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弟弟，臉色如此蒼白。”大姐看見我從門里進(jìn)來，問我。

　　三個姐姐，還有霞，媽媽，她們在家里忙活著炸油餅。我把去惡鬼家里吵架的事給大家述說了一邊。

　　“哎，他霸道呀，羊路都被挖斷了，我一天放羊走鄰居家的羊路。”二姐嘆息著。

　　“王法那里去了，這簡直沒有王法了。”霞憤憤不平地說。

　　“王法，這是道德上的事，好像和王法是兩回事。”大姐幽幽低語著。

　　“我原來計劃只把親房十一戶族人請了，既然他擋著，云，你明天就去把所有四十五戶族人都請了，特別是和你爸是一個祖爺后的這十一家。這十一家人呀，都長著兩張嘴，嘴翻過來翻過去都會說，不請他們，今年過年又會拿著棍棒，糟蹋的我們過不成年。我想，族大了，總有講理的。”媽媽一邊揉面，一邊對我說。

　　“可是，我今天才跑了六戶，那么多的戶，我兩天也請不完呀，媽媽。”我抬起頭望著我的媽媽。

　　“也是，咱們的親戚都被他擋住了，不準(zhǔn)來咱家。你的兩個娘娘，也就是，你爸爸的親姐姐也捎來話說不來了。過事情還要借些桌子板凳還有碗和碟子……”媽媽陷入了沉思。

　　“我的兩個娘娘給娃娶媳婦，咱家都給隨下情著，不敢來把情錢咋不捎來！”二姐大聲嚷嚷著。

　　“媽媽，你不要愁，我和云現(xiàn)在回家，叫我爸爸想想辦法。”霞對媽媽說。

　　“也只有這樣了，云，你吃點油餅，和霞趕緊去，去遲了你姨夫姨娘睡下了。”媽媽抬起頭對我說。

　　和惡鬼吵架吵的氣呼呼的，沒有一點餓意。我叫著霞向她家走去，夜黑乎乎的，我們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走著。

　　“我害怕，云，拉著我。”霞把她的手遞給了我。

　　我們手拉著手，繼續(xù)在夜色中向霞家走去。草叢中不時飛出來兩三只錦雞，嚇的霞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光滑細(xì)膩，一股淡淡的香味從她身上傳來。我的心情漸漸地恢復(fù)了平靜，我們的腳步聲在夜色中匆匆忙忙。

　　“爸爸媽媽，點燈，是我。”霞沖著窯洞里的父親母親喊著。霞家養(yǎng)了個狗，害病死了，院子靜悄悄的，漆黑一片。

　　“丫頭片子，大半夜你咋回來了？”霞的媽媽開了門，窯洞里一盞煤油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哦，云也來的，怪不得霞敢回來，她到了晚上就嚇得不敢出門。你們快進(jìn)來，外面黑的，咋就沒拿個手電。”

　　“家里的手電燈壞了，姨娘。”我跟著霞走進(jìn)了窯洞，霞的父親母親已經(jīng)穿上了衣服。

　　“爸爸，你幫幫云，他三爸以族長的名義發(fā)號施令，不要族里人來，云明天要去請代勞的，跑不過來，還有，過事還需要借桌凳，就云一個人，爸爸你幫幫云。”霞一口氣不換的說著。

　　“傻孩子，看把你急的，慢慢說，”霞的父親笑著對霞說。

　　“爸爸，云全家都愁死了，爸爸，你可要想辦法呀！”霞拉著自己爸爸的手，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我的寶貝女兒還從來沒有為別人的事如此認(rèn)真過，這樣云，你明天騎著我的摩托車去把你們族里戶戶都請了，你們戶大，陳家莊還有老虎嘴那兩個山頭，盡管都是你的遠(yuǎn)房家門，但他們講原則顧大局，你請了，他們一定會來的，至于你們親房家門你也去請一下，我估計他們在你三爸的操縱下是不會來的，你的這些親房家門，盡管和你爸是一個祖爺?shù)暮螅諛閎值膸ьI(lǐng)下，冷酷無情，沒有了人性。”霞的父親撣了撣煙灰，繼續(xù)說，“外姓鄰居都會來的，你三爸是擋不住的，我明天去請他們，還有桌凳碟子碗，代勞的來自己會帶來的，如果還缺，我開三輪車去借。”

