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五年沒見過他了,現在想想一會要見到他了,又緊張又興奮的。自從五年前他回過一次家,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我躺在沙發上,由于太舒服了,雙眼迷迷糊糊差不多要睡著。我感到自己的軀體已經睡著,而腦袋卻還是清醒的,半睜半閉的眼睛,不斷傳來一些影像:一個人正在往我這個方向走來,勻稱的身材,看不出瘦也瞧不出壯,他身穿歐式黑色西服,打底的白襯衫的袖口向外翻出一道口子,熨得筆直的黑色九分褲,長長的白襪子,款型新穎的尖頭皮鞋,同樣也是黑色;頭型是干凈利落的寸頭,濃密的刀型眉毛,眼睛看上去很有神,臉龐也很干凈,沒有那些坑坑洼洼,使原本精致的五官更加光彩奪目;他的左耳耳垂佩戴著一個合適大小的男士耳釘,使他整個人有點浮華,又不至于太過分。
他路過那位剛才抽煙的女士旁邊,向她拋去一個媚眼,同時嘴里在吹著口哨。那位女士則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把頭立馬轉到另一邊。我以為他會略顯尷尬,可他卻笑顏逐開,他沒有往前走,而是朝那女士走了過去。他在她旁邊坐了下來,這有點迎難而上的意味。
其實這不是非但不是迎難而上,而是順流而下。他在魚龍混雜的中上層社會浪蕩久了,滋生出一套自己的偏見:像她那樣在上流社會呆慣了的女人,對待任何事,尤其對待男人,幾乎是出于本能或后天環境渲染使然——總會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和不屑一顧的樣子。如果你對她拋媚眼,而她卻笑了,簡直是對自己地位的侮辱。
其實他忽略了一點:長相。
他那萬里挑一的長相無論哪個女生都會為之神魂顛倒。
盡管他們之間的談話的聲音很小,但對于我的聽力來說,已經足夠了,更何況此時我把滲碳體所有能量都留給了大腦。
“我應該稱呼您為小姐還是女士呢?”男生說。
“嗯……”那位女士轉過來看向那位男生時,眼睛登時亮了一下“有時是女士有時是小姐。”
“我自愧不如,我只能一直充當一個角色。”
“什么角色?”
“流浪的漢子。”
“那敢情好啊。能流浪還不好嗎?”
“那你想不想也體驗一下呢?”
……
后面他們再說什么,我就幾乎聽不到了。因為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聽不懂專注力就容易分散,這跟上課時聽黑板上的老師講那些深奧的方程式一個道理,于是我眼睛慢慢閉上,睡著了。
感覺睡幾秒鐘,還來不及做夢。就意識到有人在拍我的左肩,我猛然有點慌——在一個陌生且自認為高攀不起的環境里,有人拍你的肩膀是很慌張的,總感覺做錯了什么。
我立馬站起來,做好隨時鞠一躬的準備,才發現面前空無一人。一臉疑問的我又坐了下去,又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的眼珠子轉了幾秒鐘。
隨之我抓起右手邊的背包,往沙發后面扔了下去。
哎喲一聲,冒出一個人,正是剛才跟那位女士搭訕的男生,這個男生也是我的表哥。
僅僅五年,就在剛才,他離我那么近我竟然認不出他。我想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敢相信:曾經灰頭土臉的少年竟然變成眼前這個落落大方的人。
他拍了一下我的頭:“傻頭傻腦想什么?”
“沒什么”好多天沒聽到鄉音,我頓時興奮起來:”你這小子,真的是你?”
他又拍我頭:“什么小子小子的,叫表哥,沒大沒小的。”
“我叫你個?我叫。你再拍我頭,我就……”由于是家鄉話,沒什么人聽得懂,也不管這是高級場所了,肆無忌憚地罵了起來。
他提著我的背包,我們向電梯口走去。
“剛才那個女士呢?你剛才不是跟他聊天來著。”
“她走了。”
“你剛才是不是在把妹。”
“把什么妹!……我們那是在聊天而已。”
“你為什么五年沒有回過一次家了?”
他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快步走到電梯門:“快來,電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