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一如往常皎潔明亮并懸于高空之上,赤麟司沒有了白天時的那種莊嚴肅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舒爽的安靜祥和。兩隊銅徽捕快由銀徽捕快帶領著正在教武場上巡邏,他們步伐整齊一致相向而行,擦肩而過時,彼此間幾乎沒有眼神交錯,但是眼神中的警惕和堅毅,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
黑夜同時也是秦碩谷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平日里她用厚重的面紗包裹住自己的臉,是因為他不喜歡別人對她毫無衰老的面容和毫無成長的身體,投來詭異的目光。而在晚上,涼爽的晚風和清脆的蟲鳴,伴著人們紛紛進入夢鄉,沒有了白天的紛紛擾擾,她就可以適當地摘下面紗自由自在地出來活動了。
秦碩谷褪去了身上素色的衣衫,將自己毫無凹凸的身軀浸泡在了盛著涼水的浴盆里,盡可能地去感受那陣冰涼帶給她的冷靜與清醒。她簡單地沐浴了一下,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單薄中單,在寢室的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上一杯清水,她還沒有什么睡意,便一邊喝水一邊發起了呆。
“碩谷姐,碩谷姐。你睡了嗎?”突然一個充滿青澀的男聲隔著房門傳進了秦碩谷的耳朵里。叫門的是秦碩谷所管轄的子時堂的副手,趙正言。也是秦碩谷最應付不來的一個人。赤麟司的子時堂分管的任務多為暗殺和竊取,所以子時堂的捕快多數都像秦碩谷一樣面無表情,性格冷酷。而這趙正言,卻成了這只隊伍里一個非常另類的存在,在執行任務時他的確也能像其他捕快一樣冷酷無情,但是擱在平日里他卻像是出現在子時堂的太陽一樣,不僅活潑好動,還總是帶著一副純天然的爽朗笑臉,對于身邊的兄弟,也是格外照顧,很是有人望。可他偏偏不喜歡秦碩谷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樣子,幾次三番想去把秦碩谷臉上厚重的面紗給拿下來,可也幾次三番地被秦碩谷教訓的毫無還手之力。
秦碩谷擔心他會闖進來,趕緊拽過面紗簡單地包了包頭,然后答道:“睡了。”
“睡了你還搭話。”趙正言靠在門柱上,翻了個白眼,“姐,說正事,老爺子讓你向正氣堂過去一趟。趕緊準備準備。”
“師父?何事?”
“我哪知道去啊。不過好像是赤獄那邊的事,趕緊的吧。”
一聽到赤獄,秦碩谷打了一個機靈。莊逍是一個新來的,很難想象他會出什么問題,而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就是他那個嗜謎題如生命的師弟苗塵了。
“你去歇著吧,我一會到。”言罷,就聽到門口的趙正言答應了一聲就消失了,而她自己則趕緊穿上了衣服,把她的玄影雙刀挎在腰上,走出了房間,朝著正氣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都在思索著會出什么事。難道是苗塵又從赤獄里跑出來?可是若要如此,苗塵肯定會提前給她飛鴿傳書,并做好赤獄那邊的安排。可自從上次苗塵回到赤麟司之后都還沒有接到他的任何訊息。秦碩谷心中隱隱感到了一絲的不安。
從女弟子的休息區到正氣堂的路程并不遠,穿過幾條小路后就能到達練武場,再登上高臺的臺階,就到正氣堂了。此時,赤麟司指揮使鐵山正緊閉雙眼,在堂案后正襟危坐,雖然他帶著一副鐵面具,可秦碩谷依然能夠感覺到鐵山的臉色并不好看。此時,堂案上放著一封信,信封放在一邊,信封封口處有著赤獄專用的獨特蠟封,十分醒目。
“碩谷,你來了?”感覺到秦碩谷到來的鐵山慢慢睜開了眼睛。
“師父。”秦碩谷抱拳拱手,向鐵山行了個禮。
鐵山則抬了下右手,示意她起來。然后,從桌子上把那封信拿了起來,遞到了秦碩谷的手里:“你先看看這個。”
秦碩谷接過信,仔細閱讀起來,信中的內容讓他大驚失色。這是赤獄典獄長郭榮的來信,信中寫的內容很簡單:苗塵越獄,枉殺人命。現已伏法,等待發落。
“看完了?”鐵山問道。
