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劍派僥幸留得一脈,前路仍是荊棘滿地。十月初六,各派又齊聚朔月大殿商議如何安置。陸尋歌和小皙已入派,作為盟會(huì)人士進(jìn)(jìn)殿旁聽。
只是這一場(chǎng)“災(zāi)(zāi)后關(guān)(guān)懷”,談著談著就變了味。申正炎全場(chǎng)除了點(diǎn)(diǎn)頭稱是就沒有其他動(dòng)(dòng)作。
“付家如今斷層,付燼又重傷在身,管理門派是有心無力啊。”西方龍王抹額憂心忡忡的模樣,嘴角的弧度壓了幾次還翹上來。
“想不到昔日的好兄弟就這樣匆匆去了。”顧醒倒是有點(diǎn)(diǎn)憂愁的樣子了。
“對(duì),付家已死,淮安不能死!”慕容灼忽然啪的一聲收扇,聲情并茂義正言辭道:“淮安和竹葉創(chuàng)(chuàng)立大盟,八方豪杰慕名入派,江湖人人稱贊,何等輝煌!竹葉齋就是因?yàn)闊o人援助打理才會(huì)如此凋零。各位,如今淮安劍派要重蹈覆轍,我們?cè)蹌莧絳目粗鼪]落而無動(dòng)(dòng)于衷!朔月盟八派一體,不能讓盟友衰落!”
尹無風(fēng)(fēng)暗暗翻了個(gè)(gè)白眼,并不理會(huì)。
他是重傷,不是偏癱啊!“等等……”付燼有種不妙的預(yù)(yù)感。
果然,幾位表演了一出盟友情深后就圖窮匕見,打斷他發(fā)(fā)言。
“為了盟會(huì)的安定,這段時(shí)(shí)間,各派就辛苦一下,協(xié)(xié)助打理付家產(chǎn)(chǎn)業(yè)(yè)。待付燼完全傷愈后再交還,各位以為如何?”慕容灼搖扇悠悠,桃花眼瞇成彎月,馬上就可以看到一出哄搶的好戲了!
“余歡生前最珍視鑄劍廬和藏劍閣,但這兩處偏僻又難管,我作為他多年至交,就勉為其難幫照看一下吧。”顧醒含淚率先咬下大塊肥肉。
顧家堡直接要走付家精秘觸怒了付燼,他剛要提刀反駁,立馬被西方龍王推開,撕下另一塊:“那煅刀廬和藏兵室就歸玄武幫。”
好東西都給你們搶完了我搶什么啊!慕容灼不甘人后:“那我先幫收管一下淮安的門派地契,給它重修一下宅院。”
小皙和尋歌都已皺起眉,其他旁聽的人士有些也面面相覷,但都不敢出聲。
慕容灼得了好處,又挨近身邊代兄參會(huì)的黎宛淑:“相依山莊就同秋鳳閣一起,清點(diǎn)(diǎn)舊物,保管一些錢財(cái)(cái),好不好?”
黎宛淑有些嫌惡蹙眉。上次偷了朱印和鑰匙,這家伙竟一點(diǎn)(diǎn)也不放心上,還是這么放肆。不過也可能是沒成功找到兄長(zhǎng)關(guān)(guān)押之處,慕容灼才沒動(dòng)(dòng)她。
求助般遙遙看向沈眉薰,對(duì)方輕輕頷首,這才軟聲答應(yīng)(yīng)。
慕容灼心情大好,又一一安排下去。“那這最后的雜兵廬就由如意門打理了。”
“知云宮和竹葉齋太過勢(shì)弱,就不讓你們兩派操勞了,怎么樣,本少主是不是特別善解人意?”
沈眉薰早知如此,只淡淡點(diǎn)(diǎn)頭。
尹無風(fēng)(fēng)保持溫潤假笑:“少主的安排自然極好。”
灼:“申盟主以為呢?”
申正炎當(dāng)(dāng)然是同意。
付燼與眾弟子被擠到角落邊,一切還如當(dāng)(dāng)夜一樣,插不上話,也沒有反駁權(quán)(quán)。
上官空鳴和上官綠如還因?yàn)槿繅愾T沒搶到好資源而郁憤不滿。
小皙暗暗吐槽:忙都不幫,擱這分贓!說是從旁協(xié)(xié)助,不如說是瓜分。淮安劍派歷史悠久,又是創(chuàng)(chuàng)盟先驅(qū)(qū),再?zèng)]落也是瘦死的駱駝。
“夠了!”付燼怒而拔刀站起,將困揚(yáng)(yáng)刀狠狠釘在桌上。“付燼不同意,休想分裂淮安!誰敢染指劍派半分,我今日就血濺朔月,讓天下英雄看看,諸位是如何相助淮安的!”
