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和營城沒有停留多久，林家一行又啟程了，程昭曦顧忌千古凝身體虛弱，便也蹭了車一起走。

　　路上林天璞給千古凝補上了十八歲生日的儀式，千古凝其實早不記得自己的生日的事情，林天璞居然記得。

　　原來一個恍惚已經(jīng)五個月過去了。驟然想到她這次離開京城，家族里那些人指不定如何高興，以為她死在外面。皇室只怕也要松口氣，最后一個恥辱也要洗刷掉了。

　　她……當(dāng)初雖是滿懷雞血去了云海營城，內(nèi)心最陰暗的角落里偶爾閃過死在異鄉(xiāng)也許是一種解脫的想法，至少沒有人知道她如何死去，也沒有人不知道她死沒死，成為哽在所有人心中一根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確定撥除的刺……

　　人心真是復(fù)雜，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捉摸透自己下一刻會如何變化。

　　但……她活著回來了，沒有高興的情緒，也沒有情怯之感，平平淡淡，亦也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夕，你心中的家鄉(xiāng)是怎樣的？”

　　程昭曦正在補充消耗掉的符篆，那場暗魔之戰(zhàn)過后，她才知道金丹期的破魔符篆其實在整個南荒很貴。畢竟自從大災(zāi)變后，符修變很稀少，南荒統(tǒng)共加下來的符修不超過一千人，全是各大邊防線上的主力修士，天境大陸的符篆之書過于復(fù)雜，而南荒的文字無法構(gòu)成很有效的引靈結(jié)構(gòu)，構(gòu)成的符篆威力總是差強人意，更重要的是，凈化用的特殊材料加工太貴，不是專修符道，消耗不起。

　　各大營城的防御凈化符篆幾乎都是天境大陸的修士過來修補的。

　　符道的沒落啊！程昭曦暗嘆。

　　過去符修大乘雖不易得，好歹高修一抓一大把，各有各的長足之處，名門流派也多不勝數(shù)。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整個南疆已經(jīng)統(tǒng)稱為南荒，無稷山只占了兩個大營城，修士雖厲害，勢力卻弱。其他的營城幾乎是本地勢力所立，修士真的被當(dāng)成神靈敬奉起來，手上的權(quán)力實際少得可憐。而且這些營城具有非常明顯的文化分層，仿佛一下從神鬼世界過度到人鬼世界。

　　靈的存在感一下強烈起來。越是接近南明邊境，這種現(xiàn)象越發(fā)濃郁，路上碰見敢于單獨出行的人中，起碼十之八九都有一個契合的死靈。

　　“夕?”

　　“什么？”程昭曦一下沉浸在思緒中，沒聽清她的問題。

　　千古凝又說了一次。

　　程昭曦一下便想到了藏秋海城。不過年代久遠(yuǎn)，其實很多細(xì)節(jié)之處忘得差不多，想要描述一番，一時感覺有些模糊不清，連接不上。不過藏秋海城的雙月、淳樸大方的海民，經(jīng)常脾氣暴躁的海妖，叔祖他們，牢牢印在腦海中。如果說困在陣中的時候是一種迫不及待想要再會，現(xiàn)在了解得越多，她就越生出了濃烈的怯意，似乎不去思念，不去探查，那些人、風(fēng)景、風(fēng)情便一直在心中保留著鮮活的溫度。

　　“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程昭曦面不改色地說。

　　千古凝有些遺憾，她還以為能聽到一個美麗的故事呢。聽說歷史上整個昆侖界四處皆是秀麗風(fēng)景。清風(fēng)曉月，旭日東升，夏日鳴蟬，星空流瑩等等，那些是屬于古人的自由浪漫，聽起來就很美好。

　　“真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參加誅魔軍，殺盡天魔，滅絕暗魔。”

　　“天魔是天上那道裂縫的衍生物，裂縫沒被補上之前，天光是無法直射大地，夠嗆。暗魔……你真知道暗魔如何產(chǎn)生的嗎？”程昭曦見她目標(biāo)宏大，不由問道。

　　千古凝卻自豪地說：“這個我當(dāng)然知道，暗魔最大的巢穴便在南部禁區(qū)。聽說最古老的的暗魔老祖藏身禁區(qū)，找了許多年，都沒有人找到。

　　程昭曦暗想：當(dāng)然找不到，不知道南僵當(dāng)初資料在某一段時期缺失還是怎樣，跟程昭曦在坤云鈴里面的看到的不一樣，沈元祖在坤云鈴里面留下的手稿資料顯示，其實整個南疆大陸都是暗之魔——源的化身，并非只有月照區(qū)域，暗之魔源早在千萬年前就處于無意識的同歸狀態(tài)，借用源一部分力量建立初始南疆三大陣界后，元祖便未曾關(guān)注過源，哪怕存在仙城的版本也不是元祖所探查的版本。大概是某個前輩在元祖留下的資料上，合理推測所得，為了增加說服力，便掛上元祖名頭，時間一久，以假亂真，也就成了大家口中傳播廣泛的傳說……

　　看過坤云鈴里的元祖手稿，程昭曦有時候總有三觀崩塌之感，比如沈元祖是個活潑愛耍潑，貪財好色，偷雞摸狗樣樣都精通的女修，淮元祖是個口蜜腹黑，自大又高傲，喜好坑沈元祖的魔族等等，只有姜元祖，確實是個沉默寡言的僵尸，歷史總是把他們美化成神，其實在當(dāng)年，他們也不過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修士，經(jīng)歷過人情冷暖，生離死別，才走到了金仙之途。

　　這是因為遙遠(yuǎn)的時間距離產(chǎn)生的美麗神話。就如現(xiàn)在的南荒與天境大陸，一南一北，隔阻著重重障礙，南荒的絕大部分人永遠(yuǎn)不會明白自然之光的美麗，赤陽東升西落的變化，月灑清輝的浪漫，他們大多數(shù)人只能帶著固執(zhí)的信念神化這些原本應(yīng)是稀疏平常的事物。

　　黑暗的大陸，突發(fā)而至的天魔，突破防線，進(jìn)入大陸的暗之魔，這些似乎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常態(tài)。殺盡天魔，滅絕暗魔，于很多人來說，是個熱血的奮斗目標(biāo)，卻不是必須要完成的目標(biāo)。

　　凡人的命太短了。

　　隨著接近南明國邊境，暗色淡去，接近天光的模擬晨曦以極快的速度掠過，很快變?yōu)楣潭ǖ墓獠ǎ趙趶倪吘綢側(cè)氳能囮牎Ｋ坪踉跒樗麄冎嘎罰炙坪踉詒O(jiān)視他們。

　　高掛林家家徽的車隊不停，邊境的士兵列隊等待他們過了邊境線，結(jié)界一拉，冷著臉攔下后面跟隨的車輛，逐一進(jìn)行檢查。

　　千古凝掀開車簾，望著兩極對待的邊境士兵，不由對程昭曦感慨：“整個南明，只有林家這樣的貴族才能過邊境不用檢查，即使皇族也不能享受這等尊榮。”

　　程昭曦?fù)u搖頭，其實并不是，他們進(jìn)行的檢查比后面的車輛更加嚴(yán)苛，那些先前從車輛頂上掠過的光束……也就千古凝這樣沒有靈根的人感受不到其中的殺氣，光束罩過來的霎那，元神被緊緊拽住，冰冷的寒意直透心魄，元神那可是修士的命脈，被人拿捏，一旦不對，馬上便是身死道消，魂飛魄散的下場。

　　當(dāng)真不知者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