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子畫是真真氣著了,用力地掙扎著,卻沒什么作用,沒一會便因這幾日未休息好,還有未如何進(jìn)食,身子孱弱便昏了過去。
堂廳中,聶蘇氏拿著蘇大管家去子畫軒中搜出來的那塊玉,比對了她撿到的那塊玉,簡直是一模一樣,雕刻技術(shù)(shù)巧奪天工,連雕痕都一模一樣,未有半分瑕疵。
聶蘇氏嘴角一揚(yáng),將那兩塊玉扔到了朱有玉身上,說道:“從你房中搜出來的,你還要如何狡辯!”
朱有玉吃了一痛,看著那兩塊玉,簡直是一模一樣,她是又驚訝又慌了起來。
“大夫人,其中有一塊玉是有玉的沒錯,可奴婢確實未曾去與人私會啊!”
“還狡辯!你實話實說。”她又看向了跪在朱有玉一旁的灶娘,清瘦的身材,面上有些許皺紋,頭發(fā)(fā)還未花白,應(yīng)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大夫人,今日奴婢一直在灶房中未離開半步,卻是真沒見著這個姑娘,雖說奴婢是新來的,認(rèn)人是極快的,另外,灶房一直有吃食,方才二小姐還叫了人去拿些吃意給小少爺。”
朱有玉是真沒想到這灶娘能睜著雙眼,講著瞎話,方才就是她說沒吃食,謝大夫?qū)⒄罘拷枇巳ィ煊杏耦D時發(fā)(fā)覺這是個局,心中越來越慌,忙辯解道:“胡說!就是你說的沒吃食,你怎么可以說瞎話呢!”
聶蘇氏見此事已算是塵埃落定,便坐了下來,平定了方才兇神惡煞的的面容,淡淡地說道:“現(xiàn)(xiàn)今人證物證據(jù)(jù)在,你也無需再狡辯,說出你的姘頭出來,興許會對你從輕發(fā)(fā)落。”
“從輕發(fā)(fā)落!豈有此理!無視府規(guī)(guī),與人私會,豈是能從輕發(fā)(fā)落的!”
聶川氣氣地拍桌而起,全過程他一直沉默,現(xiàn)(xiàn)今是再也沉默不住了。
“老爺,可,可......她是四丫頭的婢女啊,這四丫頭......”
“是四丫頭的婢女又如何,無視府規(guī)(guī),與人通奸,絕不可以輕發(fā)(fā)落。”
而后他轉(zhuǎn)(zhuǎn)頭看著聶蘇氏,冷冷地說道:“就算是你,也無從輕發(fā)(fā)落的可能!”
聶蘇氏打了一個寒顫,像是真的做錯了何事,有些心虛,怯法地問道:“那老爺想要如何處理此事?”
聶川又冷眼看了她一眼:“難道你也忘了府規(guī)(guī)不成?沉井!”
聶蘇氏心中不住顫抖,這聶川一言一語真真得她嚇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才理好了情緒,吩咐道:“綁了,明日沉井!”
朱有玉最后被綁了起來,關(guān)(guān)在了柴房中。
通天的一片雪白中,今夜的夜晚很冷,比前幾晚更冷。子棋居中的菊花早已凋零,只剩細(xì)小的枝條,聶子棋裹著狐襲,坐在亭中溫茶。纖細(xì)的手指捏著如雪般的白瓷杯,慢慢送上唇前,朱唇張了一小小縫隙,輕輕一吹茶中的熱氣,才送到嘴中,一飲兩盡。
子棋居中的院門打開了一小小縫隙,而后才慢慢打開一扇門來,是一個女子的身影,將門給閂上才,躡手躡腳走了進(jìn)來。
一走進(jìn)來便看到聶子棋點了燈,坐在亭中喝茶,她是被嚇了一跳,才移步走到亭中,福身行禮道:“二姑娘。”
聶子棋并未有看她一眼,而是繼續(xù)(xù)溫茶,不冷不淡地說道:“碧草,你可知今夜發(fā)(fā)生了何事。”
碧草吃了一驚,深吸了一口氣,才怯法地說道:“不,不知。”
她莫名有些心虛。
“府中有人私會,你是真不知?”
碧草不知此事已是弄得人盡皆知,忙嚇得跪了下來,哭道:“二姑娘,奴婢再出不敢了,求求二姑娘幫幫奴婢!”
