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朱在既成去上大學后第一次宰牛。仿佛以前都是為了愛好,順帶賺點錢,現在不一樣了,宰牛是一項富有儀式感的人物,背負著使命要去做的事,因為錢,房子,市場,產業鏈。屋子里頭透亮,下水道連接著外邊,現在里面沒水。幾根鐵棍立在地面上做成簡陋的支架,架子上有幾十個鉤子。在屋頂正中央吊了一個滑輪裝置,纏著一股粗麻繩,上面的血跡依稀可見,真讓人擔心這個滑輪組會把屋頂墜個大洞!正下方對著一個半徑兩米五的水泥砌的大缸,距離大缸一米五左右的地方又兩張桌子,桌子上放了五六種種刀具,有剝皮用的,有剔骨頭用的等等。有一堆不顯眼的掛鉤和一個黑布條,墻角靜靜的倚放著一把錘子,一切似乎都很安靜。老朱刀磨得是時候了,起身喝了口水,脫去了上衣,油膩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在一番熱身活動后,好戲就要上演了。老朱轉身拿起了桌子上的黑布條,接著走過去輕輕的把黑布條系在了牛兒的頭上,并摸了摸它的頭。老朱倚坐在桌子上,從褲兜里拿出了煙,點了一棵,緩緩的吸了一口,呼吸間任由煙霧從口中噴發,然后他把煙給掐了,向墻角走去,正如所想的那樣:他是來提大錘的。他手握著油亮的把手拖著錘走到了這頭可憐的牛面前。牛兒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見的,嘴里咀嚼著鮮草,偶爾停下來探個頭左右打量。順著牛兒的角度,在燈光的照射下,眉骨和顴骨制造的陰影使得老朱的面部仿佛被黑暗侵蝕,只能看到他的嘴部。
老朱打亂了屋內的有節奏的咀嚼聲,開口說道:“養了你半年多,說沒有一點感情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這兒的每一頭牛都是我的寶貝,發財的寶貝。瞧瞧你剛到這個家伙有多瘦,看了讓人可憐,心疼!現在,你看你是多么的強壯,惹人喜歡;今天,是你奉獻自己的時候了!”牛兒反正聽不懂,只能循著音源探頭,然后繼續咀嚼著鮮草?!俺园?,使勁吃,以后再也沒有機會了!”說罷,老朱掄起錘子準備對著牛兒的頭狠狠地砸下去,給它砸死,然后放血剝皮。無情的錘子被老朱揮舞到半空忽然停止了!牛兒突然間意識到什么,抬頭望著老朱,雖然隔著布條,還是能感受到那種,那種夾雜著焦灼的眼神,此時的空氣極為安靜。老朱殺了二十幾年的牛了,啥場面沒見過,這次還偏偏下不了手!為什么?這頭牛是通靈性的嗎?這笨牛有啥感情可言,活著就是任勞任怨的命!老朱還是能感覺到牛兒的那種凝視,求生的渴望。老朱背過臉,心里罵自己沒有出息,養家糊口的活都做不利索。
接著,唾了口唾液在自己手上,掄起大錘,準備來個一擊斃命。可是,人的內心畢竟是軟弱善良的,以人的特權殺了一個無辜且忠實的動物,是沒有人性的,老朱也很納悶,以前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現在自己反而萌生了憐憫這個“邪惡”的念頭;老朱黝黑的大錘沉悶的砸在了地上,錘子上依稀能夠看到血跡。這時,老朱想起了自己患病的老婆,上大學的兒子;老婆有心臟病一直干些輕活,而兒子上學也需要錢,這是自己謀生的唯一門路。在金錢利益面前,生命的寶貴頓時顯得蒼白無力。透過門縫,牛場的管事看到了這一切: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對自己從事了二十多年的屠宰,驚人對刀下的動物產生了憐憫?!斑恕币宦暢翋灥穆曧?,整個心房一顫;老朱終于還是對那頭不幸的牛兒下了殺手,只見牛兒四肢筆直軀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就像一堵土墻利落的倒了下去,一個生命倒了下去。老朱這個時候仿佛好受了許多,現在倒在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堆肉。老朱找來麻繩將牛的四肢捆在一起,扎好,用頭頂上的滑輪組熟練的將牛吊了起來,然后在牛的身上幾處做了標記,刀落豁口處鮮紅的血液從傾涌而出,瀉在大缸里。屋子里頭的下水道有了動靜,發出了歡快的聲響,悅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房間。
屋子外的太陽發出的光透過屋頂的天窗深刻的烙在地面上,“屠宰間”的門突然的打開,老朱出來了,屋外的空氣格外新鮮,他先是伸了個懶腰,瞇著眼打量著太陽估計下時間,然后叫來管事的伙計。管事的伙計停下手里頭的工作,臉上掛著微笑一路小跑的來到了老朱的面前,“等會你就把里面收拾了,牛我分好了,老樣子送到客戶那里,大缸里的血給處理了?!崩现煨牟辉谘傻恼f道,管事的伙計拍拍胸脯保證安排到位。但好像有什么話要說似的,“大哥,有件事我得和你商量下。我們現在都用自動化機器去殺牛了,你的那個手工做的過時了,效率也不高,上次我們從外地購置了一批機器,你好久沒來了,這里的變化都不太了解?!边@么一說老朱蠻不好意思的,便說道:“那我算是一種懷舊練手,畢竟靠這個發家的,就當是告誡自己珍惜現在,好好經營。”管事的伙計笑了笑說:“上次說的建造工廠,形成產業鏈什么的,已經開始在做了?!彪S后老朱便在廠場子里轉了一圈,熟悉熟悉新東西,徑直回家了。管事的伙計用大號的鐵桶舀著缸里溫熱的鮮血,整個屋子彌漫著一股血腥味,甚至,還能感受到那頭牛剛剛存在這的溫度。管事的伙計不以為然,現在工業這么發達可以直接處理掉這些東西,不過還是麻利的將這些殘留物提到場外的楊樹林,澆在預先挖好的土坑里,這算是一項傳統吧。一般人瞧見了肯定毛骨悚然,管事的伙計做了幾十年,看著楊樹的新老更替,至少內心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