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騰迷霧,淺淺影。
“阿離,抓住我的手。”
“又來啊!”
“走得走到什么時候去。”
“啊……”
“小點聲!”
……
這要用走的得走上兩天,直截了當方法就是用輕功飛。那一紅一白就像棉花團,彈彈地就飛出霧林了。
“咦,這跟剛才下峰時怎么不一樣了?”
“你不是害怕嗎?讓你踩在樹冠上緩緩吧!”
“還是姑娘貼心!啊呸,月姐姐。”
將離抓著女子的手,踏著樹葉,乘著風,一套動作下來收放自如。山林有鳥獸追逐而來,漸漸被甩在身后,將離覺得非常有趣,“嗚呼……,嗚呼……”吆喝著,春風得意。
“月姐姐跟我一起喊啊!”
“我才不要。”
“一聲,就一聲,試試嘛!”
“……”
將離:“像我這樣,嗚呼……,月姐姐……,你,好,呀!”
“你真的很吵。”
將離喊得更起勁了,“啊……,你好嗎!”
“……”
“月姐姐,試試看嘛!”
見將離神采奕奕,女子也被感染,嘗試發聲卻略顯尷尬,“嗯,嗯……”
“嗚啊……,我是阿離!”
她笑了笑,放下包袱,深吸了一口氣,“啊……”
“啊……”
“我是月兒……”
“我是阿離……”
聲音回響在山林。
“我很好!”
“我也是!”
一頓宣泄,女子一掃臉上的陰霾,明媚如昨。
將離得逞一笑,在安慰人這方面自己還算有天賦。
“月姐姐剛才說‘你們’,除了我,還有第三個人來過神女峰嗎?”
“那是……,他是……”
“……”
將離擔憂道:“可是藥效提前發作了?”
她撲哧一笑,拍了拍將離的胳膊,“騙你的!他是誰,我還真不知道。跟你一樣,誤入亶山,小住幾日就離開了。”
“他是何模樣?有何特征?平白無故怎會誤闖亶山?除非像我另有目的。”
她沒有告訴將離,他們與紅衣一樣,都身穿一襲紅衣而來。
“阿離,謝謝你們的到來。”
“……”
“這些年我一個人生活得很好,真的。”
“月姐姐,住在神女峰,我很開心。”
將離下意識地握緊女子的手,催動內力換成他用輕功帶著女子,身形敏捷而矯健。他們之間還有一場未開始的比試,須得尋一個晴天,最好有一處開闊草地。將離會用上全力,那才是酣暢淋漓,光是想想就已經無比期待。
“神女峰的故事沒有完結,只是我現在懶得講了。”
“再見時,月姐姐可愿將故事講完?”
“嗯,再見時,如果我還記得,我應該很樂意分享。”
“我等月姐姐。”
將來等她理清時間線,她會將故事筑成書,做個書外人。
“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出山林?”女子問道。
“兩刻鐘。”
“太慢了,天黑前你進不了城。”
“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換我來吧!”
“月姐姐今日已經很勞累。沒關系的,我會在路邊客棧找家住下,不會露宿山野。”
“這路邊有客棧嗎?”
“有一家,只不過位置偏僻,不太好找。”
客棧為了掙錢,當然會開在大道上,怎會選在偏僻處。
女子腳尖踏上樹葉,等飛離樹冠便不再落下。疾風從臉龐呼嘯而過,將離反應過來,耳后發絲纏繞,再聽不見言語聲。拖延世間,只為這最后片刻相處。其實,女子并不知道將離所說的路邊是否有客棧,但將離為了讓女子相信,說的話反而自相矛盾。羈絆這種情愫,不在時間長短,而在人,這也在將離的身上得到證實。
“月姐姐,你慢點飛,我害怕!”
“閉上眼。”
“不行不行,我恐高!”
“好的!”
