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響起敲門聲,不似平日里冷靜的阿蒙。
墨摯打開門,屋外探出兩顆機靈的腦袋,阿蒙和婉晴,一前一后向屋內張望著。
“公子,婉晴姑娘說秦淮姑娘不見了,不知您,看見她了嗎?”阿蒙開口道。
婉晴焦急地點頭,說:“還望公子相助,找找我家姑娘吧。”
墨摯向來少言寡語,沒有開口,而是帶兩人進到屋內。
接下來,婉晴差點失聲尖叫,因為此時的秦淮正躺在墨摯的榻上,睡姿實在是難看,難以想象堂堂前將軍府的大小姐,此刻居然睡在一個男人屋里,而姿態竟然如此放肆,實在是笑話一件,還好所見者只有屋內三人。
婉晴向阿蒙投去一個兇狠搞笑的眼神,似乎在說:“敢說出去,要你好看。”
而阿蒙回以溫柔甚至略帶寵溺的眼神,似在回復:“我什么也沒看見,姑娘且放心。”
正在婉晴使用眼神殺時,一直沉默的墨摯忽然開口說:“帶她去落雪閣好生歇著吧。”嚇得眼神交流的兩個人連忙回過神,七手八腳地抱起秦淮。
墨摯看著兩人好生折騰才把秦淮從床上轉移至阿蒙肩上,嘆了口氣,說到:“走慢點。”話罷,拿起自己書桌上一個黛青色的小膽瓶,交到婉晴手上,囑咐道:“待她醒了,讓她服下。”
這邊芙蓉樓看似風平浪靜,實際老板墨摯這一天心神慌亂,全都是因為這個秦淮。
墨摯暗想:這丫頭身上一定有問題,不單單是王家獨女那么簡單。
那邊王府更是熱鬧,婉瀟假扮王檀的第一天就遇見了一樁刁鉆生意。
王府門外站著一個僧人,來人自稱是木言道盛,今天是祭拜王將軍,上香來的。
婉瀟本想著,既然只是祭拜,拜完也就走了,她不用出去見這個僧人,誰料想,這僧侶不但坐在靈堂內念了好一會子經文,還做起了法事,超度王將軍亡靈,一番折騰罷了,又緩步走向小姐的閨閣,叩門求見。
這下可好,不得不見了,見招拆招吧。
婉瀟帶上面紗,只露出眼睛,緩緩打開門,雙手合十,微微前身行禮,問到:“不知木言大師有何指教?”
婉瀟一邊問安,一邊暗自琢磨,這僧人真奇怪,臉上長得俊俏白凈,一雙丹鳳眼更是妖嬈刁鉆,看不透究竟是出世還是入世,更怪的是她怎么臉上一直露著微笑,“小姐節哀”,婉瀟被這一句驚醒,收回思緒,正琢磨著該如何繼續招呼這位“木言道盛”,沒想到他到先開口了:“恕貧僧冒昧了,這位姑娘,不是王檀小姐本人吧。”
這下婉瀟慌了,這怎么就露餡了?這大師難道能看眼睛辨別我和小姐?不對,他說不定是詐稱。
“大師玩笑了,我是王檀。”婉瀟繼續辯解。
“貧僧認得王家小姐,是她的舊友,還望姑娘能告知王小姐的下落,貧僧有要緊事。”木言道盛語氣溫和卻威嚴十足,不容商量,他眸子一眨一眨,像是在一次次重復剛才的話語,令人信服,毋庸置疑。
婉瀟險些覺得,自己中了這僧人的美人計,慌張中她只說:“大師既是小姐舊友,可有憑據?”
木言道盛說:“王小姐有一支槐花墜心釵,是御用工匠敷老用上好的楠木制成,于小姐十歲生辰時送上。”
聽了這話婉瀟信了,這釵子的來歷,若不是舊相識,不會知道得如此清楚,于是緩緩說到:“小姐在芙蓉樓。”
“貧僧多謝姑娘,阿彌陀佛。”木言道盛合著的雙手始終未曾分開,得知王檀去處后臉上的微笑僵住了,顯然這僧人知道那是什么去處,于是又說:“貧僧先告退了,多謝姑娘。”
木言道盛何許人?
號稱佛道雙修的小神仙。起初只是個傻呵呵小道士,跟著一個不著調的師傅學算卦,整日里當半吊子神仙,騙吃騙喝,后來不知怎的,竟然遁入空門,從此成了佛家人,師承覺燾道盛,沒過幾年,竟然成了一方稱頌拜見的年輕神仙,要說這氣韻身份,倒是從小騙子轉為了詭譎奇僧,從一種不著調到另一種不著調罷了。
大師覺燾道盛,佛法深厚,立志普渡眾生,也不知看上了木言道盛身上哪點清奇之處,竟然傳缽于他,大師與世長辭后,眾僧對于木言道盛多有不平之聲,但漸漸都被這不著調妖艷大師的所作所為折服。
自成為住持以來,木言道盛穿行山水江湖,在各地禍害妖魔,美名漸長,特別是被不少女孩子稱作“美嬌僧”,光看這稱呼就知道這木言道盛必是長了一張傾世好容顏,做什么不好,偏偏做僧人,還沾花惹草,不是,引得少女聘聘顧,真真是禍害。
要問這艷僧是否動過凡心?
動過。
只不過,那是很久以前。
他還不是僧人,只是個小道士,荷花時節遇見了一個劃船采蓮蓬的姑娘,他在岸上好奇瞥了一眼,這一瞥,就移不開眼了。
一直望著小姑娘劃船進了藕花深處,還要撐著脖子使勁兒望,師傅伸手打在小道士頭上,說到:“小小年紀,怎么一副淫賊模樣,來辨辨這一卦,說不對,沒得晚飯。”
“師傅,道士能不能娶小娘子啊?”小道士眨著大眼睛,張嘴問道。
瘦骨嶙峋的老道士聽了,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又在小道士后腦勺上落了一巴掌,說到:“吃飯活命要緊,知道不?想什么小娘子,做夢。”
“哦。”小道士落寞地答應著,或許這個年紀的小孩還不懂什么是落寞,總之他低下頭裝模做樣地辨著卦,趁著師傅打盹兒,他又趕緊回頭望向荷花池,此時那人那船早已無影,只有幾對紅鯉在荷葉下排著八卦陣,小道士覺得沒勁,回過頭再看著卦,不過是“爻位之象”,更沒勁。
風動、蓮動、卦象異動,都比不過小道士心動。
說來奇怪,世上竟無人知曉這妖艷奪目的木言道盛,出家前還有這么一遭奇事。
他倒是落了個坦坦蕩蕩,凡心不動,一身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