聶子棋不緊不慢轉(zhuǎn)(zhuǎn)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碧草,瞇著雙眸,冷道:“你只是一顆棋子。”
她又轉(zhuǎn)(zhuǎn)回頭來,溫著茶:“往后離謝羽遠(yuǎn)點,不然我再也保不住你。”
碧草愣了愣,抬頭看了聶子棋一眼,她自以為自己了解聶子棋,卻不知聶子棋更是了解她。
棋子,她真的只是一顆棋子罷了。
今夜她莫名被謝羽叫去老爺房前,說是待他將煎的藥送進(jìn)聶川書房給聶川后,有事情相商,很急,她二話沒說便應(yīng)了,正好將他送給她的那塊玉還了。
他倒是很快地收了,卻對她糾纏不清,說話聲也莫名大了起來,這才引得了人,差些被聶川抓了個現(xiàn)(xiàn)形,幸虧跑得快。
碧草心中莫名苦悶,她竟是他的一顆棋子。
這朱有玉夜中與人私會之事,頓時一夜之間在府中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
朱有玉睡在柴房的干草上,面色蒼白,憔悴不已,昨夜天氣又冷得很,沒人給她添一床被褥,因此便受了寒,睡在干草上,半睡半醒,昏昏沉沉。
一婆子打開了鎖,推開了門,氣勢洶洶地走了進(jìn)來,見朱有玉還在睡,便叫了人拿了冰水來,潑醒了朱有玉。
朱有玉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水潑了一身,一下子被嚇醒了,她本就受了寒,這冰水潑在她身,無疑是雪上加霜。她身子被繩子綁住,根本動彈不了,也沒有半分力氣動彈。身子軟弱不已,她仿佛已是死了心,被兩個婆子架住,也不再反抗。
今日這氣候暖了些,出了旭日。
聶府中有一偏僻處,那里往日都是人煙罕至,但今日都聚滿了人,聶川與聶蘇氏坐在一口井亭前,一旁還有聶子棋與聶子書等人,卻未見聶子畫半分影子。
昨夜聶子畫昏了過去后,找了人來看,并未診出何病,只是身子孱弱罷了,到此時也還未醒。
朱有玉被人拖了上來,將她扔在井邊,她此時已是頭腦不清醒,也無力再掙扎,身子直接軟了下去。
聶蘇氏開口問話:“有玉,趁未沉井之前,快些將昨日你的姘頭說出來。”
朱有玉已然是沒有了力氣再開口說話,口中干燥,喉嚨火辣辣的,她只搖搖頭,腦子一片混沌。聶蘇氏不明她搖頭是何意思,正再要開口問話,聶川便道:“行了,無須多言,沉井吧。”
聶川話語一落。朱有玉便感覺身子變輕了,浮在了空中,不一會,便如踩空一般,身子落入了井中。
“住手!”
這一聲命令來的太遲,朱有玉已然消失在眾人面前。
眾人紛紛轉(zhuǎn)(zhuǎn)頭看向聲源處,有人驚訝地出了聲,“大少爺……”
聶永鈺一襲藍(lán)衫,風(fēng)塵仆仆,俊顏有些憔悴,額上沁出了些許汗珠,他因趕的急了,正喘著氣
而后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白衫男子,容貌俊逸,溫文爾雅,他跟著聶永鈺趕來,額上也沁出了些汗來。
聶川見聶永鈺這般失禮,正站起來,想要責(zé)罵兩句,而聶永鈺卻先一步跑到他的面前,反問道:“有玉呢!”
聶永鈺不再像往日那般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他是質(zhì)(zhì)問著聶川,膽大無比。
聶川沒想到聶永鈺會如此問他,怒氣頓時沖了上來:“逆子!”
聶蘇氏更是驚訝聶永鈺會這般模樣,便說道:“永鈺……莫非昨日是你與......”
“問你們,有玉呢?”聶永鈺繼而轉(zhuǎn)(zhuǎn)頭看向聶蘇氏,打斷了她的話。
聶永鈺全身上下散發(fā)(fā)著冷冷的氣場,似要將這里吞噬掉,他面上沒有太多表情,雙眼中不再有柔色,似有烈火藏在里邊,要將人給燒掉。
“沉井了。”但聶蘇氏卻不是個怕的,不冷不淡地說了出來。
“沉井”二字狠狠地撞入聶永鈺心口,他是未猶豫半分,跑到井邊,將井上的繩子系到自己腰上,便跳了下去。
他這一系列驚人的動作,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就如朱有玉一般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聶川張大了雙眸,萬般不想相信聶永鈺竟會為了一個女子這般瘋狂。
而且還是一個丫鬟!
