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不是要給二哥送飯嗎,動員會一般一兩個小時的,看完就過了飯點叫二哥好等了。”幼清還算客氣的對她微笑,委婉的拒絕這個所謂的表侄女。
“二表弟不是在做這個事嘛,我也去看看,或許能學到些經驗與二表弟交流,也能把家里這個事業做的更好,畢竟俞家被這么多眼睛盯著。”杜小霓沒有擅做主張走進來來親近她們,而是捧著一大盒不算輕的食盒有些局促地站在下方,剛說到俞自牧時還對幼清回笑,但似乎是她的禮貌周全已經鋪墊到位了,在幼清沒有馬上接她的話后聲音邊做出越來越低的樣子,又將嗓子軟下去和她打著商量,“三小姐可以和我一起將飯送到公司后再去呀…啊呀,對不起,小霓說錯話了。三小姐執意不肯的話還是算了吧,我知道我不夠陪三小姐出游的,會落了你們這樣女學生的面子…”
俞幼清奇怪她怎么突然轉了話頭不再堅持,原來是下人正走進客廳要來收拾屋子,那么她也笑就是了。
幼清露出親和極了的樣子,“表姐說哪里的話,我怎么會不愿同你出門,只是公司和這邊一來一去好些時間,我們再去人家怕是都要散場了,你還怎么看呀。”
杜小霓來投奔時將那身世說得一個慘,家里不少下人都很可憐她,因此在她寄人籬下時關照她不少。有個嬸子聽到這番緣由連忙放下抹布要來接她手里的食盒,“我來幫你送,小姐你就帶杜姑娘出去走走吧。“
“陳嬸你去了家里你的事情誰來做呢。各人的事先各人做好吧,別的等空閑時間再去也不遲。”
姚夢庭看到此情此景也是頭疼,特別是她家小祖宗的笑容雖仍掛在臉上但那雙眼睛已經微微瞇起時更覺惱人,沉聲開口趕緊把這事兒打發過去。
中途被杜小霓一鬧,后來大家都沒去成,嫂嫂再三保證下次一定作陪,而幼清則被趕去了做功課。
長江那頭傳回消息,川軍在上海一線打得很慘。日寇來勢洶洶,狂妄地企圖三個月覆滅這片遼闊的土壤,但投身到淞滬會戰的全體將士用活生生的一條條命打破了他們這一妄想。
這場戰役雖以我方軍隊主動后撤告終,但在這三個月中他們用鮮血像敵人宣告,中國人,絕不投降。很快日軍逼近南京,分三路切斷我軍后撤路線,威逼南京,莫小寒所在的第二十三軍派出五個師、兩個獨立旅進六萬人在潘將軍的指揮下參加了掩護主力部隊撤退的阻擊戰,南京會戰由此開始,這也是莫小寒加入部隊以來第一次正式的作戰。
廣德縣建有機場,擁有27架轟炸機,是我軍重要的空中力量,同時它又是AH的大門和南京的屏障,因此這里成為了日軍進攻的重點。他們受命將六萬兵力集中在廣德-泗安一線,在此設防阻擊牛島師團。
將近12月,蘇皖交界地方的冬天比四川寒冷太多,為壓縮時間提前趕赴長興,軍隊幾乎整夜都在行軍,夜里更涼,每日天將亮之前都能借著微光看到路旁各處結滿的霜,偶有時日天空還會飄上幾朵雪花,白雪落在睫毛上眨眼都費力。他們還穿著出發時的夏衣,單薄的一層在四川悶熱的夏季足夠透氣,此時卻方便了冷風對著骨頭直刮。他們只能不斷地哈著氣確保沒有被從喉管一路凍僵到胃里,有時軍隊暫時停歇休整年紀大的戰友被在外圍圍成圈把年紀小的童子軍們包在里面勉強抵御寒風。
是的,部隊里有很多的孩子,莫小寒在軍中年紀都不算小,十三四歲的娃娃兵幾乎在每個連中都有。這些孩子沒有一個嬌氣的,他們也許是經歷尚淺不懂活著何其艱難,每日總是笑嘻嘻的,臉蛋凍得又紅又干,嘴唇也起了皮,叔叔哥哥們叫他們沒事兒別傻樂也不聽,累了哼點小孩的曲兒或是咧著嘴笑,說這樣就不苦了,這樣不聽話的后果就是嘴角又裂開來,鮮血又熱又腥,行軍中哪里找得到什么東西抹一抹,只好用舌頭舔舔,等風一吹更干痛起來。
11月23日夜,他們抵達了長興,沒機會休整僅有喝幾口水吃點干糧的時間,他們必須馬上趕往太湖西岸設防。
整只隊伍有序的就地停留,每連長官統一下令:“喝水!不管餓不餓都給塞兩口,接下來你們就要打仗了,吃飯的心思暫時放到腦后去。每個人把自己的草鞋編一編,等下急行軍可別把鞋給跑掉了!”
