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0日，12時32分，邯洺

　　我來了。

　　經過曉華這一段時間的交涉，她的父母雖然還談不上認可，但也終于同意見我一面。我知道曉華身處其中的不易，也能體會到她內心的掙扎與糾結，不過，這件事終歸還是回避不開的，注定要有個交代，不是嗎？

　　所以，我終于還是來了。

　　在來之前我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設想過任何可能會遇見的情景，可是就算自己考慮的萬般周全，卻也只是腦中一瞬罷了。前途依然未卜，未來依舊充滿了不可預測的未知，而我能做的，只是竭盡所能。

　　父母對我囑咐了很多，也祝福了很多。他們對我說要好好表現自己，要謙卑懂禮，不可傲慢不遜，希望一切順利，歡喜而歸。這么多年的愛情長跑也該有個結果了，為表誠意，我帶了滿滿一行李箱的年貨。

　　坐在前往邯洺的火車上，我的心里有些煎熬，有些不安，還有一些期待。

　　我與曉華隨時保持著聯系，忐忑地詢問她家里的情況，曉華告訴我，家里除了父母外還有她的伯伯和大娘，此時正在準備午飯。由于從火車站到曉華的家距離很遠，所以我便對她說不必麻煩叔叔開車來接站了，只要她自己過來就行，這樣至少可以避免一些尷尬。不過事實證明，我有些多慮了。

　　站在偌大的站前廣場上，我緊緊地握著行李箱的拉桿，環顧四周，看著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這座城市，心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動著。這里就是邯洺，這里就是曉華的家。我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曾在夢中來過這里，見過一些人，經歷過一些事，可再想回憶，一切又變得那樣模糊不清。

　　正在這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曉華正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她抬手揮了揮，將我的思緒拉回。“看什么吶？有那么稀奇嘛？”她說。

　　“沒，就是……”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嘴里只是吞吞吐吐。

　　“歡迎來到邯洺，那咱們走吧。”說罷，曉華牽起我的手，朝公交站走去。

　　一路上曉華向我介紹著邯洺的種種，剛剛公交路過的是她的公司、那里是她與陳莉經常來的商場、這里是她辦業務打交道的地方。我只是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卻幾乎沒有聽進去什么，我的腦子里開始胡思亂想，想著一會見面時的場面，想著事情是否會順利，想著不知道在想著的什么……

　　“嘿！想什么呢你？和你說了半天是不是都沒聽到？”

　　“哦，聽，聽到了。”我下意識地回答道。

　　“哼，還撒謊，你的表情都出賣了你。”曉華噘了噘嘴，似乎有些不滿。

　　“不好意思，我……我有點緊張。”說著，我緊握住她的手，試圖以此來穩定心神。外面的天很冷，她的手很暖，溫暖到我想就這樣握著，一直不放開。

　　“唉……”曉華突然嘆了口氣。“你這樣搞我的也緊張了。”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彼此，說不出是什么感覺，氣氛卻很沉郁，逐漸蔓延在本就不寬敞的車廂里。不知過了多久，公交到達了終點站。

　　“到了。”曉華輕聲說了句。

　　“嗯，走吧。”

　　走下車，腳踏在地上，四周很僻靜，眼前是一座小區。

　　“別緊張別緊張，就像平時一樣就行，我爸媽又不吃人的，怕什么。”曉華雖這樣安慰著我，但我看得出她也不輕松，那一抹笑容是從嘴角強擠出來的。

　　“到了家里要好好表現哈，要展現你最好的一面，有點眼力見兒，幫忙干干活什么的，留個好印象……”曉華突然碎碎念起來，我在一旁連連點頭。

　　“你也要多幫襯著我，畢竟我一個人孤立無援，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好吧，我，我盡力……”

　　一陣寒風吹過，刮過耳畔，拂過臉頰。帶走一絲溫存，帶來一絲冷冽。

　　走進電梯，曉華按下樓層，身體隨著轎廂不斷上升，屏幕上的數字不斷跳動，我的心卻像石頭一樣往下墜，呼吸也跟著這狹小空間里稀薄的空氣一樣局促不安。我側過頭看向曉華，她也正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緊握雙手，給了彼此一個眼神。我突然希望電梯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叮——”

　　電梯門打開，終于，還是到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此時，心情無法言喻。

　　曉華帶我來到門前，輕敲了兩下，房門緩緩而開。開門的是曉華的媽媽，因為我之前在照片里見過，身后是她的爸爸還有伯伯和大娘。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捕捉不到有關于情緒的外在表達，一切似乎都很平常。

　　我連忙欠身，向他們問好。“叔叔阿姨好，伯伯大娘好。”

　　“嗯，來，進來吧。”曉華的媽媽將我們讓了進來。

　　我蹲在地上將行李箱打開，笑著說道：“阿姨，過年好。我爸媽讓我帶了些東西過來，有一些是我們秦港的特產，您嘗一嘗。哦對了，這些是冷鮮您放到冰箱里吧，時間長了味道就不好了。”說話間我抬起頭，曉華媽媽的臉上閃過一絲細微的不自然，她婉拒道：“讓你們費心了，其實不必帶這些過來的，就是叫你過來吃個飯，而且東西太多了，我們不能收的。”

　　推辭了一會后，她拗不過我，只能先將冷鮮放進了冰箱里。

　　“你叫……寒潭是吧？”她問道。

　　“對的阿姨，我叫寒潭。”

　　“行，先去客廳里坐吧，咱們這就準備吃飯。”

　　“好，您麻煩了。”

　　來到客廳，我規矩地坐在一旁，雙腿并攏，雙手放在膝蓋上，好似一個正在參加面試的應聘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曉華在我身旁入座，我偷偷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又連忙將頭轉了回來。因為，我們的對面正坐著曉華的爸爸和伯伯。曉華父親的身材很健壯，面色有些冷峻，眼神犀利，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之前聽曉華提起過她爸爸平時不茍言笑，此時一見，確實如此。大家都一言不發，氣氛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一樣，場面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直到飯菜上桌，我才得以緩了一口氣。

　　我們互相寒暄了幾句后便開始吃飯，曉華的爸爸開了一瓶白酒，倒入我面前的杯中，杯里的酒清澈見底，一股濃烈的酒精味直鉆進我的鼻孔，聞得出來，這白酒的度數奇高。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愣了一下，想在腦中回想起什么，可任我苦思冥想也沒有絲毫頭緒。

　　“來，小寒，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