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從哪里來,死要往哪里去呢。世間的星河璀璨,他們獨耀著自己的光芒,他們死后或許屬于山河或許屬于大地,可能屬于海洋,但唯獨不屬于我。我將把你歸還在這世間,也將把自己歸還于我自己。我深知愛情并不是這世上的唯一,但我還是縱容自己陷了下去。
盲村的夜晚總是很靜謐,或許因為這里本身就偏僻荒蕪人煙。再加上這個地方基本上全是尸體,所以只有一片死寂。
那天晚上,胡逸塵神秘兮兮的把楠清帶到屋頂上去,細碎月光,風清云朗,只可惜他身邊那位姑娘,什么也看不見。她只覺得這夜微風不燥,好像一切都剛剛好。
“你別亂動哦,容易摔下去。”胡逸塵扶著楠清坐在天臺邊,楠清晃了晃雙腿問:“我又看不見,你帶我去哪兒都沒什么差別啊。”
“哎呀,你不懂,你看不見但我看得見啊。”他結結實實的翻個白眼,想再嘲諷嘲諷這個沒有情趣的女人,但還是住了嘴。
“你想聽我唱歌嗎?”胡逸塵邊問邊把吉他抱好。
“難怪你剛剛就一路磕磕絆絆的,原來還抱了個吉他,我不聽,沒意思。”呂楠清摸到胡逸塵手里的吉他,“什么年代的人了,追女孩子還要唱情歌。”
話一說完,氣氛都凝固起來......
胡逸塵干咳兩聲,漲紅的臉上是竊喜,于是開始彈起前奏來。
“讓晚風輕輕吹送了晚霞,我已習慣每個傍晚去想她。”
“在遠方的她此刻可知道,這段情在我心始終記掛。”
“遙遠的她不可以再歸家,我在夢里卻始終有她。”
……
“咳,唱得,還不錯哈。”呂楠清揉揉鼻子,“但這歌都比我還老了,你在考古嗎?”
“這歌有那么老嗎?頂多也就十年啊,你到底多少歲啊?”胡逸塵抱好了吉他,心里隱隱發覺有些不對勁。
呂楠清也愣了神:“十年嗎?這歌不是張學友年輕時候的嗎?他發的時候才二十多,人家現在都五十多了。”
“......我進盲村的時候,他也就二三十歲。”胡逸塵抓緊了吉他,“我在這里,這么久了嗎?”
“那你豈不是能做我爸爸了?”呂楠清一驚。
“誒,女兒好。”也就只有他到了這種時候還開得出玩笑來。
她的手撫摸上胡逸塵的臉,這分明是張年輕緊致的臉,沒有一絲皺紋。
“你本來該多少歲了?”她問。
“二十六七了吧。”胡逸塵道,“那你呢?”
“我二十三吧,反正是九幾年生的,你幾幾年生?”呂楠清倒吸一口冷氣,她早該想到這里的時間與外界是不同的。
“我......1965年......”胡逸塵摸摸腦袋,像想起什么一般嘆了口氣,“外面原來已經過了這么久了,可能我爸媽等了一輩子也沒等到我回家吧,我那個時候喜歡唱歌,他們要我成家立業,給他們個孫子抱,我嫌他們嘮叨,不懂我夢想,背著吉他走了。后來又遇到一群背包客,就跟著到處走,早知道該聽聽他們的,也不至于,遇到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直被困在這里。現在好了,就算有天出去了,這個世界上,我也一個家人都沒有了。”
“要是能出去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收留你,所以你就別傷心啦!”呂楠清搖晃著小腿,笑得很好看。
胡逸塵眉頭一皺,試探性地問道:“你想出去,去外面的世界嗎?”
“為什么不想?這兒我什么也看不到,還到處都是些詭異的事情,你愿意跟尸體睡一起啊?”她很自然地說道,“要是能回去,我一定先要好好洗個澡!”
她忘了。
她已經徹底忘了自己為什么來,來找什么地方,來找什么人。然而他也不愿讓她再去尋覓,他只想和她共度余生,怎樣的方式都好。
“可是......”呂楠清的欲言又止被胸腔里的勇氣沖了出來,“我是做小姐的,你們那個年代的人,應該很惡心我們只有的人吧。不對,哪個時候,都很惡心才對。”
胡逸塵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寂寞了太久,沒有白天黑夜的久,忘卻了時間的久,寂寞總是讓人誤會愛情。他不想再寂寞下去了,而這個女孩,或許是他唯一逃脫孤獨的稻草。
“我雖然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我不想瞞著你,如果你不想和我這樣的人接觸,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呂楠清摸索著翻下天臺往樓里走。
手忽然被另一個人緊緊握住。
“嘁,那可真是便宜你了,我可是個人見人愛的搶手貨,幽默風趣又溫柔,長相沒得說,身材沒得挑,你賺了我跟你說。”胡逸塵一把攬過呂楠清,一手把她細碎的短發揉亂。
“你放手,我都跟你說了我傾國傾城,國色天香了,這是賠本買賣!”呂楠清掙扎著,胡亂地拍著逸塵的臂膀。
正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一陣巨響,天邊是撕裂開光亮,腐蝕掉視線的光亮,地動山搖間胡逸塵緊緊把呂楠清抱在懷里朝后倒下去。
“怎么了?”呂楠清縮在胡逸塵懷里問。
遙遠的那邊傳來一聲悠長而詭異的聲音,像是什么巨型動物的鳴叫,飛鳥撲簌簌地從林中炸出,聲音傳來的地方放著橙紅色的亮,然后是聲音,是人的叫喊聲。
但胡逸塵朝那邊看去,卻沒有一個人影。
“咚!”
是大地的顫栗。
“咚!”
人類驚慌的尖叫。黑暗快來了。馬上了。
“小胡!趕緊下來!”李伯晃晃悠悠沖了上來,呂楠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胡逸塵一把扛起,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只覺得身邊的空氣越來越悶熱。
這是一個極深的地洞,周邊李伯能夠找到的活人,幾乎都在里面了,湊了或許快十個人。
里面沒有光線,對于胡逸塵而言無疑是有些不習慣的,但對于其他人而言并無差別。
“李伯,那是什么?”胡逸塵問。
李伯熟練地點了根煙斗抽:“我也不清楚,上一次這樣,還是在我能看見的時候。之后,我姐姐就挖去了我的雙眼,她也不見了。”
深夜周邊的人都沒有說話,大家相互擁抱著給予安全感,這或許是盲村剩下的,全部的活人了。
每隔一個多小時,地洞便隨著外面的世界一起顫抖一番,若你把耳朵貼在石壁上,仔細聽一聽,還能夠聽見絕望的啼哭和求饒,能聽見肉體被活生生撕碎的聲音。
興許是感受到了胡逸塵的躁動,李伯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你如果現在出去救他們,會暴露我們的位置,那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死。”
胡逸塵屏住呼吸,而外界更加凄厲的聲音還在持續。血腥味道似乎已經滲透進地底,彌漫到他鼻尖。
一個女人在他耳邊笑道:“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