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寨背靠懸崖，崎嶇陡峭。

　　這兒實在太偏，頭頂沒有一盞燈，只能借著微明的月光看清腳下的路。

　　從左寨出來以后，景妤磕磕跘跘地跟著沈清樾身后，地上磐石沙土頗多，男人步伐很快，絲毫沒有被影響到。

　　“沈清樾，你可不可以慢一點點?！?p>　　她氣喘吁吁。

　　沈清樾聞聲驟停，看向身后的少女。

　　大片的稻草胡亂搖擺，波光粼粼的河水蕩啊蕩。他在夜間的視力比常人更好，目光落在她冷白的臉蛋上，秀發被汗打濕，櫻粉的唇嘟起直呼氣，視線再下移，那雙纖細的小腿肚被劃傷了幾道血口。

　　他皺眉。

　　那時候帶亞德回來，無人區的環境比這里惡劣上百倍，到底是對待的人不同，心境也不同。

　　她總算跟上，累癱直接在石頭上坐下：“等等，等等再走，休息一下?！?p>　　沈清樾默了。

　　他脫掉自己沖鋒衣的外套，將兩個袖子用力扯下來。

　　景妤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驚訝道：“你做什么？”

　　沈清樾單腿蹲下，大手握住她的小腿肚。

　　男人指腹粗糲，帶著薄薄的繭子，手掌大而溫熱，剛觸上來，景妤立刻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應激反應下，一腳蹬在他胸膛。

　　沈清樾看著少女眨著水光的眼。

　　他抿唇，把她的腳重新捉回來，搭在自己的腿上，語氣淡淡：“別動。”

　　景妤不敢動了。

　　這個姿勢，她整張臉都燥熱起來。

　　沈清樾把袖子綁在景妤的小腿上，她才明白過來是什么意思。

　　她盯著沈清樾胸膛上的鞋印，干巴巴說：“謝謝….”

　　他不會跟她計較，喉間發出一聲嗯。

　　“車開不上來，臨石口翻修鋪路，石頭擋住了去左寨的路，再忍忍，下山后我送你回家?！?p>　　景妤點點頭。

　　這個角度，景妤和他平視，正好對上那雙漆黑冷沉的眼瞳。

　　“沈清樾，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其實你的眼睛還挺好看的？”

　　他冷淡地回：“沒有?！?p>　　“哦…”

　　過了一會兒，她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池川跟你說我在這的？”

　　“嗯?！?p>　　“抱歉啊，又給你添麻煩了。”

　　景妤語氣真摯，沈清樾沒說話，他不覺得她是麻煩。

　　空氣又詭異地靜默一瞬。

　　“其實，我是想說，我剛剛跟那個小朋友——”

　　沈清樾看著她。

　　“說”景妤停頓了一下，有點難以啟齒，說后面的話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說以后要當他老婆是有原因的，那是緩兵之計?！?p>　　實在是當時餓的頭暈眼花，為了讓他拿完粥過來，僥幸試著哄哄，沒想到那小孩板著臉說讓她以后當他老婆，她沒想太多，暫且先應了。

　　沈清樾站起來，看了一眼手表后，又看向坐在石頭上的少女。

　　他問：“緩兵之計？”

　　少女忐忑點頭。

　　她黑發垂著肩頭，那張小臉明媚又動人，唇瓣水潤，涂著清透的玫瑰紅茶色。

　　夜晚的風溫柔輕撫，晚香玉的清新香氣撲面而來，不知是風的還是她的。

　　沈清樾想。

　　分明是美人計。

　　他看著她囁嚅的唇瓣，皺眉問：“你知不知道在左寨十四歲就可以定親了，那孩子今年十二?！?p>　　景妤嘴角輕扯，整個人都震驚了：“你的意思是他想把我再關上兩年，真給他當老婆？”

　　沈清樾不可置否。

　　她瞬間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松了一口氣：“還好你來了?！?p>　　沈清樾默了默，低沉的聲音像是教導：“別輕易跟男人許這種諾?！?p>　　景妤顯然被嚇到了，連忙說以后不會了。

　　見少女精神氣回來了，沈清樾帶著她繼續往山下走，這一次，步伐刻意放慢了。

　　綁在小腿上的兩個袖子挺好用的，景妤沒有再被樹枝或者石頭劃傷。

　　可是她還是跟不上他。

　　稍微不留神，沈清樾就跟她的距離就掉下大半截。

　　沈清樾停下來，回頭淡淡說：“牽著我走。”

　　少女沒動，眨著眼睛看他。

　　知道她不會答應，沈清樾抿抿唇：“以你的速度，下半夜也下不了山?！鄙倥韹審w貴，他總不能讓她在這種地方睡一覺，喂蟲子和蚊子。

　　景妤知道不能拖他后腿，這才同意。

　　沈清樾剛要把衣角遞過去，掌心里磨磨蹭蹭鉆進來一個軟乎乎的小手。他始料未及，人都僵了一瞬。

　　感受到男人的變化，景妤緊張起來：“怎…怎么了？”

　　難道她會錯意了？

　　不是牽他的手而是牽衣服？

　　反應過來，景妤臉徹底紅透，她的手要從他掌心里抽出來。

　　眼睛映入男人冷靜沉默的臉，男人手掌干燥溫暖，握緊了她的小手。

　　“以后也不要隨便牽男人的手?！迸濾職咽殖榛厝?，他又補充：“這次是例外?！?p>　　臉更紅了：“嗯，這個我知道。”

　　他又低聲說：“否則他會以為你要跟他回家?！?p>　　月色遮攔，景妤看不清他說這句話時是怎樣的神情，但如果她靠近一點點，會聽到男人震如鼓聲的心跳。

　　下了山后，景妤挨到副駕駛座上就睡著了。

　　她累的不行，從白天被抓到左寨情緒就高度緊張，許是現在安全了，她睡得格外平穩。

　　沈清樾盯著她的長睫看。

　　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一萬句斥責的話，然而她讓他牽，他心臟都被死死捏住，什么也說不出來。

　　狹小的空間里靜謐，只有旁邊的少女傳來的酣睡聲。

　　“景妤。”

　　少女皺了皺眉，將腦袋深埋進靠背里。

　　男人看著這些小動作，眼里頭一次生出些許溫柔。

　　到底是他貪心了，見過星辰大海的人，不會甘于點點熒光。

　　有些東西，是想按耐卻按耐不住的。

　　所以，我竟然突然察覺，你理所應當變成我的。

　　*

　　景妤睡了一路都沒醒，沈清樾知道她住的小區，卻并不清楚她究竟住幾棟幾單元，只好把她帶回會館。

　　車門打開，他將柔軟的少女抱上二樓客房，蓋好被子，帶上門出去。

　　從電梯口傳來一陣嘈雜喧鬧。

　　顧司白把電話打回給池川的時候，被告知沈清樾去了左寨領人。

　　兩個第一次在h大門口見面還算融洽。

　　這次明顯不同。

　　氣氛劍拔弩張。

　　男人到底了解男人，各自的心思不用說現在也昭昭在目，之前那點客氣蕩然無存。

　　顧司白站在沈清樾面前，目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