罵道:“逆子!真是反了天了!”
千佶上前了一步,道:“聶老爺,何事便要至人于死地,草芥人命呢?”
聶川冷冷看了他一眼:“我聶家規(guī)(guī)矩,需你一個外人多言?”
“父親,思弦是大哥好友,哪是‘外人’。“
聶子棋站了出來,挑眉說道。
子畫軒中,院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走進(jìn)來的是一名濕淋淋的男子,抱著一位面色蒼白無比的女子,女子一動不動,如紙片般,似死了一般。
聶永鈺急匆匆地把朱有玉抱進(jìn)廂房中,紅了眼,人幾乎是瘋狂的,喊道:“子畫呢!她人哪去了?為何不管這事!”
茗香正在聶子畫閨房中,給爐火添些炭,卻被聶永鈺嚇了一跳,急忙跑了出來。便瞧見聶永鈺這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著實又嚇了一跳。
“大少爺……有玉組姐……”
她昨日一直在照顧著聶子畫,并不滿楚今日發(fā)(fā)生了何事。
茗香瞧見朱有玉半死不活的樣子是嚇傻了,不過片刻便緩了過來,打了盆熱水,送到了朱有玉的廂房中。
聶永鈺接過茗香手中的熱水,沾濕了毛巾,擰干后,親自給朱有玉玉擦手。
“子畫人呢?”他人是冷靜下來了,但語氣還是有些不善。
“昨日蘇大管家?guī)Я巳藖硭遜浚媚鍶r了,之后便被抓了,這幾日姑娘的身子又弱,拗不過他們,便昏了過去,至今未醒呢。“
聶永鈺手頓了頓,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用著溫柔的口吻:“可嚴(yán)重?你們是如何飼候的?身子怎會弱成這般?”
千佶是略懂些醫(yī)(yī)術(shù)(shù),此時正給朱有玉把脈,一聽到聶子畫,心中便莫名地慌了起來。
“永鈺兄,有玉姑娘先前便受了寒,這又因沉井,更是雪上加霜,現(xiàn)(xiàn)今是身子虛弱得很,得需靜養(yǎng)(yǎng)一段時日,等會我開個方子,先調(diào)(diào)理調(diào)(diào)理。”
千佶站了起來,而后他又對著茗香說道:“你先給她換件衣裳,不然濕著衣裳這樣下去再好的湯藥也無濟(jì)于事。“
茗香點點頭。
千佶瞧著正看著朱有玉發(fā)(fā)呆的聶永玉說道:“永鈺兄,你也先回去換件衣裳,事情還未結(jié)(jié)呢,我……我去看看畫丫頭如何了......”
說完便拍了拍聶永鈺的肩頭,表示安慰,便走了出去。
聶子畫躺在床塌上,容顏嬌美,膚白若脂,雙目緊閉著,睫毛彎彎,眉頭緊鎖著,雙手緊緊抓著被褥。
忽而一雙修長細(xì)嫩的手襄住了她的手,讓她的手松開了被褥,繼而搭上了她的手腕,似在珍脈。聶子畫只感覺手上似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覆上,她因屋中爐火的原因,身子熱得很,方才緊鎖的眉頭因這一時的涼意松開了來,夢魘住的她心中慢慢平緩了起來,繼而做了另一個夢。
那夢如夢幻般,她在睡得迷糊之跡,腦子混亂,身子動彈不了半分,一襲白衫的男子給她把了脈,細(xì)心地用毛巾給她擦汗,臉上不住涌現(xiàn)(xiàn)出溫柔來,一笑如沐春風(fēng),動作也溫柔了幾分,幾乎是整整一天,男子一直陪同在她左右,為她煎藥,喂藥。
喂藥之時,她因吞咽不下,男子直接將藥湯含在口中,覆上了她的唇一點一點喂下去。
他的唇冰涼卻溫柔,聶子畫竟不可思議自己留戀那一點溫潤,如小雞啄米一般,酥麻麻麻。
只是這是一場夢,一場夢罷了。
聶子畫知曉,這只是一場夢罷了,但她卻貪戀這一場夢,不愿醒來。
這只是夢幻泡影罷了。
待聶永鈺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衫,正要出門去子畫軒,便見聶川與聶蘇氏來到了他的院中。
聶川面無表情,嘴唇緊抿著,實則內(nèi)(nèi)心已是怒氣沖天,而聶蘇氏則是一副看好事的模樣,此事對于她無關(guān)(guān)痛癢。
“你這是要去哪?”聶川語氣不善。
聶永鈺并未理他半分,對他們二人視而不見,走過他們身旁,往外走。
“混賬!逆子!站住!”