西方龍王頗為關(guān)(guān)心地扯袖將他一把按下,沒按住。“付燼侄兒,瞧瞧你這一身的傷,哪能管好門派,何必呢,不如與剩下的內(nèi)(nèi)門弟子先留在盟內(nèi)(nèi)養(yǎng)(yǎng)傷。等休養(yǎng)(yǎng)好再接手門派事務(wù)(wù)也不遲啊。”
顧醒也不愿放棄到手的肥肉,重重拍肩,見付燼晃了兩下,還是站得筆直,不由嘆息:“此話有理。付燼侄兒,我們也是關(guān)(guān)懷心切,再說你也不愿看到淮安衰敗吧?你若有個(gè)(gè)三長(zhǎng)兩短,付老弟在天之靈又怎能安心啊。”
說到付余歡,付燼這才猶豫。付家早就不在了,現(xiàn)(xiàn)下更是獨(dú)(dú)苗,怎能就這樣沖動(dòng)(dòng)斷了淮安一脈。方才那股氣勢(shì)瞬時(shí)(shí)疲軟,無力坐回原處,一腔熱血?dú)w于沉寂。
“各派掌門這樣做是否有失公允。”白衫俠客從坐席上緩緩站起,聲音在空寂大殿中回蕩。
眾人屏氣凝神:時(shí)(shí)隔數(shù)(shù)年,朔月大殿又迎來一個(gè)(gè)反對(duì)的聲音!
西方龍王擠眉弄眼地暗示他坐下,顧醒覺得這年輕人真是個(gè)(gè)刺頭,忍不住要修理一番。“陸少俠,這是朔月大殿,你作為旁聽者沒有資格質(zhì)(zhì)疑諸位掌門。”
小皙也站起來,“旁聽不就是為了公正清明嗎,既然有異議為何不能提?”
慕容灼無情打臉:“小美人,只有朔月盟主有這個(gè)(gè)權(quán)(quán)力,你目前還不行呢。”
一下子點(diǎn)(diǎn)破她的女兒身,引得眾人哄笑,小皙一時(shí)(shí)下不來臺(tái),好在她對(duì)這些蜚語早已免疫。
陸尋歌這個(gè)(gè)半道擂主除了名字好聽,沒有半點(diǎn)(diǎn)實(shí)(shí)權(quán)(quán)。
各派逼得這樣緊,秋鳳勢(shì)力滲透太過,整個(gè)(gè)朔月盟都會(huì)積重難返地爛掉。他等得起,夜未央等不起,箭至弦上,陸尋歌不得不將時(shí)(shí)間提前,向各位抱拳:“擂主之戰(zhàn)(zhàn)不過是為了給擂主留足準(zhǔn)(zhǔn)備時(shí)(shí)間,陸某人懇請(qǐng)不參與下一屆擂臺(tái),直接挑戰(zhàn)(zhàn)申盟主!到時(shí)(shí)再重商付家一事!”
此聲一出,眾人嘩然。申正炎微微詫異:這小子不自量力,當(dāng)(dāng)日茗山輸?shù)眠€不夠慘?
顧醒:“創(chuàng)(chuàng)盟以來從未有人破格上位,陸少俠,你這可有些不合規(guī)(guī)矩了。”
灼:“就是,你想要打破規(guī)(guī)矩越級(jí)上位,總得付出點(diǎn)(diǎn)代價(jià)(jià)吧?”
上官綠如:“倘若此次戰(zhàn)(zhàn)敗,你便失去這屆擂主資格,如何?”
有點(diǎn)(diǎn)可惜,尚能接受,尋歌正想答應(yīng)(yīng)。慕容灼又添一句:“慢,再加一條,你的隊(duì)(duì)友顏小皙也失去新劍會(huì)爭(zhēng)擂主的資格。并且,你們二人永遠(yuǎn)(yuǎn)不得參加新劍會(huì)。”
尹無風(fēng)(fēng)看戲喝茶的動(dòng)(dòng)作一頓,虛虛瞥視慕容灼,雙眸兀自添了些許狠厲。
慕容灼眉頭高挑,神色得意,自然不會(huì)在意盟主的角逐。付家茍延殘喘已為案上魚肉,何時(shí)(shí)取都不遲,能通過這事除去新擂主可是血賺,還能順便打壓竹葉齋,優(yōu)(yōu)勢(shì)在我!
小皙幾乎要蹦起來。這也太坑了,擺明欺負(fù)(fù)人啊!