“嗯。可是...這...唉...”秦碩谷很少見的有些慌了神,她現在無奈苗塵的莽撞行事,也對他現在的處境感到擔憂。要知道,苗塵能從赤獄出來,整個赤麟司也只有她、鐵山和苗塵麾下的灰英堂知道。若苗塵要回赤麟司,也都是安排在灰英堂執勤的日子回來。而這次苗塵被抓,要么就是灰英堂里出了叛徒,可這基本不可能。要么就是這次抓捕是對手事先安排好的。灰英閣出叛徒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這三十多人在苗塵被抓的這段日子里,除了在司內執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查案任務,任何時候都是集體行動,若要是有哪個人有什么不規矩舉動,身邊的人都會馬上察覺上報。沿著這個思路的話,只可能是苗塵掉入了此次案件真正犯人事先設計好的陷阱里。
秦碩谷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能化解現在的危機。她將手中的信還給了鐵山,然后呆呆的站在那里。
鐵山接過信,說道:“塵兒此次行動沒有通知你我,的確不太自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查到什么重要的線索。”
秦碩谷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師父,要不明日升堂公審吧。”
“升堂公審?”鐵山的語氣中有些懷疑。
所謂升堂公審,就是把所有與案件相關之人統統帶到正氣堂,對于此次的案件進行最正式的審理,而在審理過程中若真兇伏法那么將直接下達判決。現在的形式,矛頭處處指向苗塵,所有的證據也都與他不利,若真要在此時公審無疑是絕了苗塵的后路。但若不公審,赤獄就會按照《江湖律》中的相關律法直接處決苗塵。等到那時,苗塵就連給自己申辯的機會都沒有了。
“好吧。現在也只能這樣了。說來也是巧了,上次這貓崽子讓你帶給我的紙條,讓我把墨風蘭叫來,想想時日,明天也就該到了吧。”鐵山說著說著,突然嘴角一翹,好像是覺察到了什么事,“這個臭小子。”
“師父,怎么了?”秦碩谷有點摸不著頭腦,問道。
鐵山搖了搖頭,答道:“無事。我即刻給赤獄回信,待會麻煩你跑一趟,然后再幫我給金江縣衙的魯大人帶一封信。”
“是。”秦碩谷答應下來,就在一旁等著鐵山寫信。
不知不覺地,太陽已經從山邊射出了光芒,映照著周圍的云彩也透著一股令人舒爽的紅暈,可也就一瞬間的功夫,不知從什么地方飄過來一大片烏云,把那太陽的光芒遮了個嚴實,天空也跟著暗淡了下來。
此時赤獄里的苗塵,被七個獄卒死死地盯著,他們手里都攥著一根長槍,槍尖都對準了苗塵身上的要害之處,只要苗塵有任何詭異的動作,這些長毛會瞬間刺進他的身體,讓他喪命與此。可是苗塵貌似并不覺得自己大禍臨頭,臉上依然帶著輕松自如的微笑,深邃的藍色眸子里閃著光亮。
突然,郭榮從囚室的大門走了進來,對著那七個獄卒說道:“你們幾個,帶他上囚車。”待眾人答是,他轉身就要離開。
“郭榮!”苗塵叫住了郭榮,“你害怕嗎?”
郭榮停下腳步,但是沒有轉身,依然背對著苗塵,說道:“問心無愧,何懼之有?”然后快步離開了囚室。
苗塵被這七個膀大腰圓的獄卒用鐵鏈捆綁全身,只露出了頭部和雙手。然后,其中一個獄卒搬來了一個只能露出頭部和雙手的木箱子,把他塞了進去,為了以往萬一,他們還用手銬將苗塵露出的雙手又給鎖上。最后,由四個獄卒像抬轎子一樣把他抬上了囚車。
此時,囚車的籠子里還蹲著一個人,苗塵扭頭一看,發現此人竟是已經害怕的縮成了一團的莊逍,而莊逍看到苗塵也被搬上了囚車,眼神中倒是透出了一絲慰藉,但更多的是無奈。苗塵看著他的樣子,自嘲地笑道:“阿逍,現在你我這種狀態是不是應該稱作同甘共苦啊。”
莊逍嘆了口氣,無奈地答道:“唉,跟著你,只能共苦,沒同甘。我都不知道什么個情況就被抓來關進囚車里了。”
“哈哈,人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回你我也能體會一次了。”
莊逍嘆了一口氣沒有去理會苗塵,而苗塵看著他這種狀態,勸慰道:“去赤麟司公審,可不定是壞事。”
莊逍實在忍不住了,皺著眉頭怒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嗎?”
苗塵依舊那副死皮賴臉的說道:“你就不想知道昨天都發生了什么嗎?”
莊逍一驚,問道:“你,昨天發現什么了?”
苗塵哈哈一笑:“待會你就知道了。”
莊逍白了他一眼,呆在角落里沒再說話。而此時,不遠處,郭榮與何廣帶著十幾個看守,已經準備就緒,只聽得郭榮一聲令下,這只車隊便向赤麟司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