣周婆婆滾了幾滾后,又撲了上來,梅慈姑又要一掌將她打翻出去,卻聽得她大哭道:“兒啊,你真的是我兒啊……”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群雄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個個張大了嘴巴:“這余五婆是她兒子?那她這般害他豈不是害自己的兒子?……”盡皆驚詫不已。
梅慈姑也愣住了,抬起的手掌凝在半空,半晌劈不下去。圣周婆婆爬搶到余五婆身邊,哭道:“兒啊,你姓余是因為給你起名字的那人看見你這個護身符上繡著一條魚?”
余五婆也一下驚呆了,想不到這個害了自己一生之人竟是自己的母親,一時悲喜交集,血淚迸流,點了幾下頭。圣周婆婆道:“當年官兵殺來,后來有個好心人救了你去,原來那個好心人不敢給你起柴姓,那個好心人……”卻說不下去了,那個好心人便是王念經(jīng),可是被她害慘,如何敢說出來?
她見余五婆看了看梅慈姑,又向自己的腸子瞧了瞧,明白了余五婆仍想取解藥之意,忍不住又大哭起來:“兒啊,都是娘害了你,若不是娘將那解藥搶了,你又如何會破腹取藥?”突然坐起身子,道:“娘去給你取藥。”大喝一聲向李清風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