　　“謝謝，姨夫。”

　　“哎，可憐的娃，人貧窮了，親弟兄也欺負(fù)呀，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一定要爭氣。”霞的媽媽對我說。

　　“謝謝，姨娘，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大學(xué)。”我沒有多么高遠(yuǎn)的理想，我只知道，知識可以改變命運，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改變我的命運。

　　“媽媽，媽媽，”霞叫著自己的媽媽。

　　“傻女兒，我魂沒有丟，你叫的咋呢？”

　　“媽媽，云還沒有吃，你能不能……”霞拉著自己媽媽的手，吞吞吐吐說著。

　　“都晚上一點半了，你還沒有吃，你想吃啥，我給你做去，云。”霞的媽媽微笑著問我。

　　“謝謝姨娘，我不餓。”

　　“傻孩子，你看你廋的，要好好吃飯。三天兩頭不吃飯，咋能學(xué)好呢？”霞的媽媽說著，走出了窯洞，向灶房走去。

　　“姨娘，不要做了……”

　　“云，我也餓了，我和媽媽做飯去，你陪爸爸說話。”霞打斷了我的話，拉著她的媽媽去了灶房。

　　“云，你這個三爸，年年過年欺負(fù)你們，我們這些外姓人都看不慣，山谷人走在一起說閑話，都很同情你們……”霞的爸爸一邊說著，一邊嘆息著。

　　我默默地聽著，感覺手腕特別疼，在微弱的煤油燈下，我看見左手腕到胳膊彎彎腫腫的，一定是用打狗棒挑惡鬼的木棍振動引起的。

　　“孩子，你看你，他打你，你就跑呀，你瘦弱的，咋敢挑他劈頭蓋臉打來的木棍，快回家用冷水敷敷。”霞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我腫脹的胳膊，問清了原因，抱怨著我。

　　“云，我給你敷敷，以后不要逞英雄，把你打個殘疾，以后可咋過日子呀。”霞端來一臉盆冷水用毛巾給我敷著。

　　“飯來了，孩子，吃飯。”霞的媽媽端來了面，是西紅柿炒雞蛋面，看見面，我突然有了胃口。

　　霞和她的爸爸媽媽看著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飯。

　　“謝謝姨娘，謝謝霞。”我真誠地表達(dá)著我的思想。

　　霞沖我笑了笑，眨巴了幾下眼睛，端著碗筷去洗鍋去了。

　　說了一會閑話，我們便睡了覺。可我的胳膊越來越疼，一條筋“突突突”跳著，我強(qiáng)忍著鉆心的疼，度過了一個難挨的夜晚。

　　天剛蒙蒙亮，我便騎著摩托車，把霞捎回到了我家。急急忙忙揣著五盒蘭州煙，騎著摩托車去請族里人。

　　“四爸，早上好，我來請您明天來給我家照看事情，我大姐后天出嫁。”我敲開了第一家門，我的四爸和我爸是一個爺?shù)暮蟆?p>　　“這些年，你家被族里逐出戶了，你就不要請我們了。”四爸一邊穿衣服，一邊對我說。

　　“我不知道我們做錯了什么？”我抬起頭問他。

　　“你念了幾天書，便覺得你有能耐了，有本事你和你三爸說去，站在我這里別讓我心煩，滾！”

　　我敲開了第二家的門，他是我八爸，他剛起床站在院邊尿尿。我等了一會，他轉(zhuǎn)過身，我隨著他走進(jìn)了窯洞，說明了我的來意。

　　“這個嗎，我也想去，只不過你三爸是族長，他發(fā)話不讓去，我也去不成，要去，除非你三爸同意。”

