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老羅，這點(diǎn)(diǎn)事情，咱們大老爺們有什么可計(jì)(jì)較的。大不了，就少用這只眼睛看東西，都一把年紀(jì)(jì)了，誰(shuí)(shuí)還矯情呢？”
陶斯甬抖著眼皮，笑道：“你要是心里真過(guò)(guò)意不去，趕緊給我回戲曲班來(lái)(lái)練戲。你說(shuō)(shuō)你，之前還跟我豪言壯語(yǔ)(yǔ)，說(shuō)(shuō)要好好學(xué)(xué)戲。結(jié)(jié)果呢？原來(lái)(lái)也是個(gè)(gè)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wǎng)的。先前有陣子，吳麗娟就來(lái)(lái)的不是很勤快，我就跟她講，你要是不來(lái)(lái)啊，往后也別來(lái)(lái)了。這話(huà)放你這兒，可也是一樣的啊，咱們一視同仁?！?p> 這話(huà)里多少還帶著玩笑的口吻，羅無(wú)(wú)名聽(tīng)(tīng)得出來(lái)(lái)，陶斯甬這是找了個(gè)(gè)由頭，要他回歸小集體呢。
羅無(wú)(wú)名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凝：“那也得唱的動(dòng)(dòng)才行，像我這樣的人，不頂用，還給大家添麻煩，還有什么好去的呢？倒是不如在房間里呆著，誰(shuí)(shuí)也不連累?！?p> 陶斯甬的眼睛實(shí)(shí)在太疼，不得已，他又重新捂住了眼睛：“你要真知道不連累人啊，就應(yīng)(yīng)該過(guò)(guò)來(lái)(lái)跟我們一塊排練。從一開(kāi)(kāi)始我就說(shuō)(shuō)過(guò)(guò)了，咱們這唱戲的班子，少了誰(shuí)(shuí)都不成啊。當(dāng)(dāng)初，死活要拉我來(lái)(lái)教唱戲的是你們，現(xiàn)(xiàn)在可不好反悔說(shuō)(shuō)不要學(xué)(xué)了的。要不然，我才是真生氣了?！?p> 猝不及防的，羅無(wú)(wú)名臉上流了兩滴眼淚下來(lái)(lái)：“我就是一副沒(méi)(méi)用的老骨頭了，還念著我干什么呢？”
陶斯甬聽(tīng)(tīng)了這話(huà)覺(jué)(jué)得難受，心頭有些發(fā)(fā)脹：“誰(shuí)(shuí)說(shuō)(shuō)你沒(méi)(méi)用了？誰(shuí)(shuí)說(shuō)(shuō)的？你要他出來(lái)(lái)，我跟講一講、辯一辯，看看是什么野路子的說(shuō)(shuō)法！”
羅無(wú)(wú)名突然就笑了起來(lái)(lái)，笑的帶出了一把涕淚。他一面擤著鼻涕，一面搖頭道：“你這是逗我玩兒呢，就你這文文氣氣的一個(gè)(gè)人，還去吵架呢？你要說(shuō)(shuō)沈伯業(yè)(yè)去吵架，都比說(shuō)(shuō)你要去親自開(kāi)(kāi)罵來(lái)(lái)的可信?！?p> 陶斯甬抬起頭來(lái)(lái)，他的額上只有淺淺的幾條細(xì)(xì)紋，目光帶著些許的明亮：“好了，我不跟你開(kāi)(kāi)玩笑了。我也不管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反正從明天起，只要你還能走動(dòng)(dòng)，你就必須要下來(lái)(lái)跟我們一塊排戲。要不然，我可得把你扔藥丸的事情告訴程程啦。”
羅無(wú)(wú)名愣了愣，而后忙扶著墻走到衛(wèi)(wèi)生間門(mén)(mén)口一瞧。好家伙！這剛才藥丸沒(méi)(méi)沖干凈，竟然還浮了幾片在上頭。也虧得陶斯甬這眼睛尖，這也能注意得到！
陶斯甬微微笑著，拍了拍羅無(wú)(wú)名的肩膀。他一邊眼睛是捂著的，往日清逸的面容，神情看著略有些滑稽。
“算我怕了你了，我去還不行么。”羅無(wú)(wú)名輕輕地喟嘆了一聲，好像胸口里一塊石頭也跟著落了地。
這一刻，羅無(wú)(wú)名心里十分清楚，他的老伙計(jì)(jì)們沒(méi)(méi)有放棄他，一直都在等著他歸隊(duì)(duì)。即便他搞七捻三地曾經(jīng)(jīng)想要遠(yuǎn)(yuǎn)離大家，可是誰(shuí)(shuí)都沒(méi)(méi)有想要同他計(jì)(jì)較過(guò)(guò)。
臨到老了，收獲幾份不一樣的友情與呵護(hù)(hù)。這件事情，至少在羅無(wú)(wú)名年輕的時(shí)(shí)候，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過(guò)(guò)你藥還得按時(shí)(shí)吃了，這老胳膊老腿的，全靠著你自己愛(ài)(ài)惜了，”陶斯甬一面說(shuō)(shuō)著，一面將門(mén)(mén)輕輕給關(guān)(guān)上，“老羅，別忘了。在養(yǎng)(yǎng)老院，你不是一個(gè)(gè)人，還有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