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君王忍把平陳業(yè),只博雷塘數(shù)畝田——楊廣小結(jié)
唐末五代時期詩人、文學(xué)家、思想家羅隱,在游覽已經(jīng)遷到雷塘的隋煬帝陵墓時,對于規(guī)模遠遠小于普通帝王的煬帝陵慨嘆之余,寫下《煬帝陵》一詩:
入郭登橋出郭船,紅樓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陳業(yè),只博雷塘數(shù)畝田。
這首詩交代了隋煬帝最后魂歸何處,并且深深惋惜,早年曾經(jīng)平定南陳天下一統(tǒng)的楊廣,最終只是慘淡收場,陵墓的規(guī)模只是數(shù)畝薄田。
楊廣死后也并未入土為安,墳?zāi)怪遼俳?jīng)過了兩次遷移。
蕭皇后與宮人用漆制床板做成棺材,將他草草葬于江都宮流珠堂。志大才疏的宇文化及發(fā)動政變后并沒有好好經(jīng)營江南之地,而是率領(lǐng)大軍北歸,似乎要去問鼎中原,最終卻是羊入虎口。
宇文化及率部離開江都后,鎮(zhèn)守江都的大將“陳棱”感念隋煬帝舊恩,為其重新發(fā)喪并改葬于吳公臺下。
公元622年,唐朝平定江南后,唐高祖李淵下令將隋煬帝陵遷到雷塘(揚州市邗江區(qū)槐泗鎮(zhèn))。公元648年,蕭皇后病死,唐太宗李世民命將其尸骨送至江都與隋煬帝合葬。
客觀來看,楊廣一生,有功有過,但功過難以參半,毀大于譽,已成定論。比較權(quán)威的《隋書》在簡單說了一句好話之后——煬帝爰(yuan,從,于的意思)在弱齡,早有令聞,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注意,都是講他在小時候是個好孩子,有美名,平南卻北,在兄弟中間卓爾不群。
然后給成年執(zhí)政的他總結(jié)了幾條罪狀:
一是皇位來路不正(矯情飾貌,肆厥奸回,故得獻后鐘心,文皇革慮,天方肇亂,遂登儲兩,踐峻極之崇基,承丕顯之休命);
二是驕奢貪婪(負其富強之資,思逞無厭之欲,狹殷周之制度,尚秦漢之規(guī)摹);
三是殘暴(鋤誅骨肉,屠剿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為戮者不知其罪);
四是窮兵黷武(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
最后對他進行了唾棄——普天之下,莫匪仇讎,左右之人,皆為敵國。終然不悟,同彼望夷(望夷宮是秦代宮殿名,在此指代秦二世),遂以萬乘之尊,死于一夫之手——天下所有的人都與你為仇,連隨侍身邊最親密的人都抱著敵對的態(tài)度,執(zhí)迷不悟,那個昏庸勁堪比秦二世,最后一個至尊的皇帝,死在一個無名匹夫的手中。
看看隋書犀利的評價,就算是楊廣起于地下,估計也無話可說。其實這算客氣的,李密起兵反隋的時候,有一位名叫祖君彥的文人,在討伐楊廣的檄文中列舉了楊廣的“十宗罪”,最后歸納為“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你的罪惡怎么寫也寫不完,怎么洗也洗不凈。也為后世留下了“罄竹難書”這個成語。
做為一個王朝的皇帝,沒有任何一個人想把江山玩丟,楊廣自然也不例外。
依我看來,楊廣應(yīng)該也屬于好心辦壞事的類型,雖然最后鬧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但他的主觀愿望還是好的。
拋開帝位來路正當(dāng)與否的問題,罪過主要集中在殘暴、荒淫、濫用民力開鑿大運河和窮兵黷武征伐高麗上。
在正規(guī)的史料上,關(guān)于楊廣的荒淫倒沒有列為重點,只是提了一句淫荒無度。并且在古代,淫荒跟現(xiàn)在特指下半身活動不同,它的重點是耽于逸樂、縱欲放蕩,并沒有特別圍繞楊廣有多少女人去展開,可能是覺得這是帝王的一種正常的特權(quán)吧?相對與后世,楊廣擁有的美女資源并不多,要知道開創(chuàng)“開元盛世”的唐明皇有宮女四萬多人,后人也并沒有太多指責(zé)。“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的詩句雖然露了那么一點諷刺的意味,可是并沒有洶洶大怒。
并且還有大詩人白居易為他和兒媳楊貴妃的愛情大唱贊歌,要知道,楊玉環(huán)可是已經(jīng)為唐明皇生了兩個孫子輩孩子的,相比之下,楊廣逼奸父親晚年才寵幸的宣華夫人似乎更可原諒。只是后來,人們的“偷窺”和意淫的欲望高漲起來,抓住楊廣這位亡國之君的私生活做文章——反正你已經(jīng)有那么多罵名,虱子多了不咬,不在乎再多一項。致使提到楊廣,大多人的第一印象僅僅是一個接近變態(tài)的色情狂。
殘暴反映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大臣,二是對庶民。