　　和我爸爸一個祖爺后的十一家，轉(zhuǎn)完了，結(jié)果是一樣的，沒有人來，只不過有的對我客氣點，有的對我兇狠些而已。

　　我騎著摩托車，去了陳家莊和老虎嘴兩個山頭，每家每戶知道了我的來意，紛紛表示，不用等到明天，今天就去幫忙。這些遠(yuǎn)房族人，從來沒有在大年初一拿著木棍追打過我的家人，他們表現(xiàn)出的熱情讓我非常感動。

　　兩個山頭的族人肩膀扛著桌凳，放下手中的活向我家走去。早晨我在陳家莊我大媽家吃了豬肉臊子面，中午在我四哥家吃了羊肉泡饃，下午四點，便在老虎嘴我大哥家吃了雞蛋彈面，五點在最后一家，我二爸家吃了刀削面。

　　黃昏時候，我回到了家，土院子站滿了人，兩個山頭的族人家家戶戶都來了人，還有十幾個鄰居，霞的爸爸，我的三個舅舅和兩個舅媽，借來的桌凳放在東頭院里。

　　夜悄悄來臨了，大家說著話，天亮了。八點以后，鄰居們紛紛來了，圈里的大肥豬還有兩個山羯羊被人們拉到了院邊，中午時候，活潑亂跳的豬成了豬肉，山羯羊成了羊肉。下午，鄰居馬生祿被來的人推選為管事的總管，總管給每位來的人給了一盒煙，并給他們安排了活。壓面的，撈面的，做湯的，炒菜的，擔(dān)水的，劈柴的，燒火的，燒水的，燒茶的，端盤子的，提壺的，撿拾垃圾的，接客的，上禮的，站桌子的，打雜的，等等等。每個來的人都有活，各負(fù)其責(zé)。安排完活以后，大家吃了代勞飯，忙活了一陣，天黑了便紛紛回了家，明天早晨他們會早早來顧事的。

　　九月九日早晨八點鐘，幫忙的人們都來了，他們按照昨天總管吩咐的，忙碌了起來，娶親的也來了。五輛三輪車，陸陸續(xù)續(xù)停在了院邊，一輛三輪車上走下來一個吹鼓手，吹著喇叭。十點鐘以后，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許多鄰居，他們是來代禮的。十一點，媽媽把陪嫁單子交給了娶親的一位大叔。大叔對著單子把一件件物品裝上了一輛掛著紅花的三輪車，包括我給大姐買的收音機(jī)。媽媽交完了陪嫁物，和兩個山頭的族人們，還有舅舅舅媽，商量著誰去送大姐。最終確定了十八個人，除了兩個舅舅一個舅媽，其他都是兩個山頭的族人。十二點鐘開了席，十八個送親的和八個娶親的坐了頭棚。一點鐘，大姐披著大紅蓋頭坐到了一輛三輪車上，娶親的送親的紛紛上了三輪車，喇叭吹起了送別曲子。

　　代禮的坐完席陸陸續(xù)續(xù)走了，代勞的開始了坐席，一個小時后，終于坐完了席。代勞的忙乎著拆席棚，收拾碗和碟子，打掃衛(wèi)生。事終于過完了，代勞的人們肩膀扛著從自己家?guī)淼淖雷賴實蔬€有碗和碟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霞的爸爸開著三輪車把剩下的席棚和桌凳，送給了它們的主人。

　　夜晚又來臨了，熱鬧了幾天的院子重新恢復(fù)了寂靜。爸爸早早睡了覺，兩個姐姐，還有霞和媽媽，說了一會兒話，吹滅了燈，做起了夢。我轉(zhuǎn)輾反側(cè)地睡在爸爸的身邊，睡不著，胳膊腕子越來越腫脹了，鉆心的疼。明天，我得去上學(xué)，但愿大姐找到了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