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猜想他是為早逝的母親傷懷,當下柔聲安慰一番,見傅衍良神色如常了,才又囑咐說:“不許你再對別人胡說訂婚的話,尤其是對傅叔叔,我一次都沒有去拜見長輩,你貿然這樣說,我再見他,總有點不好意思的。”
傅衍良睜大眼睛,假做不滿的樣子說:“兩次啊林小姐,我可是向您求了兩次婚,跨越成千上萬的分鐘,還有千山萬水的距離。”
“兩次你都喝了酒,突如其來的,我不當它們算數。”
傅衍良假裝發怒似的來捉晚秋,她笑著避過,說:“還不帶我去看房間嗎?”
第二日晚秋惦記著要親自給傅衍良準備早餐,醒的很早。衍舒醒來看見她在廚房忙碌,頗為不以為然。
晚秋喊住她,說道:“衍舒,我不希望你將我當做仇人,我只是和你哥哥建立了一段關系,不是罪大惡極。”
衍舒嘲諷一笑,重復說:“建立關系?你以為你們是什么關系?情侶?未婚夫妻?林晚秋,你未免太天真了,我根本不屑對你出手,不必說出只言片語,你就會很快消失在我面前。”
她挎上包,眼睛冷冷的盯著晚秋,走出了門。幫廚的劉阿姨目睹到這一場無煙戰爭,在旁小心翼翼的擺上碗碟,勸慰晚秋說:“林小姐,不要往心里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一點我們都知道的。”
劉阿姨嘆了一口氣,低聲說:“她也怪可憐的,媽媽去世的早,我聽前任的雇工說那時傅先生老忙工作不回家,身邊又圍繞著各種女人,衍舒自從那時就總是對漂亮女人起疑。”
晚秋點點頭,說:“我知道的,她是個很好的人。”
傅衍良醒后,兩人一起吃早飯,坐在明亮的餐廳里,晚秋忽然想起一部電影,叫做《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原著是外國作家茨威格所寫。
故事講述一個小女孩愛慕上一位作家,她成年以后,因這份愛慕之情,又跨越千山萬水回到作家身邊,但他沒有認出成年的姑娘就是以前那個瘦弱貧窮的女孩,天亮后兩人坐在一起吃早飯,作家要出差,承諾回來會再找她,但他沒有。
女孩懷孕了,她執拗的遠走他方,幾年后,她又偶遇到作家,這個情場從未失意的浪子再次忘記了她,夜晚結束,清晨降臨后,兩人時隔多年又坐在舊日的餐廳吃早飯。作家說道自己要出差,承諾回來會去找她。
女孩心中卻知道,他再也不會找自己,等到他回來,又會把她拋到腦后,徹底忘記了。
而此時晚秋與傅衍良兩人坐在餐桌前的情景,和那戲劇性的場面多么一致。
晚秋講完故事,問傅衍良:“等你從新加坡回來,會不會將我忘記?又有沒有別的女人,每年寄來一束白玫瑰?”
“有可能。”傅衍良起身輕吻一下晚秋的長發,微笑著回應說。
傅衍良拒絕晚秋送他去機場,司機開到市里,兩人就此分別。
晚秋站在街邊,翻著手機通訊錄,看到清筠的名字,腦海響起衍舒說過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話。晚秋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清筠,發送消息她也斷斷續續的只回復只字片語,以前的清筠不是這樣的,即使她工作再忙到熱火朝天,也會抽空一起分享日常點滴。
晚秋自個兒琢磨著原因,卻偏偏不愿意直截了當的去問她一句,這算作是兩個人之間的一種默契,也是兩人友誼之所以鞏固到今日的重要因素。
成長的往事中不是每個人的回憶都充斥著幸福和平和,人人都有不愿意對他人提起的“秘密空間”,施清筠不愿意說的話,晚秋從來不主動去問,那是清筠隱秘的雷池,她牢守界限,反之亦然。
晚秋像往常一樣去熟悉的書店和畫具店邊逛邊看,準備添購一些快要用完的顏料,正在挑選,身后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晚秋。”一道好聽的聲音響起。
她應聲轉頭。近日北方氣溫迎來一波驟降,連續多日的陰霾終于散去,晴朗的陽光透過店鋪干凈的玻璃映射進來,照耀在晚秋最喜歡的各色顏料盒上,也灑射在許翌俊朗的眉目間。
回眸間,她下意識的想起高中時代看過的漫畫書,許翌多么像是漫畫中溫雅體貼的學長。
晚秋和他打招呼,用食指輕撫過自己的下眼瞼,微笑著說:“看來昨晚是個不眠夜,眼圈都淡淡泛起青色了。”
許翌嘲笑說:“被你猜中了,我不比年輕時經受得起懷濟折騰了,我有時候真羨慕他,昨晚最后還是他拋下我們,一個人不知道去哪,這才得以落幕。”
晚秋低頭一笑,問起:“你怎么會來這里?”
許翌說:“昨天和你說過我那位小外甥,這不呢,一獲得林老師的授課承諾,我就趕緊來買些東西,可我也不懂得需要什么,本來想約你一起來,怕今日衍良去新加坡,你不方便,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碰見。你說,多巧。”
“看得出,你很疼愛這個小外甥。”晚秋說著,一邊為他挑選作畫的基礎工具。
兩人付完款,又走進旁邊的書店,許翌挑選了兩本兒童讀物,是《狼王夢》和簡易注音般的《三國演義》。
許翌回憶說:“我小時候——那時爸爸還在世,他教給我看《三國演義》,他說金圣嘆講少不讀水滸老不看三國,因為少年人意氣沖動,怕閱讀完造反起義的故事也學著打家劫舍,而年長的人從心欲耳不逾規矩,怕習得圖人計謀用于實踐,我更覺得是由書緬懷自己的境遇,空有憤恨而已經無力挽回,索性不如廢卷。”
他的手指輕輕略過一排排書名,最后停在一本書上,那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散文集——《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
這是村上春樹很久之前的作品,首次出版的時候,晚秋曾經在圖書館閱讀過,作者對參加馬拉松的熱情讓她印象深刻,這份熱情感染了她,導致當時還是高中生的晚秋報名參加次年的全程馬拉松,她清晨的跑步習慣由此開始。

良以秉燭游
許翌購買的兩本書籍暗示其野心,并非像外表的良善溫柔,故本章名為三國。