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從學生時代一直維持著晨跑的愛好,這一日清晨醒來,窗外白蒙蒙的,大霧籠罩整個山谷,身處其中,宛如是在仙境。
賀管家看見晚秋時,她已經穿好運動裝,正準備出門,便寒暄說:“林小姐出去跑步?”
晚秋面色興奮,笑說:“這樣的霧色清晨,真是好美!”
賀管家一笑,城市車水馬龍,雖然繁華無盡,可越來越少見這樣的美景,都市人見慣鋼筋鐵石的霾氣,乍一見此,自然驚喜。
晚秋跑完步,站在長橋上遙望風景,大霧朦朦中,她忽然體驗到偷得浮生的意味。良久之后,晚秋才戀戀不舍的準備離去,驀然間,她看見朦朧的山路上,有一個清淡身影,他手中端著一架相機,正在照橋上看風景的人。
傅衍良。
是他來了。
一霎那,晚秋心頭交相泛起驚喜與羞澀,隨即她收斂情緒,走過橋去迎接他。這一次的傅衍良又有了變化,他不再是那副西裝革履的樣子,而是穿著簡單的灰色休閑裝,看上去年輕盎然,像假期中徒步旅行的大學生,可他又多了沉穩的氣勢。
周珀見到朋友十分高興,他興奮的拍拍傅衍良的肩膀,笑說:“大霧里你都能冒出來!阿良,你還是老樣子。”
傅衍良放下背包,說:“我是從家自駕來的,山霧太大,我把車停在了底下,一路步行上來。周珀,你活在這種仙境里,真怕哪天就對我們這群凡夫俗子生出嫌棄之心。”
周珀笑了,也調侃說:“哪里比得傅少經得起折騰。”
傅衍良提出要看一看晚秋的畫,她帶他到工作的書房,畫架擺放在窗邊,作品還未完成。傅衍良看著這幅未完的畫,良久沒有說話,晚秋沒有留意到他的沉默,她想起周珀的講述,被故事中的愛情帶回到六十多年前。
她曾對清筠轉述過這個真實的愛情故事,清筠聽完感嘆說:“真像天方夜譚,原來世界上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段情可以讓人永生銘記,自愿埋下一生的孤獨,我還是不敢相信。”
晚秋一笑,對清筠說:“你相不相信,如果我生在戰亂年代,我也會做那個女子,如果我活下來,我也將會永遠找尋他。”
晚秋想起那夜對清筠說過的話,此刻喃喃出聲說:“生當復來歸。”
傅衍良看了她一眼,視線略過畫,投到遙遠的窗外,嘆道:“死當長相思——”
清晨過后,白霧消散,山間一片晴朗,傅衍良收整完衣物,又去沖了一個澡,出來問晚秋要不要和他一起下山游玩。
賀管家在一旁笑著說:“悶頭畫了好幾天,應該出去走走了。”
晚秋心動,招呼周珀說:“珀哥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周珀說,“外面有些冷。”
晚秋還想說些什么,傅衍良遞給她一條長絲巾,說:“走吧!”
酒館建有一處小小的舞臺,幾個男人穿著少數民族服飾,坐在臺子一旁又彈又唱,都是民歌曲調,游人雖然不能聽懂全部的歌詞,但都怡然沉浸在熱辣的民族風情中。
店主人斟上酒碗,說道這是自個家親釀的美酒,碗隨音樂傳,樂聲停碗就停,落在誰手里,可以喝酒,也可以選唱歌。
三輪過后有人喝酒,有人唱歌,音樂再度響起,晚秋接過臨桌遞來的酒碗,剛剛放到傅衍良手中,音樂就停了。
傅衍良二話沒說,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干脆爽快,晚秋在旁看的呆了,傅衍良察覺她盯著自己,轉頭說:“看什么?我又不會唱歌。”
傅衍良斟滿酒碗,音樂重新響起,這一輪酒碗落到晚秋手中。
一位五十余歲的民歌藝人笑著說:“這位金花①,是要唱歌還是喝酒?”
傅衍良伸手拿過酒碗,作勢就要替她喝盡,民歌藝人連忙阻止說:“哎哎哎,情郎蟈蟈不能代喝。”他說情郎哥哥,發出的音變成“蟈蟈”。
晚秋臉頰飛上一抹微紅,說:“我不會喝酒,那就唱一首歌吧。”
她對民歌藝人說了歌名曲調,他們都表示知道,伴奏響起,晚秋輕輕開口,她平時不愛聽音樂,對流行歌曲更是一竅不通,在這個獨具民族風情的小酒館,她忽然就回憶起兒時喜歡的一首歌。
這首歌原唱高昂澎湃,富有風情。晚秋這時唱來婉轉柔美,平添觸動人心的溫柔,別具一番滋味。
郎上坡喲,姐上坡喲喂
叫聲喲哥哥喲情郎哥哥喲
咿喲你等等我喲喂
我走三步來退兩步喲
不是喲等你喲
情郎哥哥喲
咿喲你等哪個喲喂
晚秋站在小小的舞臺上,明明暗暗的酒館中沒有太多顧客,昏黃的燈火投射在她柔軟的長發上,也映照出座中傅衍良深沉的眼眸。
注:金花①:即白族語“姑娘”。

良以秉燭游
本章晚秋所唱民歌,為07年電視劇《血色湘西》主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