他們席地而坐,互相倚靠,更舒服也稍溫暖。莫小寒他們運氣好,正前面有塊大石頭稍擋了些風,小吳把他當哥哥一樣依賴,他整個人就攤在莫小寒的后背望著偶有幾顆星子的天。
“梁哥你怕嗎?我有點怕,怕沒殺幾個敵人自己先死了、更怕連第一槍都不敢開。”
少年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如他所說怕的,短短一句話里藏滿憂愁和疑問,也是他們心中都有的疑問。
還沒等莫小寒回答,有個吊兒郎當潑皮模樣的人剛去解了小手,褲腰還沒拴上,顛顛兒的一邊走一邊提溜褲子,他朝一旁啐了一口,不懷好意地笑。
“吳娃子你問他怕不怕,笑話!他這種白臉戲子怕是要嚇尿,哈哈哈…”他把頭轉向莫小寒,朝他吹口哨,“我說你怎么不在臺上當那楊貴妃了,跑來老爺們的軍隊作甚。嘿嘿,要是怕的話叫我一聲爺來聽聽,你皮爺罩著你。欸,要用你唱小曲兒那個調。”
他一邊伸手想要用不干凈的手去掐莫小寒的臉,一邊向眾人宣說:“不知道吧,這小子可是咱重慶城的名角兒。我勸你趁現在還沒打起來趕緊坐船回去吧,回去繼續討好爺們過活。不是誰吶,上了戰場那就算男人的。”
“欸,皮大哥你別亂說,能參軍的…”
隊伍中如他所愿開始竊竊私語,莫小寒連眼皮也沒抬,回手拍拍小吳側腰示意他不必和這人多說,同時抓住了那個冒犯他的男人的手腕,那人想掙脫但他越動腕骨上承受的力量越重。莫小寒并沒有捏住什么要緊的地方,不過是借著巧鉗制住了他妄想的動作。
“明天還要拿槍打敵人我不傷你,走吧。”突然他松開了握住那人的手,那人還在用全身力氣和莫小寒較勁,兀的被松開一個踉蹌向后退了兩步,梗著脖子還盯著莫小寒想要動手,卻被莫小寒上看的眼神制住,莫小寒接著坦誠道,“我的確是唱戲的,藝名莫小寒,從前在下半城演出,兄弟若是聽過是我的榮幸。我相信能來到這里的都是大丈夫,我們現在是為國打仗,不管以前做什么營生都光榮!各位弟兄明天的硬仗且挺過去,勝利了我給各位唱一出《戰金山》。”
班長一直注視著這邊的動靜,軍隊中大伙都壓著火氣起幾句爭執很正常,只要不太過他一般都由著底下的,快到行軍的時間了他看幾人也收尾了就出來說了幾句。
“好!到時候我帶頭鼓掌,咱們班的人一個都不小,活著聽梁兄弟的戲。好了,全部起來!準備出發,急行軍!”
近六萬人的隊伍快速德起身整隊,士兵們紛紛扎緊了草鞋,將小腿搓到恢復知覺以免等下跑不動拖了隊伍的后腿,朝著廣德開赴。
莫小寒前面是小吳,被那個姓皮的一擾他還沒來得及安慰這個少年,他能看見小吳緊咬著后槽牙,腮幫子都鼓起一塊,與自己的害怕較著勁兒,真是一個天真又倔強的小孩,他的朝氣比呼出的白霧還濃。
行軍時為了紀律和節省體力是不允許交談的,因此莫小寒稍微跑快了一點,更貼近前面的少年,用極低的聲音寬慰他:“慌什么,整訓的時候不是開過槍嘛,你的靶打得這么準,明天一樣的開槍就對了,這么多兄弟在一塊怕什么。放心,你還小,小孩都還有很大一輩子可以活呢,死不了。”
“梁哥,木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他會動!還有,我不是小孩,我只比你小一點。就算我是小孩,那你也算,你也活得了!”
“是是是,咱們一塊兒活。敵人你想不想他死,想的話在你心里他就是死的肉靶子,看準了別猶豫只管打,就當練槍。”
小吳還想在辯駁幾具,嘴都張開了,不過他又想確實是這么一回事,心里頭想通了就舒暢了,他又將嘴閉上,把試圖跑掉的熱氣關回嘴里。
他想,天兒真冷啊,怎么跑都暖不起來。

杏花欲沾衣
為227寫了些東西居然忘了6號的更新,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