陸尋歌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面上卻無表情。“關(guān)(guān)于我的條件,我都能答應(yīng)(yīng),只是顏小皙,我不能替她……”
“我答應(yīng)(yīng)。”
“小皙……”陸尋歌有些錯(cuò)(cuò)愕回望,衣袖下緊捏的手被另一只纖瘦的手交叉握住,撫平所有的緊張不安。她微微一笑,抬頭又重復(fù)(fù)一遍,鏗鏘有力:“我答應(yīng)(yīng)!”
“你真的不后悔?朔月盟是江湖最大的盟會(huì),若不能參加新劍會(huì),你就沒法實(shí)(shí)現(xiàn)(xiàn)揚(yáng)(yáng)名江湖的夢(mèng)想了。”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揚(yáng)(yáng)名江湖,只要俠義之心不變,在哪都一樣。”
心意至此,無需多言,二人相視握拳舉起,先后發(fā)(fā)誓。
“陸尋歌在此立誓,十月十五若戰(zhàn)(zhàn)敗,此生不入朔月盟!”
“我顏小皙也立誓,十月十五他若戰(zhàn)(zhàn)敗,我永不踏足朔月盟!”
朗聲傳徹朔月大殿,卻也只獲得滿堂唏噓。慕容灼拍掌,“好好好,二位不愧是武林翹楚,覺悟就是比一般人高。”又瞥向明月高堂坐著的人。“申盟主,那我們諸位就等著看您迎接后浪的好戲了?”
大廳的氣氛轉(zhuǎn)(zhuǎn)眼又熱鬧起來,皆當(dāng)(dāng)是玩笑話,申正炎則面色凝重,頗為鄭重抱拳:“自當(dāng)(dāng)全力以赴。”
“尹齋主,真是可惜啊,拼了老命才收的兩個(gè)(gè)高手,不到一兩個(gè)(gè)月就要被盟會(huì)永久除名了,你們竹葉齋真是慘吶~我為竹葉齋一大哭——”
這傷心得一點(diǎn)(diǎn)誠意都沒有!
尹無風(fēng)(fēng):“慕容少主說這話還為時(shí)(shí)尚早,他們武學(xué)(xué)造詣?lì)H深,咱們還是拭目以待吧?”
慕容灼:“我也想拭目以待,可他的對(duì)手是申正炎耶……憑良心來說我和你都不是盟主的對(duì)手,你覺得他會(huì)比我二人還優(yōu)(yōu)秀嗎?”
尹無風(fēng)(fēng)抿唇,自然也不敢保證。
灼:“還不如哪天我給你那死鬼老爹燒燒香,拜拜神,保佑一下你這個(gè)(gè)苦命的兒子,赤國不就愛搞那神神叨叨的一套嘛。”
西方龍王連忙規(guī)(guī)勸:“少主慎言,慎言。”
小皙正是一肚子火氣沒法撒,又瞧見這般詆毀嘲諷先人,忍不住了。
“少主說得有道理,世人求神拜佛神神叨叨,卻又不肯聽神佛規(guī)(guī)勸,不知何為行善積德。不遵天道、不問良心,奉強(qiáng)(qiáng)欺弱、拜高踩低,拜的是神明還是自己的私欲?心中從未有神佛,又談何誠心?滿口仁義,原來全是享欲。”
尹無風(fēng)(fēng)淡淡勾唇,這臉打得響!他愛聽!