楊廣對大臣說是殘暴,到不如是荒唐。和前代的漢武帝后世的朱元璋相比,楊廣并沒有大規(guī)模屠戮大臣,但是他的行為真是堪稱另類,那些死在楊廣手下的大臣們死的冤枉。大業(yè)七年,二月十九,楊廣乘坐龍舟從江都巡游到涿郡,命令官員在船前接受挑選,陪伴出游,被選中的有三千余人。對不起,你們要來一個長途急行軍,有的人徒步隨船行走了三千余里,沒有得到安置,凍餓疲頓,因而致死的有十之一二。
對百姓的殘暴,楊廣確實有一套混蛋理論,在平定了楊玄感的叛亂之后,他發(fā)了一通感慨:“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可見天下人多了不好,人多就會相聚為盜,殺人不盡,無以懲后。”具體怎么殺人就不提了,抱著這種“患天下人多”思想的皇帝真是可怕啊。
征伐高麗前文已經(jīng)說得不少了,這次跳過,重點說說大運河。
大運河不是楊廣的專利,早在開皇四年,公元584年,為了長安的漕運——漕運嘛,就像現(xiàn)在為了保證首都啊、上海啊這些大城市的物價穩(wěn)定社會祥和,全國各地的物資會源源不斷地往這些都市里調(diào)運。在古代沒有動力機械,比起陸路,水上運輸可以利用水能風(fēng)能,運量大,運費低,更加便捷、安全。
首先修復(fù)了西漢的關(guān)中漕渠,名為廣通渠,后來為南下平陳,重新疏浚了邗溝,也就是說早在二十年前(大業(yè)元年是公元605年)就已經(jīng)開始這項工程了。由于隋朝太短命,楊廣其實沒有沾到大運河多少光,反而頗多詬病。后來的唐朝老實不客氣地大加利用,尤其是在安史之亂之后,藩鎮(zhèn)割據(jù),政府財政收入全仰仗江淮地區(qū),大運河成了唐朝的救命河,維持李唐生存的物質(zhì)血液都是從這條經(jīng)濟命脈中輸進長安。
前文提到的詩人皮日休,就是基于此寫下了《汴河懷古》: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這么肉麻地吹捧楊廣,是有其歷史背景的。他還寫過一篇《汴河銘》的文章,概括了通濟渠所起的重要作用:“北通涿郡之漁商,南運江都之轉(zhuǎn)輸,其為利也博哉!”看來此人稱之為詩人實在屈才,是個水利經(jīng)濟學(xué)家啊。
到了宋代,又開鑿了由開封通往山東地區(qū)的五丈河、通往西南和南方的蔡河(惠民河),和作為五丈河水源的金水河。這三條河,和大運河,合稱“漕運四渠”。
“要想富,先修路”,大運河做為一條經(jīng)濟之路確實澤被后人,到了明清時代,運河漕運依然是主要的運輸手段。記得《金瓶梅》中就寫過西門大官人到碼頭接貨的情節(jié),《金瓶梅》的故事背景發(fā)生在山東臨清,正是大運河上的一個沿岸城市。
大運河還是一條孕育之河,由于大運河的經(jīng)濟推動作用,沿運河兩岸成長了大批的繁華都市,大運河就像絲線一樣,把這些明珠串綴起來。比較熟悉的就是揚州和杭州了,這兩個城市都是在隋唐時期才發(fā)達起來,留下了“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和“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典故。大運河同時又是一條對外交流之河,到了唐朝,朝鮮半島和日本,都是沿這條河走近大唐的,鑒真東渡,也是從揚州乘船由運河出海。
由此可見,開鑿大運河本身并沒有錯,錯的是操之過急,沒有掌握動用國力民力的尺寸,不顧民眾的承受能力,結(jié)果物極必反。
這種急于求成急到事急必反地步的根源恰恰是我們拋開的問題——帝位來歷。
正是由于這種廢長立幼,骨肉相殘的無形壓力,才使楊廣建立不朽帝王功業(yè)的心態(tài)失衡,心情太迫切,急于向死去的父皇,向當(dāng)今的臣民,向整個天下證明,證明自己是應(yīng)該坐這個位置的。年號大業(yè),就把這種心態(tài)展露無疑。
看看楊廣早期的執(zhí)政:上臺先平叛,取得完勝;開鑿大運河,按計劃完工;耀軍威于突厥,風(fēng)光無限;殺前朝重臣以立威,乾綱獨斷。
到了大業(yè)五年,隋朝的國力達到了鼎盛,資治通鑒記載: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縣一千二百五十五,戶八百九十萬有奇。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氏之盛,極于此矣。正是因為這樣,楊廣才急于完成做為帝王最大的功業(yè)——開疆拓土。
正是出于對這項事業(yè)的重視(估計和后世的唐太宗一樣,也看到了高麗的重要性),他才決定御駕親征。如果能和平南陳拒突厥一樣,干點籌劃、組織、協(xié)調(diào)的工作,估計大業(yè)八年一征高麗就取得完勝了。真的是這樣,后來的起義軍恐怕很難有什么作為,楊廣就不會被用來和秦二世相提并論了。
不過這是楊廣之不幸,恰是李淵之大幸。至于百姓辛與不幸,一時難以斷言,雖然飽經(jīng)戰(zhàn)火,生靈涂炭,但在涅槃之后,卻迎來了盛世大唐。“唐人”的招牌,至今還在全世界接受眾人的崇敬,我們的文章,也即將進入正題——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