瞬息加快速度,兩刻鐘,一刻鐘,半刻鐘……
包袱差點都快被刮落了,眼看就飛出山林了,將離妥協道:“知道啦知道啦,我錯了。”
女子不再加速,算好世間也夠了。
“阿離。”
“嗯?”
“在齊越皇宮那百年,我靠的不是一己之力。”
“月姐姐是指皇權?”
“不是皇權。”
“那是什么?”
“阿離,神女峰的故事我無法全部講完,但是齊越皇宮之事,我不想瞞你。你大概不知道,我不是無意提起靈雀閣,般若與我在神女峰上也并非初相識。”
“……”
“靈雀閣乃為我所創,與靈雀閣一同創立的還有瑯嬛閣。”
將離驚訝之余,只是木訥地望著身側女子。
“我清楚你的性格,將來一定會將羅藏山攪得天翻地覆,羅藏山的禁制親手布置,我不想你白白花費時間。阿離,我不知道你眼中看到的是什么,一葉足以障目,再去羅藏山的花海走走,在戒律堂的燈火中駐足片刻……,我所創立的靈雀閣并非囚籠,是宗廟之外的屏障。”
“……”
“夕日夢中盛世太平,我選擇的不止齊越,有南嵇,將來你會知道還有崦之和邗海,也有與別國不通往來的漠疆,甚至更遙遠的異域……”
星羅棋布,毀于朝夕,唯在一子之差。
“月姐姐,你……”
“阿離,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能讓你開心的事。”
“……”
“我不信道,但讀過‘大道至簡,衍化至繁’之言,昔年我妄念天下歸一,不得自在,如今看何嘗不是在逆天行道?所以阿離,記得我今天說的話,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別再讓自己困在仇恨,虛度了光陰。”
“月姐姐,我……”
“回到羅藏山后,別去查探,你能查到的東西不會比我告訴你的多。”
“月姐姐說的話我都信。”
看著將離的紅衣,女子心生內疚,“你們都是被選中的人,被送入亶山;別怪羅藏山,要怪就怪我吧!”
將離更加震驚:“被選中的人是何意?”
“我沒有告訴你,你們進入亶山時都穿著紅衣,這算不算巧合?”
“原來,我們都是替身……”
“他們以為我不會記得,都過了百年,你們怎么會是同一個人。”
“那月姐姐呢?可曾將我當作替身?”
“對不起。”
“我不怪你,月姐姐,畢竟你曾連自己都忘卻了。”
“我當年決心與齊越皇宮劃清界限,才將靈雀閣、瑯嬛閣托付于志同道合之人。兩位閣主若尚在人世,那靈雀閣、瑯嬛閣就不會違背初心,做出殘害蒼生之舉。阿離,真有什么做得不對,也一定是因為我。讓你放下仇恨,是我的私心……,但其他的話也絕無虛假。如果你想要補償的話,盡快開口就好,哪怕是那枚藏峰古戒。”
“我明白了,月姐姐。”
“說到這里,阿離你可還要向羅藏山復仇?”
“……”
將離沒有回答,只是閉上雙眼,這些信息哪一個他都暫時消化不了。不用女子坦言,回到羅藏山將離自己也要查出個緣由。歷練不是兒戲,目標竟是如此荒唐,將離早已心生懷疑。至于仇恨,這些年羅藏山的確讓他吃了不少苦頭,細想倒是也沒有一次對自己的性命構成威脅。
“我想要月姐姐也許我一個諾言。”
“你說吧!”
“我還沒想好,等將來想好了,我自會向月姐姐討要。”
“將來,怕有些晚,過了今日我便會遺忘。”
“我若真心想要,自然會有辦法讓月姐姐允諾。”
將離認真地看著女子,真正負擔之人是在眼前,選擇遺忘是最好的方法。
“我們到了。”
將離恍然回過神,手已被女子拉開,半刻鐘已在山林外……
“保重。”
“月姐姐,等等。”
“保重。”
終是未聽完那未說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