她繼續(xù)(xù)說著:“如果少主真的有點(diǎn)(diǎn)敬畏之心,便知舉頭三尺如有神明,無人看見時(shí)(shí)也要如有神明在場(chǎng),以道德規(guī)(guī)束己身行為,是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dāng)(dāng)自己不做好為人的本分,天地都會(huì)誅伐他。拜與不拜皆是個(gè)(gè)人選擇,又何必?cái)[著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tài)貶損他人呢。”
慕容灼這才斂了玩笑,認(rèn)(rèn)真打量。“小花豹,夠牙尖嘴利的啊,上次讓曲萬徑請(qǐng)你也不來,怪失落的。陸尋歌失敗后就別跟著他了,來鳳凰臺(tái)。”桃花眼笑如盈盈水月,平添幾分風(fēng)(fēng)流。
這種正義話語用來反擊偽君子再好不過,有了這次重生經(jīng)(jīng)歷所見所聞,她自然也不會(huì)再如從前那般將黑白正邪對(duì)立而分。什么朔月盟,什么夜未央,皆是有善有惡,沒什么好爭(zhēng)的。
小皙沒再理會(huì),轉(zhuǎn)(zhuǎn)身對(duì)尹無風(fēng)(fēng)道:“赤國是沒了,不是滅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永生,便是精神不滅,情義長(zhǎng)存。焚香而祀,何嘗不是在懷念先人。不忘本,不忘根,一個(gè)(gè)族群的生命才有可能延續(xù)(xù)不絕,這沒什么可丟人的。”
尹無風(fēng)(fēng)目送她走出大殿,思索良久,又搖頭。世間哪有不滅之物,情這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又算得了什么。
因?yàn)殛憣じ檉@一出,各派接手淮安劍派的方案暫且擱置,以致散會(huì)后都郁憤不平。
——
眼前棘手之事未決,尋歌又收到天鷹二老傳書:”西狄起兵,平南王奉旨出征。”
匆匆重返康平都城,四處皆禁嚴(yán)(yán),回府時(shí)(shí)已傍晚,府內(nèi)(nèi)冷清,軍士?jī)叭環(huán)禒I整裝待發(fā)(fā)。
府中有一比武高臺(tái),周圍木架陳設(shè)(shè)十八般兵器,供平日操練所用。
現(xiàn)(xiàn)僅有一黑衣人持槍揮舞,迅掃驚鴻,騰轉(zhuǎn)(zhuǎn)游龍,陸尋歌思緒萬千。百般兵器本愛舞槍,奈何命舛轉(zhuǎn)(zhuǎn)而學(xué)(xué)劍,再次見到夢(mèng)寐以求的姿態(tài)(tài),心中難止?jié)i漪。
“回來了?”黑衣人停下槍步。
陸尋歌恍然回神,點(diǎn)(diǎn)地躍上臺(tái)作揖行禮。
日薄西山,臺(tái)上一黑一白、一老一少、一槍一劍、一立一拜,怎樣看都不相容。
“何日出發(fā)(fā)?”
“明日卯時(shí)(shí),有一小支已于前日出兵。”
接旨到現(xiàn)(xiàn)今不過幾日,他心下一抖:“是否太過匆忙。”
平南王握槍力度收緊,“西狄這次來勢(shì)洶洶,短短半月竟連攻四座城池,蓮舟郡岌岌可危。既然守護(hù)(hù)不了她,便守護(hù)(hù)好她的家鄉(xiāng)(xiāng)。”望向落日,無限悵然。
殘陽余暉下,并非只剩垂暮老者,慶幸之余,又面向兒子:“學(xué)(xué)過槍法么?”
幼時(shí)(shí)偷瞄過,下意識(shí)想點(diǎn)(diǎn)頭,又稍頓,沉默搖頭。一桿紅櫻槍橫空拋來,父親頗有興致抽出身邊另一桿道:“來,與我較量一番!”
他點(diǎn)(diǎn)頭解下沉音劍,捏緊長(zhǎng)槍躍躍欲試。
太久沒用過長(zhǎng)兵器,記憶中的招式皆已生疏。曾在武林難逢敵手,在父親這儼然變成一個(gè)(gè)初涉武藝的稚子,撐不到三兩下就被打趴,又不肯認(rèn)(rèn)輸,爬起來繼續(xù)(xù)。
蕭家槍變化無窮,剛?cè)嵊行蜻M(jìn)(jìn)退如風(fēng)(fēng),扎如迅箭、絞比龍蛇,于速度上尋歌揮槍勉強(qiáng)(qiáng)能跟,卻只堪防守。而劈崩挑打、閃轉(zhuǎn)(zhuǎn)顛拿,上驚下取、左相右合、動(dòng)(dòng)疾靜定……比起九陽追魂槍法攻防之間的得心應(yīng)(yīng)手,總是落了下乘。
循環(huán)(huán)幾次,平南王不由笑語:“你這股韌勁,倒是有幾分我當(dāng)(dāng)年的樣子。蕭家九陽追魂槍的威力如何?”
尋歌雖然狼狽,無意間已將招式記熟,慢騰騰爬起,也不理身上泥灰。“無往不利,形如追魂,所向披靡。”
平南王:“天涯海角終現(xiàn)(xiàn)于光,無處遁走,謂之九陽追魂。名字詭怖,心法卻是升陽助力,并不為殺人奪命。”
“蕭家有九陽追魂長(zhǎng)槍,剛?cè)嵯酀?jì),可強(qiáng)(qiáng)身亦可自保。西狄大將曾效仿自創(chuàng)(chuàng)出六幽濟(jì)(jì)世刀,招式繁復(fù)(fù),華美狠辣,那才是真正奪命不見血。說來有趣,名為追魂實(shí)(shí)為護(hù)(hù)身,號(hào)稱濟(jì)(jì)世卻為屠戮,涉獵百家武學(xué)(xué)可要擦亮眼睛。”
“今后,你若執(zhí)(zhí)這九陽長(zhǎng)槍,為父只愿你赤心守國魂,莫做傷民事。”
“孩兒謹(jǐn)(jǐn)記!”
