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聚會的次日,晚秋重回畫廊坐班,傍晚時,傅衍良的汽車安靜的停在門外等候,之后一連幾日,雷打不動。
每次都是傅衍良親自開車,將她送回家就默默離開,從不糾纏不多話,也讓人不可拒絕。在這種無孔不入的壓力之下,晚秋忽然想起清筠那夜說的話:主動權都是在他們手中。
傅衍良這種法子,看似是愛情中的追求,內里卻是密不透風,步步為營,也許愛情和戰爭確實有許多相似之處。
晚秋躊躇良久,終于下決心給傅衍良發送了一條信息,委婉傳達拒絕的意味,表示他們兩個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雙方都沒必要再耽擱時間。
扣下手機,擺好畫架,靈感似煙消云散,發呆良久,再去翻看手機,上面顯示著傅衍良的回信,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下樓。
入冬之后天氣驟然下降,傍晚落下大霧,窗外一片霧蒙蒙,看不清半分景色,更別說樓下的情況。晚秋穿上羽絨服出門,大霧里天地白朦無跡。
她茫然的尋找傅衍良的汽車,忽然又覺得自己太愚蠢了,怎么他就一定會在樓下呢?心里這樣想著,右手突然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緊緊握住,晚秋被來人扯過身子,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傅衍良長長的睫毛沾染了霧氣,顯得濕漉漉的。
“知不知道?”傅衍良還算平靜的語氣下暗含著輕微的怒氣,他慢條斯理的說:“我足足等了你一個小時,林小姐。”
晚秋不甘示弱:“是傅先生執意要等,我們并沒有事先約好,我也沒答應要下來見你。”
他拉起她走,晚秋問:“去哪?”
“這么大的霧,當然是去車里,還是你要請我去樓上坐?”
晚秋坐進副駕駛,持著冷靜的口吻:“傅先生,我不知道為什么您還會來找我,大概我是不識相的那類人,換成他人,可能早對我避之不及了?!?p> “是嗎?”
傅衍良擺弄著車掛件,一邊不以為然的說:“看來你從小遇到的男生都是輕言放棄的一類人?!?p> 晚秋還欲反駁,忽聽口袋中的手機急促的響起,按開接聽鍵,清筠焦急的聲音清晰的傳出話筒。
“晚秋你有沒有上網?臨市高速發生連環車禍,新聞報道說現場情況十分嚴重!我看到了……錫楠叔叔公司的車……”
啪嗒一聲,晚秋手指一抖,手機滑落在地。腦海霎時歸零,她急沖沖打開車門,奔跑下車,對于下一步的計劃卻是一片空白,隨即撞進一個溫暖堅硬的懷抱,是傅衍良攔住了她,催促說:“快上樓收拾東西,我在這里等你,我們馬上就走?!?p> 晚秋回到樓上,雙手哆嗦的換好衣服,簡單收拾好東西,伸手去拿柜子上的鑰匙,無意中掃到他們姐弟與方錫楠的合影,林澤穿著學士服,笑容燦爛耀眼,這是他大學畢業那天他們一起在校園中照的。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方錫楠的眼角已經爬上細紋,相片中,他攬著這一對姐弟,笑的滿面春風,那發自內心的喜悅與驕傲溢于言表。
晚秋看著他溫暖的笑臉,瞬間淚如雨下,在心中反復祈求道:滿天神佛菩薩,求求你們保佑他平安無事吧!
濃霧覆蓋整個省市,高速公路全部封鎖,傅衍良只得計劃走公路。晚秋上車后,他遞來抽空買的早餐,晚秋也毫無食欲,自事發到現在她的手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撥打方錫楠的號碼,一直提示無法接通。晚秋的雙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他一定是出事了!
傅衍良看了她一眼,畢竟年輕,突遇親人受險,整個人慌亂無措,像個紅眼睛的兔子,還在強忍著眼眶里的淚水。他本打算說些什么安慰一下,想了一想,還是沉默的繼續開車。
而晚秋呢,她生平第一次深切體會到恐懼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她在心中不停的祈求,祈求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這一生虧欠方錫楠的,還有許多許多……
大霧造成交通擁堵,隧道里車輛寸步難行,傅衍良的車內暖氣開的很足,呆得久了,外加心內慌燥,晚秋越覺悶的難受,忍不住推開車門,走到外面接受冰冷的空氣。
傅衍良走下車,近前遞來一瓶水,晚秋擺擺手,沒有接過。不遠處有一只白色的小狗隨著一個女孩活潑的在車邊跑來跑去,女孩只有五六歲的模樣,她的母親在一旁謹慎的看護著女孩和小狗,父親則坐在駕駛座上,笑看著孩子。
她望著這愉快的一家人,看的出了神,車內響起她的手機鈴聲,傅衍良回身去接,剛聽對面說了一句話,平靜的臉色就浮現出一絲波瀾。
“晚秋,”他喊她,匆匆的遞過來電話。
晚秋怔怔的接過,聽筒里清清晰晰的傳出方錫楠沉如山峰的聲音,“小秋,不要害怕,我沒有事情。我的手機摔碎了,好幾位同事受傷,可我還好,剛得到時間和你打電話,乖囡囡,你千萬不要害怕……”
晚秋猶怕方錫楠是故意騙她,抱著電話,聲音抖的不行,還在不停的追問“是真的嗎,真的嗎”,就這樣兩個人隔著手機交談了十多分鐘,晚秋聽他簡略說完事故的來龍去脈,才真正相信方錫楠確無大礙。
結束通話后,晚秋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陣冷風吹過,她才感到自己的皮膚恢復了一點知覺,不再那么僵硬麻木,這么一來,她忽然想到傅衍良陪著自己,到現在都水米未進。
她有點愧疚,想對他說些什么,歉意也好,感謝也好,可是將要開口,卻是什么話也說不出,從心頭翻涌上來的,盡是一波又一波的委屈恐懼,還有虛驚一場的欣喜若狂。
傅衍良安靜的站在晚秋身后,忽然間她轉身擁抱住他,倚靠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面,不顧他人側目,在這么一個溫暖安全的懷抱中,忍不住淚如雨下,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