聶永與停住了腳步,轉(zhuǎn)(zhuǎn)過身來:“父親,您不覺得您太過于守舊,守著那規(guī)(guī)矩有何用?規(guī)(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
聶川一巴掌將聶永玉的話打斷了,聶蘇氏當(dāng)場被嚇了一跳,想不到這聶川真敢對聶永鈺動手。
“做錯了事還敢狡辯!”
聶永鈺并不在意這一耳光,“做錯事?父親,您敢捫心自問,自己沒做錯事?父親,您可知,這規(guī)(guī)矩害了多少人?您已經(jīng)(jīng)害了大姐了,還要再去禍害其他人嗎?”
聶川張大了雙眸:“我怎么樣,無需你來教!”
聶永鈺不想再與他浪費(fèi)口舌,轉(zhuǎn)(zhuǎn)身便要走,背后便來了一句怒吼!
“你若出了這院門,往后無需再踏進(jìn)這門!無需再踏進(jìn)這聶府的大門!”
聶永鈺并未停下,未有半分猶豫地走出門去,而身后又傳來一句:“你我父子此后恩斷義絕!“
遠(yuǎn)遠(yuǎn)地能聽到蘇聶氏的勸慰。
幾日后,朱有玉也醒了過來,但身子還很弱,可失了記憶,這本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可聶子畫卻說:“忘了也罷,重新開始便是……”
朱有玉失了記憶,聶永鈺將她帶到了江南,遠(yuǎn)離聶府這是非的地方。
冬季是個令人討厭的季節(jié)(jié),四周除了一磚一瓦,全都是白茫茫一片,正值寒冷的天,更讓人有了惰性。
聶府的冬季表面風(fēng)平浪靜,卻有暗波涌動,聶川與聶永鈺的冷戰(zhàn)(zhàn)已經(jīng)(jīng)有好長一段時間,冷戰(zhàn)(zhàn)的原因是聶永鈺看上了府中的一個丫鬟,與她私會。可聶川是何人?與他可是要臉面的人,怎么同意聶永鈺的這一行為,這事若成了,豈不成了建安城中的一大笑話?
而聶蘇氏也沒有那么多心思去挑誰的刺,是整個冬季到挺安靜的。
聶子琪、書二人一直在溫習(xí)所學(xué)的書,也偶爾在園中玩耍賞梅,關(guān)(guān)系倒是還好,可各自心中都明白到底好不好。
聶子畫還是將自己關(guān)(guān)在院中,誰也不見,瑜王曾多次求見,險些又要闖院,卻被聶子畫意絕交來威脅,才不敢闖入,千佶也曾多次求見,可她還是狠下了心,依舊不見。
所以這一年的冬季,聶府有些枯燥乏味,未見有一絲生機(jī)的模樣。
冬季過去了,迎來的便是百花齊放的春天。
天上的卷云遠(yuǎn)飄于天際中,群飛的鳥兒翱翔于空中,地上的生物蓬勃了起來,楊柳冒了新枝,蝶兒飛舞于花叢中。
流水潺潺,往東流去。
這聶川與聶永鈺之事,聶子琴是在聶永鈺的書信中得知的,她雖不忍這事后的發(fā)(fā)展,可也無力阻止,她覺得這結(jié)(jié)局已是最好的了,聽聞聶永鈺將要在江南定居,她心中更是歡喜,往后總算能看到親人了。
聶永鈺送來的書信中,還有一喜帖,看來他是已安定下了心,將要成親生子了。只是想想,如今物是人非,她已嫁人多年,聶永鈺也成家立業(yè)(yè),聶府中他們親姐弟三人,只剩一個聶子畫。
聶子琴將帖子收好后,便起身對碧雨說道:“給我梳洗,我要去見世子相商事情。”
聶子琴坐在妝奩臺前,看著鏡中的容顏。
她已不再是那豆蔻年華。
碧雨拿起木梳,梳著聶子琴的長發(fā)(fā),一臉欣喜:“世子妃,大少爺是傳來了何好消息?”
聶子琴溫柔一笑:“果真是何事都瞞不住你這小妮子,你家大少爺啊,要成親了。”
“大喜啊!世子妃是要找世子相商赴大少爺婚宴之事嗎?”
“是的。”
“那碧雨也去,沾沾喜氣。”
“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