陸尋歌鄭重立槍半跪,此刻的持兵抱拳禮才是發(fā)(fā)自肺腑的尊敬。也初步認(rèn)(rèn)識(shí)到舉世所求的中土九陽之法并非高高在上晦澀艱深,反而樸素簡(jiǎn)約。
平南王:“那么……聽好了!”
父親是要傳他九陽之法了?甚至不敢抬頭確認(rèn)(rèn)。多少次認(rèn)(rèn)為千難萬阻的白日夢(mèng)竟以這般溫和的方式成真,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結(jié)(jié)果。不知為何,抬眼看時(shí)(shí)父親模樣已漸模糊,是眼中熱淚翻涌。恨也好,愛也罷,漸漸只想珍惜余下相處時(shí)(shí)間。
平南王特意放慢語調(diào)(diào),將初步心決道來:
“一陽通天,無我無身,
二陽會(huì)人,內(nèi)(nèi)守昆侖,
三陽接地,古樹盤根。
陽明濕收燥結(jié)(jié)斂下降,太陽熱降于水腑內(nèi)(nèi)藏,少陽中氣旋轉(zhuǎn)(zhuǎn)上下交,少陰由溫轉(zhuǎn)(zhuǎn)熱陰升陽,太陰舊陽俱升,上熱下寒,厥陰由寒而溫,陽動(dòng)(dòng)而升。重陽必陰,重陰必陽,陽動(dòng)(dòng)陰消靜,一陽來復(fù)(fù)生,輪轉(zhuǎn)(zhuǎn)無止境,陰陽互為根。藏精而起亟,衛(wèi)(wèi)外而固元,陰內(nèi)(nèi)陽守之,陽外陰系之……”
所謂九陽心法,竟是升陽扶陰,使陰陽循環(huán)(huán)流暢運(yùn)(yùn)轉(zhuǎn)(zhuǎn)的真氣運(yùn)(yùn)行方式。
“多數(shù)(shù)修行者只能到達(dá)(dá)六陽境界。重陽必陰,陰寒晦暗無人能抵,少數(shù)(shù)人滯留太陰境便再無動(dòng)(dòng)力。”平南王將槍一橫,坐地嘆息。
尋歌明白幾分,一同坐下。按心法所言,厥陰境后可重陰復(fù)(fù)陽,陽氣由無化有,源源不斷,類同重生,便是九陽之境,可惜要忍過至陰至寒談何容易。于是又問:“父親是何境界?”
平南王自不避諱,直言其處厥陰之境。“此境猶如黎明前夜?jié)窈患櫻壬岷蟮茫瑑?nèi)力先會(huì)被收附,實(shí)(shí)力大減最為難熬。后得九陽境,便如同穿越黑暗,重見晨光。”
尋歌卻是沉默。太陰、厥陰境是自損實(shí)(shí)力,后得長(zhǎng)生,父親如今還未突破便出征,危險(xiǎn)(xiǎn)重重。可身為人子的他又能如何?
于國于家,毫無建樹,第一次強(qiáng)(qiáng)烈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無用。
正痛恨自身弱勢(shì)時(shí)(shí),肩頭落了一只溫暖大掌。
“以后,別再拘著自己。”
他眉梢由擰轉(zhuǎn)(zhuǎn)平,思慮父親所言何意,只見其捏起衣袍一角示意:“三年已過,不必再穿白衣。我記得,你從前最不喜白,說太過清冷肅穆,一股子悲涼味道。”
平南王按著他肩起身,將槍遞過,負(fù)(fù)手離去。
尋歌目光追隨,不知是否錯(cuò)(cuò)覺,父親的腰已沒有記憶中的板直。
手中長(zhǎng)槍還留著余溫,他揮袍起身,搭配心決將九陽槍法舞了一遍又一遍。
……
天方吐白,行軍大隊(duì)(duì)出發(fā)(fā),沿途有百姓圍觀。陸尋歌藏于人群之中,父子相視微笑,臨行未有一語。
父親這次去與曾經(jīng)(jīng)的副將聶贏風(fēng)(fēng)會(huì)和。風(fēng)(fēng)從虎勢(shì),如虎添翼,也許他們又將重啟久違的威武霸業(yè)(yè),掃蕩賊寇,像當(dāng)(dāng)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